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旧日挽歌(其四)
“我们这么……嗝……做是不是有点……嗝……不够地道?”
塞拉摩近郊的一处酒窖里,一头棕熊醉眼朦胧地用前爪捧起空空如也的酒桶,大着舌头道。
“不地道?”
布罗尔对面那一位比他看起来从容得多,宽袍大袖滚滚侧卧在酿酒桶的最顶端,膝盖上放着一根颀长的竹杖,手里拿着酒葫芦慢条斯理地品味着。
“老夫喝这些……人类的酒,可是给了钱的,真金白银!”
熊猫人翻了自己临时的同伴一眼,“再说九成五以上的酒都进了某头笨熊的肚子里,怎么?良心发现了,打算补上老夫的酒钱?”
德鲁伊变幻的巨熊缩了缩脖子,没有接茬,正如对方所说,他们这对让塞拉摩深恶痛绝的酒窖劫犯,喝酒是给钱的……
“走罢……”熊猫人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芦,摇了摇头:“寡淡得很,这些人类酿酒的手艺还真是粗暴。”
“我只要有得喝就没问题,哪像你,挑挑拣拣,你行你酿一个给我尝尝!”
熊猫人没理巨熊的牢骚,慢条斯理地将酒葫芦在竹杖上打了个结,而后用长杖一端轻点地面,肥胖的身子如同惊鸿一般扑簌了五六米,布罗尔再看清他时,他已经到了墙边,还戴上了那顶被阳光晒得发白的破旧斗笠。
“好酷哦,”巨熊双眼迷离:“有考虑过去马戏团发展吗?”
“蠢货,有人在接近我们。”熊猫人语气波澜不惊,饶有兴致地转了转毛茸茸的耳朵:
“四个……不不不,五个!”熊猫人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有一个的隐匿技术相当高明,险些被ta骗了过去!”
他左臂轻轻一振,两枚金币带着破空之声向布罗尔激射而去,巨熊见怪不怪,仍是瘫坐在地上,用空酒桶套住了自己的熊头。
“要打自己打,别拉上我……”两颗圆滚滚的金币嵌在了布罗尔头上的空酒桶上,像两只金灿灿的眼睛。
“今日的酒液寡淡无味,希望架能打得过瘾一点……”熊猫人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毕竟……”
“……毕竟老夫只要有架打,有酒喝,此生就没什么缺憾了……”
顶着木桶的棕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背过爪子瓮声瓮气地道。
“……”
………………
“这是老鼠的手笔?”
“是啊……”
洛丹伦城北面数十里,万能的圣光再次被马库斯当做手电,照亮了一条幽邃的地下巷道。
黑洞洞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头,马库斯对罗宁翻了个白眼:
“难怪老子修个避难所,工程款怎么都对不上,敢情最大的硕鼠是包工头?”
他警觉地在红发法师身上扫了扫:“你占了多少,老实交代?!”
按照老鼠留下的笔记本扉页的简陋图示,这条暗道从洛丹伦城外的森林几经辗转,最后通向提瑞斯法林地东边的一处农庄。
通过这条灯下黑的地下隧道,军情七处的细作们不知道向暴风城传递了多少机密信息,而当天灾浩劫来袭时,老鼠又用这条隧道救了几百人的姓命。
“咱们什么关系,”罗宁故作镇定地打了个哈哈,拍了拍隧道里细腻坚硬的木质框架:
“好家伙,难怪军情七处这两年像吹气球一样扩充人手,”法师用羡慕的语气道:“中部湿地的黑木,给皇家庭院做正梁都勉强够格了,财大气粗啊……”他看了看马库斯愈发阴沉的脸:“呃……你花了多少?”
“不到四十万。”马库斯扯了扯嘴角,心在滴血。
这笔钱换算一下,足够养起二百个骑着洛丹伦最上等战马的重骑兵,或者把整座洛丹伦外城翻新一遍。
“拿少了啊……”罗宁缓缓合上嘴巴,而后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就是为了看看老鼠贪了多少?”
马库斯摇了摇头,继续向隧道深处进发:“摸清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话说那些亡灵生物为什么没发现这里,”走了一刻钟,马库斯诧异地问罗宁:
“我记得天灾军团有不少的亡灵犬和天灾鼠来着?”
红发法师抓了抓下颌的红色短须:“大概是因为……圣光礼拜堂?”
地道的入口位于洛丹伦城北的一处墓**,马库斯来时并没有注意,在那座墓园的中央,有一座几近乎荒废的小型礼拜堂。
放在几年后阿尔萨斯掌权的时候,这些墓园简直就是天灾军团的游乐场,但此时阿尔萨斯还是耐奥祖的马仔,就连一座小小的洛丹伦城,都被几个恐惧魔王的视线注视着,和日后的规模相差甚远。
纵然二人脚程都颇快,但隧道足足有近百里之长,等二人见到隧道出口时,远处的天色已然隐隐发白。
“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马库斯耸了耸肩膀,把打着瞌睡的地精扔到了地上。
“小心些,”罗宁拉住了想要爬出去的马库斯:“附近保不齐就有那些不死生物。”
半刻钟后,一个光秃秃的骷髅头鬼鬼祟祟地钻出了地面,四下张望了一番后,向洞**招了招手。
“这东西挺方便啊!”罗宁敲了敲马库斯的骨架:“不是什么奇怪的通灵法术吧?”
骷髅黑洞洞的眼眶瞟了法师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瓶蓝色药剂:“你让肯瑞托的炼金师研究研究,我这个药剂不是很稳定。”
“农田?”马库斯打量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传送门大师,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哪吗?”
几个亡灵生物无意识地游弋在荒废的田野上,磨坊的风车已经没了两片扇叶,在秋风里瑟瑟地晃动着。
“你看那边的山地,”罗宁观察了片刻,指向了东南方向的天际:“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边就是奥特兰克了,洛丹伦应该是在我们……嗯……正西边。”
“也就是说……”骷髅马库斯擦了擦自己的脑壳,将老鼠笔记的封皮整个撕了下来,递给罗宁。
“你把这张图埋到洛丹伦城北,有个很大的乌鸦巢的那棵树下面。”
“我好心好意赶过来,就被你当做搬运工支使来支使去?”罗宁不情不愿地嘟哝着,但还是接过了那个封皮。
“洛丹伦里面都是不死生物,你这东西是要送给谁?”
法师的手指下意识地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法阵,打开了一道晶莹的传送门。
“一个朋友,”马库斯笑了笑,扯起一旁的地精,向着农场正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半小时后回来接我!”
一只中指消失在传送门内。
………………
吉安娜快要被她不务正业的部下们逼疯了。
信纸上的一团墨污相当醒目,女巫强行按捺住怒气,对气喘吁吁的中尉冷声道:
“你最好找我有正事,而不是什么棕熊或黑白熊再一次洗劫了哪个庄园的‘珍藏’!”
“呃……”
刚要张口的中尉听到这句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完全是这样……”
“不完全?”吉安娜把羽毛笔摔在了桌上,似笑非笑道:“不就是不让你们酿酒吗?至不至于这样三天两头的过来烦我!这次又是什么借口?嗯?那头棕熊和黑白熊跟暗夜精灵打起来了不成?”
中尉张开了嘴:“您怎么知道?!”
………
“小心!”
潜伏中的艾希·月歌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寒意,转头一看,一道鬼魅般的虚影正悄然扑向自己的队友之一,连忙出声提醒。
然而来袭的对手并没给年轻精灵反应的时间,精灵斥候只看到重重棍影铺天盖地而来,便被熊猫人的竹杖重重地按在了地面上。
“反应速度不错……”熊猫人藏在斗笠下的眼睛赞许的望了望艾希,嚼了一口嘴里的草叶,手中竹杖一挑,刚摔了个嘴啃泥的年轻精灵便被他扔到了不远处的草垛上。
而面对纵跃而来的精灵哨兵,他将竹杖背在身后,身子一矮,手肘顶住精灵的腰肢,借着艾希自身的速度将她抛了出去。
“车轮战可不行,”竹杖在熊猫人手中荡了一个大圈,逼开了其余三个精灵,熊猫人施施然跳出战圈,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
“老夫年纪大了,你们要讲武德。”
“用弓箭!”眼看被扔进谷仓的同伴没有动静,一个精灵咬了咬牙,弯弓搭箭,箭如连珠,向一身布衣的熊猫人射了过去。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熊猫人手中竹杖飞速挥舞,将精灵射来的羽箭悉数拦了下来,口中啧啧有声:“不就是喝了点酒么,哪来的那么大的杀意?”
精灵反手探向箭袋,却发现其中已经空空如也,待回过头来时,就看到一张憨厚的大脸对着他似笑非笑。
“冷静下来了?那你也……上去罢!”
熊猫人左掌带起一阵罡风,飞沙迷住了精灵的眼睛,他匆匆忙挡住眼睛,却只觉得身子一轻,一阵失足感过后便被扔上了半空。
“继续,”熊猫人单手握住竹杖,两根毛茸茸的手指向剩余的两个精灵勾了勾。
“停手!”被撞了个七荤八素的艾希赶了回来:“这是误会,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艾希也发现这个奇怪的生物毫无伤害他们的意思,挥着手拦在了剩余的两个同伴面前,示意自己不是敌人。
“他们在说什么呢?”
熊猫人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斗笠,不解道。
“领头的那个女人说……嗝……你趁人不备,不够光明磊落。”
顶着空酒桶的棕熊晃晃悠悠走了过来,“翻译”道:
“她说想欺负她的小弟,得先……嗝……问过她,她要和你单挑。”
“喔,”熊猫人挠了挠头,将信将疑道:“我寻思一对一她也没打过我啊。”
他将挂着酒葫芦的竹杖插入地面,双手抱拳,向不远处的艾希微微一躬身:
“那重新来过吧,陈·风暴烈酒,领教阁下高招。”
说罢,陈双手一前一后虚握成爪,左脚在前,右足在地面轻轻一蹬,一头湛蓝猛虎在他身后一闪而逝。
“你们完了,”布罗尔一屁股坐在地上,对自己的几位同胞说:“这个伙计说你们五个打一个,不讲武德,他要发飙了。”
棕熊脸上露出了一个相当人性化的看戏表情:“友情提示一下,他已经三天没吃人了。”
“布罗尔!”艾希轻轻咬牙:“跟我们回去,玛法里奥阁下还……”
“他们说你这个死胖子是哪个阴沟里蹦出来的臭虫,什么风暴烈酒,听都没听说过。”
棕熊打断了艾希的话,对拉开架势的陈挥了挥爪,过了会还是加了一句:
“几个小流氓,给点教训就行了,我晕血。”
熊猫人闻言,轻轻吐出一口气,暴喝了一声,以极快的速度直冲云霄,而后倏地一个飞踢,乳白色真气在他足底形成一道气旋。
“砰!”
尘土在陈落地的位置扑散开来,露出一片浑圆的光洁地面,而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击过后,熊猫人脚下的地面却连一丝颤动都没有发生。
“古怪的能量……”
艾希一手提着一个同伴,敏锐的后撤了四五米,拔出了肋间的两把银色短刃。
“带上其他两个人先走,”艾希也不啰嗦,转身迎向熊猫人:“我很快就到。”
月白色光芒在艾希的双刃上缓缓流淌,她望了一眼蹲坐在树边的棕熊布罗尔,屏住了呼吸。
“希望玛法里奥阁下给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吧……”
于是正当熊猫人的拳风即将与精灵手中断刃接触时,艾希的双眼忽然蒙上了一层翠绿的迷雾,一朵树种在二人之间“嘭”地一声爆开,晶莹的孢子粉末迅速弥散,铺满了艾希为中心十余米的空间。
“惨了……”树种出现的一刻,布罗尔的熊脸上就露出一丝讪笑:
“战争古树的树种……沙恩杜他……”
翠绿的藤蔓破土而出,将布罗尔和陈的身体牢牢束缚在半空中。
………………
“果然是这儿啊……”
东部王国,马库斯在离农场不远处的一个墓穴前蹲了下来,伸手擦去墓碑上的浮尘。
“无敌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王子心爱的战马。
我忠诚的挚友,愿你在死后永享安宁。
愿你在溪流潺潺的草原上奔腾。”
“永享安宁啊……”
马库斯摇头笑了笑,提起身边的地精,大踏步离开了。
墓碑后的墓坑上堆满了新土,其中……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