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张岚的筹码

白灵儿奔跑时,非常温柔。

哪怕这个妖物外表狰狞,如凶恶白虎,但它看着四肢着地,却是御风而行,只要有灵气支撑,白灵儿就可以在极端的时间内,饶天下一圈。

用飞鸟的说法,就是白灵儿这妖怪,有驺吾之姿。

不过比起真正的神兽驺吾,白灵儿还差得远,毕竟只是幼生期的妖怪,而且按照父亲的说法,它并不是真正的妖怪。

只是看着像妖怪罢了,不能以常理论之,以后长大了,长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

就像是张岚万分厌恶的万妖之母,外表也不是一只肥胖的大橘猫吗?

但它现出本相,却有吞天食地,撕裂空间之能。

这等神异,可不比传说中的上古妖兽差了。

总之,白灵儿是个温柔的小妖,尤其是对自家铲屎官的时候,温柔的有些过分了。

“嗡”

凤凰城外二十里处,正在御风而行的白灵儿叫了一声,突兀的收起神通,化作小猫儿一样,轻盈的跳到张岚怀中,发出软糯的叫声。

这代表着,它察觉到了前方有陌生人。

不能在陌生人眼前现出本相,除非已打定主意要吃掉他们,这是白灵儿和张岚的约定,它很听话的。

“怕是蛊师们在前。”

张岚抱着猫,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换回了白衣苗裙,又戴上了各种银饰的玄鱼说:

“接下来,咱们用走的。”

“嗯。”

往日元气满满的玄鱼,这会脸上的害怕已有些掩饰不住,她肩膀上蹲着的两只毒蟾,也似感觉到了不妙,闭着嘴巴,假装自己只是玉雕。

张岚伸手挽住玄鱼纤腰,在小巫女额头上吻了吻。

他温柔的说:

“别怕,一切有我。”

玄鱼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更抱紧了张岚。

她对师父很熟悉,正因为熟悉,才越害怕,她能猜到,这一趟回来,她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她甚至不敢去想,张岚会面对什么样的场面。

张岚抱着媳妇,运起逍遥游身法,如幽影般掠向前方,十里之路,不到一炷香便走完,果然,在前方道路上,已沾满了身穿黑衣的蛊师。

为首的那个,不是黑潮。

黑潮小姐姐,站在第二排,为首的,是一个拄着怪虫雕饰手杖,身穿黑袍,带着银饰,不怒自威的老奶奶。

“仰阿莎婆婆。”

玄鱼轻声唤了句。

但以往最疼爱她的婆婆,这一瞬脸色依然冷漠,没有丝毫波动。

“接小巫女回城。”

黑蛊蛊师最大最正统的古老家族真正的族长发话,身后十多位气息晦涩的蛊师齐齐向前踏出一步,张岚本能握紧黑扇,但却被玄鱼按住手腕。

小巫女对他摇了摇头。

今日在这里若是动手了,张岚哥哥怕不可能活着离开苗疆了,就算有沈大哥,就算有他父亲,也一样。

古往今来,在苗疆的土地上,伤了苗疆的人,还能活着离开的,只有一个张莫邪。

这种源于流血的报复,甚至不是巫女能控制的。

“婆婆,我跟你们回去。”

玄鱼上前一步,双手放在腹部,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怪女孩一样,她说:

“但张岚哥哥,要见师父,不只是因为我和他的事,还有事关天下的大事,请你们别难为他。”

“唉,傻丫头。”

站在婆婆身后,和沈秋有过一面之缘的黑潮小姐姐叹了口气,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如妹妹一样的玄鱼,她说:

“与其担心那臭男人,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巫女这次是真生气了,你都不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乱子。”

“过来!”

黑潮的话还没说,就被婆婆用严厉的眼神瞪了一眼,她顿时不敢再说,老婆婆唤了句,玄鱼上前几步,又被婆婆握住左手,袖子向上一抽。

下一瞬,仰阿莎婆婆的脸色剧变,她看向张岚的目光,也变得充满杀意。

“你毁了天下巫蛊的传承!”

老婆婆低声说:

“你父亲年轻时都不敢做的事,你竟然做了,呵呵,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嘁。”

张岚脸色有些发白,但依然撇了撇嘴,回呛说:

“我爹那是不敢做吗?无非是因为爱我娘,外加一直把巫女当妹妹看,太熟了,下不去手罢了!

别把你们巫蛊道想的太厉害。

若是真有那么厉害,当年也不会任由我父亲大摇大摆的,带着你家巫女,离开苗疆,远赴西域。”

眼下已是撕破脸,张岚那股光棍气也不再掩饰。

一席话说得老婆婆面沉如水,但她却反驳不得,毕竟,当年张莫邪带走还是个少女的桐棠巫女的时候,她可是亲眼见证的。

“有胆气。”

老婆婆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火气,对张岚说:

“可惜,你却不是你父亲。”

“那又如何?”

张岚活动着手指,怀中猫儿也凄厉嘶鸣,他说:

“惹得本少爷怒起,屠了你凤凰城大半,也是须臾之间。玄鱼,你就跟他们去,他们若敢欺负你,哥哥豁出命去,也会为你出口气。”

“嗯。”

玄鱼眼眶红红的,最后看了张岚一眼,抽着鼻子,跟着老婆婆离开,走出几步,又甩起手指,在她无声的命令下,五色毒蟾呱呱叫着,扑向了张岚。

红花蓝月两只蛤蟆,如往日蹲在玄鱼肩膀一样,蹲在了张岚肩膀上,剩下三只,跳进了张岚宽大的袖子里。

这是玄鱼留给张岚保命用的。

“跟我走吧。”

目送着玄鱼被黑蛊蛊师带离此处,留在原地的黑潮小姐姐束着双手,没好气的对张岚说:

“我知道玄鱼从小就和你青梅竹马,但上次明明还专门叮嘱过那沈秋的,为什么他就没拦住?”

“不怪他。”

张岚哈哈一笑,努力的放松心情,对黑潮开玩笑说:

“那一夜,他也很忙,同时对付妖女和女侠,他也累得很...男人嘛,总要互相理解的。”

“你还真是口无遮拦。”

黑潮再怎么见识多,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听到张岚这等荤话,顿时脸颊一红,凶巴巴的对张岚说:

“走,巫女等着你呢,还有,你哥哥也在那。”

“早猜到了。”

张岚抱着猫儿,跟在黑潮身后,往凤凰城飞掠而去,一边提纵,一边说:

“他若是不来,那才是见鬼了。”

“你哥哥快死了。”

在前方引路的黑潮又说了句:

“你知道吗?”

“同样猜到了。”

张岚叹了口气,摸了摸袖子,说:

“这次,也是来救他的。”

另一边,玄鱼乖乖的跟在老婆婆身后,往凤凰城走,仰阿莎婆婆心中有怒火,一边走,一边说玄鱼不懂事,惹得巫女生气,还不把古老的传统当回事。

说着说着,玄鱼突然反驳到:

“婆婆你也别说我,你当年,不也是跟着冯叔偷跑的吗?还跟着情郎私奔,结果被抓回家族去,差点被打断腿,我可都知道!

你那时候都是大姑娘了,冯叔那会也三十多岁了。

你们说是一见钟情,但其实也是离经叛道呢,旁人说我倒也罢了,婆婆你可没资格说我。”

“你!”

原本威严满满的仰阿莎婆婆顿时气得全身发抖,旁边一众黑蛊蛊师们,也绷不住脸,扭过头去,忍笑忍的艰难。

虽然这事,大家基本都知道,但碍于族长威严,平日里是没人敢当众说的。

现在却被玄鱼一口叫破,偏偏婆婆这人重传统,玄鱼身份特殊,也不能对她多加呵斥。

于是,这段路的后半段,玄鱼终于不用忍受婆婆的絮絮叨叨了。

一颗心儿,都飞到了张岚哥哥那边。

实在是担心,哥哥若是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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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哥哥的儿子,本事不大,胆量不小。做下此等恶事,还敢来见我?”

巫女庭院中,桐棠夫人见张岚的态度,可比见张楚恶劣多了。

摇椅也不躺了,太阳也不晒了。

张岚刚进门,迎面就是一把闪着流光的鞭锁,如千万蛇影般迎面而来,还伴随着冷声呵斥,如镇魂之音,直入脑海。

哪怕修得神魂,也被这一声呵斥,弄的眼前一花。

鞭锁在张岚手中轻轻一摆,黑色宝扇就脱手而出,只朝着巫女那边飞去。

“喵!”

眼见铲屎官被欺负,白灵儿倒竖着毛发,凄厉叫了一声,狂风骤起,白猫扑入空中,一爪子拍开凤凰索,将黑扇叼在嘴里,若残影一样,欲跳回张岚怀中。

但下一瞬,白灵儿就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动作僵硬间,整个身体都狼狈的砸在地上,不得有丝毫动作。

一双猫眼里,尽是无法理解的事物,带来的恐惧。

大黑天邪蛊...

不愧是巫女,这一出手,就是天下奇蛊,这等战略型的玩意,在她手里,当真就是不要钱一样。

“这是个什么玩意?”

巫女也有些诧异,待收回凤凰索后,她眯着眼睛,打量着被张岚紧紧抓起来,抱在怀里的小白猫,她语气愕然的说:

“若不是方才瞅准了破绽,我还有些制不住它,虽然知道中原频频有灵气灾祸,万物颠覆,但连你们的猫,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

“那可不是猫,姨娘。”

张楚在一旁背负着双手,解释到:

“那是我这幸运的弟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奇异之物,据说是,妖怪。”

“妖族?”

巫女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说:

“不可能!

千年前,妖族全灭了,最后一处万妖坑,就在十万大山深处,我去过那里不下十次,这不是妖物。

最少不是,我所知晓的那种妖物。”

“巫女...呃,姨娘。”

张岚眼见巫女的怒气,被白灵儿转移一些,立刻开口说了句,还很自然的转换了称呼。

虽然桐棠和老爹之间清清白白,但张家哥俩都知道,这个独特的称呼,能让巫女心情好点。

“我是来赔罪的。”

外面说话硬气,真见了巫女,张岚立刻从风流公子,转成了乖巧后辈,低垂着肩膀,一脸谄媚,但巫女却冷着脸,提着凤凰索,一言不发。

美丽眼中的寒光,看的张岚心头颤栗。

他老老实实的说:

“我和玄鱼青梅竹马,这事姨娘你也知道,反正都是早晚的事,迟早也要来和姨娘提亲,让我与玄鱼结为夫妻的...”

“我有说过,允许你两交往吗?”

夫人一句话,堵死了张岚接下来要说的,她手指弹动一下,便有千万虫鸣,在张岚耳中回荡。

眼前那容颜不老的女人轻声说:

“你可知,我苗疆巫蛊道传承千年,从未有任何一个巫女,在接任前破了身?你可知,你这一夜风流,断了我徒儿以后的巫蛊研习?

她终此一生,也不可能再达到蛊术通天的地步!

这事往小了说,是你毁了我徒儿远大前程,往大了说,是你断了我巫蛊道传承根本!

张岚,就算哥哥护着你,你今日若不拿出个说法,也休想走出这院子!”

“自然是带来了能让姨娘消气的消息。”

张岚长出了一口气,抱着僵硬的猫儿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看到了张楚脸上怪异的笑容。

“都快死的人了,你笑什么?”

张岚骂了句,张楚则抱着双臂,耸了耸肩,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高兴的事了。

小岚啊,若你这会要对姨娘说父亲的下落,那就别说了,姨娘早就知道了。”

“呸,真当我和你一样傻?”

张岚语气讥讽的说:

“我早就猜到了,今日我带来的,也不是父亲的下落,而是姨娘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说着话,看向桐棠巫女。

他轻声说:

“姨娘,我知你平日里对我老爹总是一副向往,但老爹薄情,让姨娘苦等二十多年,若说姨娘心中无恨无怨,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句让姨娘心情不好的话,这女人心,乃是世间最小的东西,姨娘虽然美貌天下无双,但也是女人,就免不了俗。”

张岚站直身体,在张楚古怪的注视中,他对脸色冷漠的桐棠巫女说:

“姨娘心中有把解不开的锁,今日,我便带来了姨娘需要的那把钥匙。”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