22.准备

江湖营寨之外,沈秋站在一处小丘上,眺望着远方长江江心岛。

那里旌旗林立,水雾纵生,尽管沈秋并不会望气,但依然能感觉到有斗杀之气升腾。

就连江中水流,都带着一丝铿锵,很快,这里便会有大战开启。

而现在,已有江湖人,陆陆续续去了岛上。

不是所有江湖人,都愿意和北寇交战的,一些人纯粹就是来凑热闹,来混个通缉减免,顺便赚两个钱花花,对于这些人,南朝的态度也很简单。

不想去打仗,那就滚。

看在任豪的面子上,南朝也不为难他们。

但想除掉通缉,还想要名利,想都别想。

过去触了国法,犯了罪,什么都不做,还想换个清白身,再风风光光回家去,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至于那些垂头丧气,在一众江湖人或讥讽或嘲笑的目光中,灰溜溜离开营地的家伙,完全不值得同情,行走江湖,武艺不成无所谓。

但若连个拼杀的胆量都没有,那还做什么事?

“你今日怎么来的晚了些?”

小丘上,沈秋感觉到身后来人,便回过头,看着林慧音,他说:

“有事耽搁了?”

“嗯。”

林慧音摘下斗笠,丢在一边,抽出长剑。

她今日兴致不高,便也不多说什么,剑首对沈秋摆了摆,说:

“来吧,继续切磋。你昨日用的那七步绝影剑挺有意思,是从山鬼那里学来的吗?”

“算是吧。”

沈秋没有取刀,而是从手边抓起一把长剑,左手扶在右手手腕上,剑刃斜向上,摆出一个特殊的剑术起手式。

和昨日的七步绝影剑完全不同。

“这是?”

林慧音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她说:

“又是新的剑法?沈秋到底会多少武艺?”

“多着呢。”

沈秋温声说:

“陪你每日练习,每日换上一种,怕能到冬日到来都不重样。”

“那你为何不用刀?”

林慧音却没有再上前去。

今日师父说的话,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她看着沈秋,略带气恼的说:

“你不是我切磋,你是在用不同剑术,为我喂招,使我剑术提升。你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要这样的吗?”

“真不是。”

沈秋眨了眨眼睛,在风吹起长发飞舞时,他说:

“你不要多想。”

“那就用刀!”

林慧音重新抬起剑,她说:

“或者用拳掌,你不是刚学会了两仪神拳吗?既然要切磋,那咱们就动真格!”

“你今天心浮气躁,不适合动武。”

沈秋撤了剑,后退一步,他说:

“还是别打了。”

“让你来,你就来!”

林慧音持剑上前,潇湘绝剑起手式带起呼啸风声,朝着沈秋面门而来,后者脚步抬起,身体向后挪移,轻盈的躲开这一剑。

在铃铛响声中,沈秋见林慧音一脸寒霜,便知这女侠心中是带着火气的。

他只能丢掉手中剑,左手抚上背后刀匣。

“噌”

贪狼刀出,寒霜刀气离刃飞舞,在空中左摇右摆,三道刀气发出阵阵兽吼,又在潇湘绝剑带起的剑风中,被绞碎开来。

“唰”

沈秋的手指拂过贪狼刀刃,丝丝寒气包裹在刀刃之上,他周身也有阴寒之气吹拂起来,如旋风般绕着他的躯体高速旋转。

“慧音小心了。”

他说了一句。

下一瞬,错步上前,被压于指尖的刀刃如闪电斩出,再有数种不同提纵融汇而成的诡异步法,挂在沈秋刀柄上的铃铛。

虽剧烈摇晃,却无一丝声音响起。

“铛”

一丈之地,转瞬即过。

刀剑相交,潇湘绝剑的数道剑风被寒刃劈碎,又在三次碰撞间,将剑刃压向林慧音脖颈。

沈秋在前,林慧音在后。

两人错身而过,剑刃之上,带起高速摩擦的火光,潇湘绝剑还未展开,便被打断剑式,但林慧音回身就是一记迅猛直刺。

又急又快,竟有了几分山鬼的气势。

“铛”

那剑刃抵在沈秋身前的贪狼刀上,打的冰屑横飞,但却毫无反震,就如打在盔甲上一样,沈秋握刀的手毫无力道,只做防御。

不好!

林慧音心头一震,虚招!

她立刻收剑回退,将长剑劈出几道,欲将沈秋逼退,但迎面而来是十几道呼啸指力,沈秋五指轻弹,便有玄冰指气迎面而来。

潇湘回音剑带出数团剑花,将迎面来的指气统统点碎,寒气蔓生。

就如眼前白烟升腾,贪狼刀已经还鞘,沈秋负着双手,停在原地。

林慧音见他不再攻击,以为沈秋又再让她。

便心下一横,抬剑就朝着沈秋刺去。

白色长袖在身后荡起,还有衣角纷飞,一抹剑光迎面而来,带着呼啸剑风缠于周身,就如风中仙子,不似凡尘。

河洛大侠眼中有一抹欣赏。

待林慧音踏入他身前七尺,剑刃距他只有三尺不到的时候,沈秋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

“啪、啪”

两声闷响,在林慧音持剑的手腕中响起。

此时雪霁真气正在体内运转,却如被打入阴冷气针,让林慧音手腕剧痛,真气运行不畅,让她脚下散乱几分,那刺向沈秋面颊的剑,也擦着他的脸刺空出去。

“啪”

沈秋的手指打在林慧音手腕上,手爪翻转,便将潇湘回音剑缴了过来,又在手腕摇摆中,剑风挥洒,将一缕白刃,轻飘飘的抵在了林慧音脖颈上。

一团真气送出,如风墙般屹立不倒,使她停在身前。

“我都说了,你今日心烦气躁,不宜动武。”

沈秋看着站在眼前三尺,闭着眼睛,仰着头,扣着手腕的林慧音,他低声说:

“我不用刀,也不是让着你,是怕伤到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刚才,我明明没和你接触,那摧魂爪,是怎么打到我手腕上的?”

林慧音睁开眼睛。

被沈秋用寒气加身,让她冷静下来,她长出了一口气,从沈秋手中接过回音剑,归入剑鞘,又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手腕,问到:

“你的武艺,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和你不相伯仲。”

沈秋摊开双手,眨了眨眼睛,坦然说:

“只是欺负你对敌经验少罢了,至于刚才那摧魂爪的真气,是刀剑碰撞时打入你手腕的。别到处乱说啊,这可是我的杀手锏呢。

距离修成还差得远,但已经领悟了几分真意。”

“嗯。”

林慧音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秋说:

“你武艺在我之上,也不必谦虚,真要论的话,你怕已是地榜前列,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到了这种程度,沈秋,莫非你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你就当是吧。”

沈秋哈哈一笑,随手一勾,那被丢在地上的剑,又被抓在手中。

他重新摆出剑式,对林慧音说:

“你剑术高超,但厮杀经验太少了,都在门派苦修,剑法变招之间也有几分反击不到,这样可不行,大战开始前,我要让你有足够多的对敌经验。

林女侠,若是心情平复了,就开始今日的练习吧。

先用剑,然后用拳掌,最后是刀术。

还有这个!”

沈秋从手腕解下一个铃铛,丢给林慧音,说:

“挂在你手腕上,以后每日练习,什么时候挥剑无声,什么时候剑法就真的大成了。”

两人相视一笑,似是心中所有烦闷都消失不见。

两个时辰之后,林慧音带着剑,拖着沉重的躯体,回去了营寨,今日这练习,沈秋当真是毫无保留,虽然有雪霁心法温养躯体肌肉。

但精神上的疲惫,却是无法拭去的。

不过这样也好。

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就没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师父,我回来了。”

林慧音推开房门,却看到师父有些惊慌的站起身,在她身边的椅子上,那位紫薇道人正斜靠在那里,看样子是昏迷了。

“啊,有客人啊。”

林慧音眨了眨眼睛,便又退了出去,她对一脸窘迫的师父说:

“我去水云师妹那边休息,师父你先忙。”

另一边,小丘之上。

沈秋活动着身体,在带着水雾的风中,打完一套两仪拳术,他非常认真,动作缓慢而精准,雪霁真气和朔雪寒气变换缠绕,让他周身气流纵生。

就如在烟雾之中,衣袍飞舞,颇有神妙。

“魔君,还要藏多久?”

沈秋最后一拳打完,便收了拳路,对小丘上方喊了一句,下一瞬,一道黑影自上方袭来,带着呼呼风声,沈秋吐气开声,两仪神拳运起,一拳向上打出。

雪霁和朔雪两股真气同时爆发,辅以三分舍身决的爆裂,竟打出空爆之声,和上方来袭的人对了一掌,真气爆裂间,就如冲击波横扫小丘。

卷的尘土飞扬,杂草乱舞。

沈秋脚下巨石上,多了个两个深达数尺的脚印,在他眼前,那被打退的人,则翻转一周,落入地面,又后退数步,才堪堪站稳。

“咔”

机簧声响,穿着鹦鹉绿袍,背着天狼棍,留着小乱辫的艾大差,自小丘上方的岩石上探出头,他手里抓着一串葡萄,似是看热闹一样。

这货,真的是喜欢吃瓜果啊。

“哟,扑街仔,几个月没见,你真是脱胎换骨了呀。”

艾大差挤着大小眼,哈哈笑着,盘坐在小丘上的山石边缘,他对沈秋说:

“竟能挡住老子这天机武卫七成力的一击,不错嘛!”

沈秋没理会艾大差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放在眼前那“天机武卫”身上。

一袭月色白袍,留着常常胡须,有股轻盈之态,脸上扣着诡异月晕面具,在面具中能看到一双无神的眼睛。

在那人身后,还背着一把长长的倭刀。

艾大差纵身而起,如在空中踩踏阶梯一般,潇潇洒洒的落在沈秋身旁,他那只机关左臂非常流畅,运动之间不见晦涩感,就好似真的手臂一样。

“怎么样?不错吧?”

青阳魔君笑呵呵的伸手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就像是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样,指着眼前那机关人说:

“这货,是本魔君近十年里,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他说自己叫月君,老子便也叫他月君。还从大姐那里得了上好的大黑天邪蛊,能让他真的处于半生半死的状态。

身前是个半步天榜,死后实力丝毫未降。

体内加了改进机关,一身铜皮铁骨,还能运作真气,既可以自己动,也可以被老子操纵着动,比秀禾那劣质品,可强出太多了。”

“嗯,厉害。”

沈秋走上前去,在那月君身上摸了摸,和秀禾一样,大半个身体都被替换改造,也加了发条弹簧,让出力更强。

确实要比之前的半成品厉害多了。

“只是我以为魔君不会来呢。”

沈秋看着艾大差,说:

“我送那封信,只是随手为之,不过魔君既然来了,为何不在江那边,反而跑到我们正道中人这边来?”

“嘁,老子看到那群阴阳怪气的家伙就不爽。”

艾大差咬了口葡萄,一边吃,一边说:

“张大哥走后,老子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是你沈秋给老子写的信,说是有便宜可以捡,老子才千里迢迢过来的,和那些魔教中人苦声相求,老子看他们都懒得看一眼。

还有,你沈秋一向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什么时候又成了正道中人?

就你杀人时那个人鬼样子,你还有脸称自己是正派中人?当真要笑掉老子大牙了。”

“是,有便宜,大便宜。”

沈秋也不理会艾大差的讥讽。

和一个神经病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和艾大差站在小丘边缘,眺望眼前湖心岛和对岸的北朝大营,低声说:

“正道天榜来了三个,对面估计也有同样数量,半步天榜就有七八个,还有如我这样的小虾米,双方十几万人大打出手。

只要魔君勤勉些,可不是有大好便宜可以占吗?”

“呵呵,休想骗本魔君帮你等。”

艾大差抱着双臂,冷笑一声,说:

“本魔君两不相帮,到时若有人挂了,老子再去捡便宜。”

“随便你咯。”

沈秋笑了声,他说:

“我请魔君来,只是把水搅浑一点,并没有利用你的意思,你这么聪明,谁能利用你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嘿嘿,你这扑街,还真有几分见识,本魔君喜欢你这样诚实的家伙!”

艾大差狠狠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大胡子,意得志满的说:

“此番就要多抓几个,制成上好傀儡,改日打到墨城去,把那...”

话说一半,艾大差的目光,突然转到了自己的左臂上。

他的大小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似乎是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便冷哼了一声,话也不说,带着月君就纵身消失在小丘之外。

“神经病。”

沈秋目送着艾大差离开,摇着头吐槽了一句,又重新将目光放在远方北岸,那影影幢幢的北朝大营中。

他忍不住联想到,那里,现在,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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