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监狱惊魂（三）

夏夜的灯光总能引来飞蛾。

陆离并未意识到，自己成了黑暗中的那一点光源，接下来，将会有无数“飞蛾”朝这边聚集。

在给这片区域留下一个可控观察与验证的记号以后，他便将鹤嘴锄别在腰带上，准备离开冷浴田监狱。

之所以会带上这个稀疏平常的东西，自然是为了践行诺言，陆离承诺会给矮人大师带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回来。

而逆世界出品的鹤嘴锄，应该存在些许研究价值，毕竟寻遍整座监狱，也才找到这样一个完整工具。

“得想办法尽快找个桥过河，等到了泰晤士河北岸再前往奇兹韦尔街，中途路过金融城时，可以看一眼有没有人在那里集合。”

心中稍微思忖了片刻，陆离便定下了行动目标，他确实想探索逆世界的秘密，也想要救出温斯里警官的半个灵魂，但前提是找到大部队。

虽然刚才密密麻麻的腐败巨人并没有什么威胁性，但依旧给了陆离警醒，因为，那只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

高处。

小魔怪无声拍打着翅膀，悬停在空中，默默注视着陆离。

由于力量体系的不同，加之没有杀意出现，他仍然没有发现异样。

除非小魔怪主动出现, 亦或者，陆离受到了某种“点拨”, 鬼使神差地抬眸, 恰好看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偷偷跟随。

黑暗、昏沉。

处于阴暗面的伦敦城, 仍是那种熟悉的的建筑风格，到处都是炼钢厂, 烟囱成堆，管道如同蛛网般密集。

只是没有隆隆作响的机械工作声，也没有工人忙碌的身影。

陆离在街道上快速移动着。

值得一提的是, 牛顿重力学在逆世界依然成立，但掌握专属技能的不可视狼人差不多可以将其无视。

于是，小魔怪只能加快速度，它眨着大大的三角眼，拼命扇动肉翅。

正当小魔怪以为它会被甩开的时候, 陆离停住了脚步。

当然, 并非察觉到有陌生存在于黑暗中监视自己, 而是有一道影子拦住了去路。

这里距离监狱大约两公里, 四周全是厂房, 一座座灰扑扑又无比老旧的建筑墙体，阻隔了视线。

因此，陆离只能在屋脊上跳跃。

“你好。”

此刻, 陆离摘下猎鹿帽，尝试跟面前这位陌生人打招呼。

相比于腐臭巨人，挡路的家伙明显更像个人类, 身材纤瘦，有种另类的高挑, 就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黑点, 像鱼鳞一般。

面对友好的问候，那高挑身影并没有出声回应，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重铸后的萨杜之剑出鞘。

幻影划过。

一颗戴着硬顶礼帽的头颅高高飞起, 整个过程, 毫无悬念可言。

只不过，那颗脑袋格外诡异，准确来说，是眼神诡异, 令陆离感觉很不舒服。

有趣？

渴求？

咕噜噜滚到地上的头颅，正在咧嘴, 释放出一种诡异、让人无法琢磨的笑容。

眼神亦是如此，它们传递出了太多情绪：狡诈、凶残，甚至还能从中读出温和？！

一双眼睛竟然能表达出如此巨大，且矛盾的神情，陆离愈发觉得恶心，直接在心中默念，赏了它一发“尘归尘、土归土”。

瞬间，那颗头颅化为粉尘，静静地洒落在地上，然后被黑雨冲进旁边的下水口。

但这仅仅是个序幕。

在他驻足停留的十几秒内，大量人影生物在此聚集，有些甚至还掌握某种神秘语言，吱吱呀呀，声音格外尖锐。

也许，博学的福尔摩斯先生能够听懂这种语言……

陆离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位大侦探，同时，将猎鹿帽带回头顶，显然已经有了厮杀到底的决意。

而自诩为猎手的猎物们，则隔着雨幕凝视着陆离，眼神中透露着渴望，跟刚才那个失去头颅的家伙一样。

坦白来说，陆离很想释放一个华丽，而且规模范围极大的圣术，把场子给清了。

但他理智地忍住了，心中思索究竟是那一步出现了问题。

自从进入以来，自己行事非常低调，唯一释放了一个带有异像的圣术, 也极其隐蔽，动静绝不会传出五百米，但却依旧被盯上了。

黑雨？

雾气？

亦或者，整个逆世界是连成一块的整体, 任何一处地方出现问题，都会被察觉。

陆离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想。

如果雨水和雾气的之类东西, 能够监视外来者，那他也没有隐匿自身踪迹的必要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无解。

正想着，一道黑影耐不住渴望，冲了上来，它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一个又一个人影怪物扑上来，生怕无法从陆离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这群怪物全是亡者。

作为当世人口最多的城市，生者远没有埋在地底的死人多。

就拿陆离脚下的这座工厂来说，它一共掩埋了一万两千具尸体，在附近上班的工人们习惯见到所谓的尸体虫——

从腐烂尸体中孵化出来的苍蝇。

因此，霍乱不可避免地小规模爆发起来，最终清洁工从这地方铲走了近白百车尸骨，而工人们也不愿意来此上班。

几经辗转，一名建筑投机商发现了发财的路子，他请医生来给这片土地消毒，接着登出广告：

在死尸上跳舞，入场3便士，男士女士必须穿鞋袜入内。

嗤嗤……嗤嗤……

一只只灰白色的手臂破土而出，根本望不到边际。

陆离看了一眼生锈发黑的标牌，也是开了眼界，逆世界是现世的背面，这里存在的事物，都能在另一端找到端倪。

在死人头顶蹦迪？

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陆离肯定在灵潮翻腾、意识回归的瞬间，去找那群家伙算账。

不管在哪个国家，有着何种信仰，聚众将亡者踩在脚下，发出欢声笑语都是一种亵渎与不敬。

当然了，同情归同情。

这群活尸想要吞吃自身血肉，陆离也不可能发扬佛祖割肉喂鹰的优良风格，任由它们施为。

哪怕不用效果张扬的圣术，依靠萨杜之剑，以及自身体术，陆离仍能实现一面倒的屠杀。

什么十步杀一人？

这种频率太慢了！

尤其是面对数以万计的活尸之时，陆离每次挥刀都得将围绕在周身的怪物全部清理干净。

挥刀、拧身，继续挥刀。

就目前而言，边杀边撤，尽快脱离活尸们的纠缠才是最优解，但陆离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像个杀戮机器一般，一直重复三个动作，一板一眼，没有任何偏差，也不存在丝毫停顿。

毕竟，哪怕没有圣袍保护，陆离依靠自身皮糙肉厚的属性，也能硬生生抗住物理性撕咬，就更别提身上还有一层防护在了。

哒……哒哒……

雨声如同观众们的掌声，而舞台自然是脚下这片兼职舞厅的厂房。

嗡嗡！

同时，萨杜之剑轻吟，它渴望一场超规格的战斗来证明自身。

身为这把崭新圣器的主人，陆离正在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此时此刻，他已经进入最佳状态，除了没有化身为狼人，各方面状态都调整到巅峰。

从天空洒落的黑雨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在陆离眼中，这些水珠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因受到重力影响而发生的形态变化，都一览无余。

更别提活尸们了。

在其张开腐臭的口腔时，萨杜之剑便将整颗头部给斩下。

事实上，关于圣器自带的各种技能，陆离并不曾动用，他不想暴露底牌，也许，幕后黑手此刻正在盯着这里，观察他和他的武器。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找线索，游走于各势力之间，与人正式交手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所以，刚好借此机会来热个身，以免真正到了需要搏命厮杀的时候，迟迟不能进入状态。

就这样，剑影不断变幻。

相比于活尸，陆离更加像收割生命的猎手，但更多、更多的黑影从泥土中爬出来，数量不减反增，使人不禁联想到蝗虫。

但在陆离看来，这场景还不如上个世界遇到的虫族大军，它们更加有力量，移动速度与体型也更加夸张。谷瀁

一对一战斗，活尸远远不如后者，只不过，那时候他拥有可以发射各种导弹、操控等离子炮，并呼叫远程火力支援。

当然，纵使场景有所改变，但结果却同样没有任何悬念。

以陆离的杀戮速度来看，最多几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而在小魔怪的视角里，情况则不同，它看着一只又一只手破土而出，或纤瘦、或壮硕、或肥胖，紧接着，体型或高大、或矮小的尸怪爬出来，它们宛如死人之国的奴仆，欲将擅自闯入的生者分食干净。

这个雄性人类完了……虽然他手中那把剑很锋利，但他总有力竭的时候……按照这种频率……最多半小时这家伙就会死亡……

显然，小魔怪有着不低的智商，它一边偷窥，一边将信息传送给主人。

由于生者的闯入，逆世界的秩序变得不太稳定，所以这需要时间。

而作为被偷窥的目标，陆离并未察觉到异常，抛开其它不谈，此时此刻，有超过一万头活尸对他抱有强烈杀意，哪里顾得上感应来自高空的东西？

“也不知道杜克那边怎么了。”

“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了麻烦，可能所有人都陷入了麻烦之中。”

陆离低语，看似分心却并不影响战斗，因为活尸之中缺乏高端战力，仅仅靠数量优势，还啃不下他这块硬骨头。

要知道，早在三国世界，陆离就曾以一挑千，上演过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用事实证明：

缺乏有效抗衡手段的敌人，遇到他便如同羊群中混入了一只野狼。

不过，眼下这群“绵羊”并没有什么觉悟，它们悍不畏死，生怕落后一步就吃不上肉，拥挤着扑向陆离，反而事与愿违，互相在拖后腿。

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就是挥刀、挥刀、折身，继续挥刀，陆离感觉自己在劈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且不用动脑子，完全依靠直觉和本能行事即可。

饶是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他进去了一种空灵的状态，跟萨杜之剑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这家伙还是正常人类吗？

小魔怪仍然没有联系上主人，但智力等同于十岁孩子的它收回前言，并释放了一个隐身术，由于是天赋技，因此并未产生太大的波动。

可惜，陆离完全放开自己，进入杀戮状态以后，感知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甚至能隐隐触碰到空间这个概念。

下意识地，他振剑在周身建立起一片真空地带，接着，便抬眸看向蝙蝠状小魔怪立足的地方。

因为天性胆怯，小魔怪乌摩尔吓了一哆嗦，中断了与主人的联系，并不断在脑海中念头：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没有恶意……

显然，这种方法成功了。

陆离确实没有看到什么古怪之处，但他心中却腾起强烈的提防之意，因为，身体和直觉不会同时出错，并同时作出反应。

那里肯定存在着什么。

幕后黑手？

联想到自身现在的处境，陆离不由想歪了，小魔怪乌摩尔仅仅是碰巧遇到了他，虽然是在进行监视，但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主人。

但……

奇兹韦尔街。

一家被金色微光填满的咖啡馆内，温斯里点燃了三支令人内心平和的檀香，将思绪沉陷于深度冥想之中，远远感应着自己的魔宠。

谁也没有想到，脱离于原主，并得到逆世界滋养的那一半灵魂，竟然有了独立意识，并成为了超凡存在。

一旁，米查姆小姐正在研磨咖啡豆，量非常之少，毕竟在这没有人类居住的世界，可没有什么潜在客户，直到刚刚……

这位执念深重的女士感应到了附近脚步声响起，虽然只有一人在走路，但却有两股心跳——

后者不太像生命体，但体内确实有东西在按照某种特殊节奏，不断发出声音。

正因为如此，她非常好奇到访者究竟是谁，也许可以请他们喝上一杯咖啡，再来点蛋糕之类的甜点。

可惜，杜克只是坐在巨人韦德罗威肩头，静静看着光亮从咖啡馆传出，与之保持一段安全距离，等待大部队汇合。

刚好，韦德罗威性格稳重，沉得住气，就陪着他默默等待，既不说话，也不到处乱跑。

“乌摩尔遇到了危险……”

脱胎于旧体的温斯里警官声音沙哑，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脸部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通过逆向感应，他从中断联系的小魔怪乌摩尔身上，断断续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就像正在上演虎口逃生的羚羊，出于本能地对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上位者，发自内心的深深畏惧。

当然，温斯里也并不在意。

小魔怪的正面战斗能力堪比十岁男孩，假如去现世作乱，随便一个成年人就能将其制服，它能够在逆世界自由行走，完全是因为体量小没有人在意，加上自身隐匿天赋出色罢了。

在温斯里身侧，米查姆小姐将研磨好的咖啡粉放在一边，撑着头凝视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并苦恼为什么无法把另一半拿过来。

为了能够永远生活在一起，她可是付出不少代价，才给温斯里换来半部禁忌典籍，让他踏入超凡，并使之借助逆世界特性不断变强。

然而，距离两人搬来这里才过去几天，温斯里便说自己遇到了瓶颈，需要得到另一半。

再等等……积蓄足够的力量，等到现世大乱，那个男人无暇自顾的时候再出手。

米查姆小姐想到了陆离，那个干扰自己幸福的讨厌家伙。

至于圣公会……因为在灵潮最初翻涌的时候，既不显山也不露水，直接被忽略了。

假如他们真想找到剩下的一半，也就是真正的温斯里，那位正义善良的警官，必须先干掉守门的圣殿武士团，其次是主教团，接着是最接近神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最终，经历种种磨难，侥幸来到了圣保罗大教堂最深处，还需要面对圣器永恒之柜，它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我看到了……”

借用术式，成功与小魔怪共享视觉的温斯里缓缓出声，脸色纸一样白，不仅仅是精神力使用过度，还是因为跨越时空，看到的景象过于骇人。

低等尸潮中，陆离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黑雨之中，虽然圣袍阻挡了包括血污在内的东西，但并没有隔住从内向外扩散的热气。

黑雨刚靠近陆离身体，尚未来得及落到外层长袍表面，就被灼热沸腾起来的体温蒸发成气体。

随着长时间的厮杀，陆离感觉自身状态越来越好，虽然纯属是虐菜虐出的快感，但想要达到万人斩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不依靠外力，纯粹靠力气与技巧，一刀又一刀地挥出，绝不会在同一目标上砍两次，且不断转换角度。

为了给自己热身，同时增加难度，陆离可谓想尽了办法，给自己不断施加条件，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战斗结束。

血液在体内快速翻腾着，冲击着血管壁，但始终无法达到濒临破碎的极限，因为，陆离还没有进入最终形态，只是在保持人类特征的前提下，将新陈代谢攀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哪怕世界借助视觉共享，温斯里依旧心惊，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将能凭借单纯的肉体力量，到达这种程度。

不管是浓雾，还是黑雨，一旦靠近，悉数被血气给冲散，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领域。

“我这位朋友……来历真不简单……”

“医生？侦探？呵呵，恐怕是一条插画小说中的巨龙吧。”

拿走一半灵魂的他，自然继承了那些记忆，但此前却一直不太感兴趣，因为，他以为陆离只是个文质彬彬、身手还算不错的侦探，兼外科医生，勉勉强强可以被称为超凡。

然而，温斯里还是猜错了。

陆离隐藏得比较好，他其实是一只狼人，真正的古龙是周老板，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咖啡馆外面。

“那个家伙怎么进来了？”

米查姆小姐脸上温馨的笑容凝固，她可不想再见到陆离，特别是知道他正如自己当初感应到的那样强大以后，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为了跟丈夫过上无人打扰的夫妻生活，她都主动退到属于亡者与诡异的世界了，对方却还像黏在脚底板的臭狗屎，怎么也甩不掉！

瞬间，米查姆小姐暴躁起来。

本来想要招待外面的两位意外访客，但随着陆离的出现，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凡有一点思考能力，都知道他们跟陆离脱不开关系。

另一边。

杜克并不知道托好基友的福，自己和韦德罗威被目标率先盯上了，当然，即便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既然先一步到，便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准备。”

咖啡馆外，感受着战斗本能传来的预警，杜克卸下背在身后的短枪。

谁说科研人员战斗能力低下？

纵使不凭借外力，他依旧算是本届扮演者中战力天花板，最近的虚拟仓对战模式也表明，杜克已达到最低升学要求。

“老陆呀，赶紧来吧。”

“咱们好不容易从最开始就一起行动，可别让我独自先被终结。”

看着如同潮水般起伏的黑暗，杜克说着怂怂的话，有点碎碎念，但语气中却难掩兴奋。

韦德罗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清杜克究竟是害怕，还是激动，但左右想不明白，巨人索性拿起矮人锻造锤，提防随时可能带来的危险。

而陆离也似乎意识到不能再耽搁时间了，略过脚下填平沟壑、重新回归大地怀抱的活尸，抬眸扫视天空。

另外，需要纠正的是，脚下的上万具活尸死得非常彻底，在萨杜之剑的斩击下，最后一丝活性都被湮灭，称之为死尸比较严谨恰当。

突然间，咆哮声刺痛耳膜。

原先停留驻足的监狱开始崩塌，即便站在数公里以外，陆离仍感觉脚下传来踏空感。

大地呈蛛网状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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