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想象
当李不负陷入在这片沼泽当中后,所想到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别人所无法想象的。
也许每一个人在此时此刻所想到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另外的人所无法触及的。
有的人会想到安静,有的人会想到和平,有的人会想到平稳,有的人会想到无助,有的人会想到恐惧,有的人会想到绝望,有的人会想到死亡.......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经历,独特的遭遇,独特的心态。
这也构成了每个人完全不同的个性。
而李不负,他最先想到的是他的伤口。
他左腰被飞云道长刺了一剑,伤势不轻,再加上一路奔走许久,未能很好地处理伤口,其实伤势已有些恶化,全凭神照功硬撑着。
然而当他浸泡在这片沼泽之时,所有的伤痛仿佛都不见了。
他的身躯除了能够感受到那种痒痒的,黏黏的,软软的感觉,其余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正如萧十一郎所言,这片泥沼确实有种疗愈的神奇效用。
而他第二个想到的便是一次又一次被冤枉,被栽赃的事情。
那一次次的冤枉他虽已习惯,然而心头难免还是会有无奈,难过,愤怒!
但这一切在此刻来说,都像是也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湿泥,变得淡化,柔和,过去。
李不负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动,什么也不用说。
他第三个想到的是蓝凤凰。
这里的沼泽让他想起了苗疆。
苗疆也有很多大山,很多沼泽,正是这样的地方孕育出了蓝凤凰,这个让李不负感觉像无限温柔的女孩子。
他第四个想到的是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是他的师父,也是从冰天雪地中救下他的人。
这位门主师父一向对他很不错,至少比起另外五位师兄来说,确实要好上许多。
但最后在雪山绝谷之中,他师父对他的临阵偷袭,实在是比任何武功都还要伤人的!
这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一道伤疤。
可这道伤疤此时也在被沼泽所安抚着。
一道道的湿泥将创伤结成了茧,一点一点地变硬,慢慢疗和。
接着李不负在这种状态下,又想到了很多,他甚而想到了他小的时候会穿过一条条的夜市的路,去不断地寻找吃食。
那里的夜市臭水四溢,气味难闻,和这沼泽的味道比起来正也很接近。
但给李不负的不是难耐,而是一种熟悉而安定的感觉。
再然后他想到的是——他赤着身躯,还未出生,躺在母亲的肚子中,周围都是温暖的羊水。
那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舒服而安全的感觉忽而又涌上心头。
他的确是没穿衣服的,赤着身躯,裸着四肢,静静地飘浮在沼泽中的。
他带着这种舒服的感觉,渐渐地漂浮着,渐渐地睡着。
在最后快要睡着的一刹那,他便什么都没有想了。
一切的一切,争论、厮杀、门户、伤口、鲜血、烈火、欲望、权力、声名、清誉、地位............所有的东西都好似遁入了虚无。
他惟一感受到的是自己的躯体和心灵。
心中有刀。
无招胜有招!
李不负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无招胜有招。
然后他便睡着。
·········
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到李不负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张简单的木床上。
木床前面有一张宽大的木桌,一张精巧的木椅。
木桌上有一个木制的花瓶,一个木制的酒杯,五面木制的盘子。
盘子上面还有烧好的鱼,烤好的兔,还有一盘摆着桃子,一盘摆着梨,还有一盘是野菜。
李不负忽有种恍然隔世的意味,他甚至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这座荒无人踪的山谷里,怎还会有如此精致而素雅的一间小屋?
但他转即就反应过来。
这是萧十一郎的“家”。
他在床上躺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的伤势好像已好了许多。
当他正在尝试动作的时候,已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不是萧十一郎,而是沈璧君。
沈璧君走进来的时候,怀有一些尴尬和害羞,她指了指木桌上的饭菜,意思那是为李不负所准备的。
李不负也马上懂得了很多。
连城璧被小公子委托的赵无极带着去寻找萧十一郎的踪迹,他们当然是找不到的,甚至还可能南辕北辙,离萧十一郎越来越远。
而连城璧始终不曾出现,萧十一郎也不敢贸然将沈璧君送还回去。
沈璧君在小公子对她羞辱般的一番解释后,自然明白了萧十一郎并非恶人。所以当萧十一郎决定暂时带她到这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的时候,她虽有些抵触,但还是答应了。
连城璧直到现在都还是没有消息。
所以她也还是没有离开。
她没有离开的缘故究竟是因为深深地爱上了萧十一郎,还是仅仅在逃避未知的危险,这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李不负想到这里,也没有要接着再思考下去的意思,他没有问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的关系,只开口问道:“萧十一郎他在哪里?”
沈璧君道:“他出去了。他说他还要去接两个朋友。”
李不负知道,萧十一郎大概是去找哥舒冰和赵无极了。
哥舒冰和赵无极分头而走,如今也不知到了哪里。
沈璧君接着道:“他让我对你讲,让你在这里好好养伤。”
李不负道了一句“多谢”,便慢慢起身,走到桌前,开始吃起饭来。
而沈璧君则又转出了门。
等到李不负吃完饭,也走出门,才发现这里还有另外一座木屋,那是沈璧君所住的。
而除了两座木屋以外,这地方完全是没有被开发的。
四面群山合抱,地势极低,寒风不至,四季常春,抛开那片奇异的沼泽,这里简直就像是上天赐予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这时是冬天,外面的草木早就凋零,而里面却依旧欣欣向荣,在别的地方难以生产的奇花异草,这里满目皆是。
从半山下还流下有一道泉水,干净而清冽。
一丛丛美丽的五颜六色的花围着木屋开放。
此地的美好全然不是外面所能看到的。
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此言确实不差。
而萧十一郎找到这样一方净土安家,也属实令人佩服他。
李不负抬头看了许久,萧十一郎的身影终于从山间落下,掠至近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