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上山

李莹家住在村子最南边，是独户，条件比起多数农户，可以说是相当不富裕。

凌云一行六人徒步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了这里。南边空旷的土地上，孤孤单单的伫立着一座破旧的黑瓦土屋。

屋顶的瓦片碎了不少，上面堆叠着的枯叶被风一吹，夹杂着院子地上散落的黄白纸钱，打着璇儿漫天飞舞，显得尤为凄凉。

土屋四周墙体的墙皮早已掉落，露出了里面青灰的石壁。地上的砖缝中生长出了不少茂密的杂草，厚厚的枯叶铺面了地面，踩上去嘎吱作响。

奇怪的是，院子外的栅栏并没有关严实，只是虚掩着，被风一吹，门框咔咔作响，来回摆动，为原本就阴森的屋子又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有人吗？”凌云走上前，朝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喊了好几声。过了十来秒，众人方才听到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屋内传了出来：“进来吧……”

走进院子，看着四周乱飞的纸钱，赵思诚心里不由多生出了几分警惕。房间内漆黑一片，窗户被关得很严实。一进屋，众人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针篓，里面塞着一块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红帕子。帕子的绣工精美，图案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李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

循着声音进入卧室，他们这才发现，在土炕上躺着一名面容饥荒憔悴、眼窝深陷的老妇人。

在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后，老妇缓缓侧过头，嘴唇干裂，语气颤抖。她的瞳孔上布着一层灰白色的阴翳，显然已经失明多年了。

“是阿光吗……”由于贫困，这名老妇饱受疾病折磨，身子骨无比虚弱。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老人家，我们是村子外来的。无意中路过附近，您身边怎么没人照顾啊？”凌云坐到床边，飞快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水，小心翼翼喂老人喝了下去。

然而老妇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了，她并未听到凌云刚才说的话。喝完水躺平后，她抿了抿嘴唇，无神的双眼望着房梁，颤颤巍巍道：“阿光，阿光，你帮我找找，小莹那丫头去哪了，怎么还不回家……”

“婆婆，你别急。”凌云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转头示意赵思诚等人不要进屋，自己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下去：“小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三天了。”

老妇嗫嚅道：“那丫头临走前跟我说，村长叫她去取药，那药能治我的病。可她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在那之后，还是贾仁、贾谊两兄弟上门送的药。可我问他们小莹去哪了，他们说，他们说……”

老妇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两行浑浊的泪水缓缓沿着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淌落：“小莹这丫头，已经不在了。”

“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莹是被村长抓走的？”凌云问道。

老妇颤颤悠悠的“嗯”了一声，这才想起当初贾仁跟自己说的，小莹已经被河神大人选中，成了它的新娘。这样的福气，是村子里其他姑娘都享受不到的。

“可这哪里是什么福气？要是早知道小莹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药草，我这糟老婆子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老妇泣不成声。

见老妇似乎知道些什么，众人心中一惊。而凌云在捕捉到对方话里的线索后，立刻追问起对方，是否知晓关于祭祀的事情。

老妇伸出手，攥住了凌云，颤颤巍巍道：

“我曾听父亲说过这件事。在他年轻的时候，为了给母亲治病，不顾村子里百年来的警告，独自一人上了清源山采药。而在那之后，父亲不小心摔伤了腿。清源山多生雾瘴，夜晚又有野兽出没。因此，他不得不在山里过夜，等天亮些再想办法回家。”

“半夜，原本在山洞里休息的父亲，忽然听到了林子里传来了动静。那个时候，他上前一瞧，发现竟是先任村长带着几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快步朝着山顶方向赶路。”

老妇回忆道：“当时看到那场景，父亲便知道，这应该是在举行每二十年一次的河神祭祀。”

在古埙村，这样的祭祀早已成为传统；历届祭奠，都由村长以及他的几名宗亲操持。

村长告诉大家，能被选中成为河神的新娘，是少女无上的荣耀；而她的家人也会因此受到村子里最好的待遇。

但奇怪的是，祭祀仪式向来都在晚上举行。村长一行人会将盛装打扮的新娘抬轿送往山上的邕江进行献祭，且这一过程中，除了村长几人外，哪怕是少女的父母，都不能跟过去，以免冒犯了河神大人。

因此千百年来，从没有村民知道仪式的真面目。

“当时父亲年轻，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于是便悄悄跟在了村长他们身后。”老妇说道。

除了村长，他身后跟着的四人清一色穿着一身黑色斗篷，面容也被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他们抬着一口暗红色的大箱子，手里举着火把，沿着小路朝山里走去。整个过程中都安静异常，连一点交流声都没有。

看着五人渐渐消失的身影，父亲只觉得后背一冷，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此处已是半山腰，记忆中，邕江出于山脚的位置，即便是要祭祀，村长他们也不应该走这里才是。

父亲望着那漆黑的树林，鬼使神差之下，他竟也抬起脚偷偷跟了过去。他想看看，村长和宗亲一族大半夜上山，究竟要做些什么。

入夜，山中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却出奇地静谧。

山中狭窄的老参道弯弯曲曲，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在地上，而山风在林中呼曳，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

因为对山里的地形并不熟悉，有好几次父亲都险些将人跟丢。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岖。

不知为何，看着前面村长等人的背影，一种感觉告诉父亲，在那前方的林子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尽管心里已经非常害怕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时至午夜，父亲逐渐开始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他扶着树不断喘着粗气，擦了擦鬓角的汗水，犹豫着是否要放弃。然而当他抬起头后，却忽然发现前方的火光突然消失了。

父亲心里一惊，以为自己把人跟丢了。等他快步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前面有一片灌木丛。

他猫着腰摸上前一看，这才发现拨开灌木丛后，有一大片开阔的空地。而那空地的正前方，则是一口长满苔藓的古井。距离古井不远处的位置，还有一座破庙。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跟着他们来到了山顶。

“父亲说，自己从小就听爷爷讲过关于清源山那座山神庙的传说。可山神老爷早已成仙离去，村长他们举办河神祭祀，为什么要去山神庙？”

当时，父亲强压着恐惧，藏在草里一动不动。他静静地看着村长等人放下了箱子，然后，从里面抬出了一个穿着嫁衣的年轻女孩。

女孩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父亲一眼便认出，她正是村西头李寡妇的独女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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