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价值的消失

“您不允许动用武力手段驱散，可那些人遣散费……”小林一木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显然是担心源夜说话不算话，他也算是老江湖了，这种上头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说会负责，实际上执行的时候却甩锅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源夜叹了口气，他知道，面前的小林一木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之前被排挤出去，现在重新回来管理工厂，原有的人脉的和渠道都要再次打通或者维护,基层的人手也要重新安插，这些都需要花钱。

而一个工厂每年的产出就这么多，黑龙会拿走一大部分之后，剩下的盘子就这么点大，花钱的地方多了，收到自己的口袋里的钱就少了，甚至还要倒贴。

但黑龙会运转也需要钱，今年的分红少收或者不收，就意味着其他地方需要填补空缺，就有人要少拿钱或者多出钱，世界是公正的，哪里少了总是需要其他地方补的。

根据黑龙会的情报科之前做的背景调查显示，小林一木的背景并不算有钱，家里还有两男一女三个未成年孩子要养，收入的减少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所以才会来谋求这份厂长的工作。

【调查分析：此人家庭圆满，有孩子和老人要供养，可以略微压榨而不用担心其反抗,存款约有一亿一千万円，负债为两亿円，根据金融科精算师给出的报告，结合心理分析，其应可以承受约七千万円的损失而不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源夜突然想起之前情报科给他的这份报告，在2077年，心理分析早就是一门完善的学科，就连一个人能承受的损失程度都能大致估算出来。

那些工人的遣散费源夜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差不多要六千七百万円左右，毕竟有四百多人。

——真是精准啊。

源夜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怪不得之前内海给他提供厂长更换人选的时候只推荐了小林一木，他之前还以为这是个被筛选出来的人才，现在看来，连该怎么填上窟窿内海都帮他考虑到了。

——内海，你的好意的心领了，但何必要压的那么狠呢？

源夜摇了摇头，将一闪而过的不该出现的想法挥去。

“虽然这些工人是之前吉田为了讨好我塞进来的，但终究是和我有关，硬要说的话是我的错误也没有问题。”源夜平静的说道，“他们的遣散费就由我来出好了。”

小林一木略微一愣,他也没想到源夜会这样爽快,他还以为源夜至少应该和他讨价还价一阵，才会不情不愿的付钱。

“你先用厂里的资金把遣散费发了，然后尽快恢复生产。”源夜撇了小林一木，说道，“别整什么小手段，更别动想从中捞钱的小心思，遣散费一定要足额发放。”

“事后把资金去向报表向我汇报，我找人核实之后会给转钱给你。”源夜保证道，“我不会搞什么借口来拖延，这点你放心好了，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尽快恢复生产，保证今年的分红按时上交。”

之前九条博士为他姐交的那笔赎金伴随着黑龙会内的一些大变动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现在黑龙会虽然焕然一新，但也处处是窟窿，哪里都需要钱，保证这些原本的“现金奶牛”正常运转是源夜最近在忙的工作。

“我明白了，请会长放心，我一定会保证分红足额上缴的。”与吉田不同，小林一木是黑龙会正式成员，自然更忠心些。

当然了，黑龙会中现在能对源夜产生狂热的尊敬的，大多都是些底层成员，像小林一木这样的中层，在变动中随着源夜安排得了些利益的，就向着他一些，但大多黑龙会的中层成员都是保持着观望态度，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至于上层？差不多已经被源夜全部沉进东京湾了。

“空口无凭，希望你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至少别让我再看走眼了。”源夜没有什么反应，转头对随行的武装人员吩咐道，“把现场收拾一下，吉田就装进行李箱扔后备箱带回去就行，到时候转交给审问科就行。”

源夜和佐藤信司一起回到车上，打开纯净水喝了一口，说道：“这钱会里出不合适，我自己来出吧，到时候麻烦佐藤先生派些人帮我审核一下。”

“头领，这钱不应该你出的。”佐藤信司忍不住的说道，“至少也该让小林一木负担一部分啊，他刚得了厂长位置这么大的好处，连点表示都没有，还要头领你掏钱，这怎么说都不合适，过分了！”

“多谢你关心了。”源夜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无所谓的，就当买个教训好了。”

“教训？”佐藤信司有些不解。

“没错，就是教训。”源夜点了点头，带着点怀念的说道，“你觉得提升生产效率，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然是好事吧。”佐藤信司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确实如此，每次工艺革新，都能减少人工，提升产出。”源夜说道，“能减少付出的工资，增加卖出产品的收入，说白了就是能赚更多的钱，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大好事。”

“但对那些被遣散的工人来说呢？”源夜反问道，“自己的工作没了，当然是大坏事。”

“是他们能力不足吗？”源夜继续说道，“不是，他们全部都进行了义体化改造，绝对是能胜任工作的，可就是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原始时期所有人都要在地里刨食，封建时期大部分人依然要一辈子呆在田地里，工业时期之后，完成了农业机械化的现代国家只需要百分之一的人口进行农业生产，在加入智能机械的2077年，也就是现在，这個数字再次被缩小了十倍。”

“这是农业的历史，现在只不过要在工业上重演一次罢了。”

“如果不进行工艺革新，就必然会被打败，可如果进行工艺革新，就代表要淘汰更多的人。”源夜平静的说道，“原本社会上有一家工厂，他们有一百人能生产一百台汽车，这是平衡的，但随着工艺革新，一百人能生产一千台汽车了。”

“可社会只需要一百辆汽车，人们却生产出了一千台汽车，那剩下九百台汽车有价值吗？”

“书上的知识告诉我是有的，可现实就是没有，连带着生产这九百台汽车的工人也一并失去了价值，价值规律就是这样无情的东西。”

“社会需要的汽车是会变多，但生产效率的增加却远在其之上，生产永远都是过剩的。”源夜挥手，仿佛在形容一个庞然巨物，“这就是工业，让人类只用了两百年时间就生产了超过了过去一万年积累的物质财富的‘怪物’的伟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