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四十年而不死

陆晨没有看穿神血的根源奥秘,但他在血脉深处,看到了一个远古神灵朦胧的背影。

除了对神血的研究,他最大的收获,便是生死之间的感悟。

何为生,何为死?

生并非死的对立面,死潜伏于生之中,而死中……又孕育着生。

他这次的行为十分冒险,因为如果在服用反雏之毒,抗争天命的轮回而死去,并不属于自然死亡。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不是因为有着百分百的把握,而是他觉得,错过这次机会,再也不会有这么合适的世界,让自己来感悟这些。

他冥冥中觉得,参透生死,尽管在这个世界只是部分模拟的,也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好处即使是神话装备,甚至更高等阶的道具物品,都无法比拟。

他终究还是成功了,逆天再活十年!

虽然还是基本动弹不得,连开口都做不到,但他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又是十年过,东方月初与王权富贵的名声更响了。

各种族感慨,人族的天赋潜力确实恐怖,近两百年来,总有强大到不可理解的天才出世。

以日落为最,以月初富贵为次。

不可否认的是,一气道盟的正副盟主,如今是这天下的最强者。

妖族和人族的关系,在新盟主大肆改革下,开始好转,坊间茶馆中,到处都是谈论者。

“却说那王权富贵,一人一剑,在北山国门前站立,风姿无双,只说了一句话,嘿,你们猜是什么?”

茶馆中的说书人吊起了胃口,想对听书人讨些打赏。

下面有人接话道:“吾剑将成,请北山妖帝试剑。”

那人又道:“我说老王,能不能别老讲这个了,大家伙都快会背了!”

说书人老王面色尴尬,他最近讲王权富贵的故事确实比较多,“那要不,我给大家讲讲咱们一气道盟盟主,东方月初的故事?”

下面的人又起哄,“东方月初也听了十来遍了,来点新鲜的啊!”

老王思索间,有人在下面喊道:“想听咱们人族千年来第一高手的故事!”

老王捋了捋胡须,拍了下响木,“好,小老儿便跟大家讲一讲,那东方月初的大哥,东方日落的故事!”

众人闻言变得感兴趣起来,静静的聆听。

“却说东方家主,东方秦兰那年诞子,天降祥瑞……”

老王开始娓娓道来,当然,他也都是道听途说的。

下面的人听得有滋有味,打赏也多了起来,他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一直讲到东方日落后几年隐居涂山,不再出世,最终坐化在涂山,众人都十分感慨。

有人叹息,“唉,可惜这第一高手,也太过短命,每每二十一岁就去世了,真是天妒英才,跟诅咒似的。”

“是啊,不过日落前辈是续缘者吧,以后应该还会重现世间的。”

有人分析道。

“这可不好说,欧阳日落到独孤日落,中间可是差了三百年,独孤日落和南宫日落又差了百多年,也就东方日落是衔接上的。”

一个大胡子修士开口,“我看这次日落前辈没有再直接转世,怕是又要登上百十年喽。”

一个背负葫芦的少女修士笑道:“不过我们人族也不用担心嘛,现在和妖族关系很好,再说,月初盟主和富贵哥哥都很强啊。”

少女的发言令人侧目,不知为何会喊得那么亲切,一时间众人都记下了少女的容貌,猜测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

“不过还是令人担忧啊,人一世最多不过百年,妖却是千秋万代,很难说过了这一代人,一气道盟是否还会如此昌盛,要我说,就应该趁现在一气道盟强大,把那些妖皇都杀了。”

一个老头子恶狠狠的道。

有些人跟着附和,有些人却默然不语。

人和妖之间终究有着成见,虽然近年来关系转好,但一想到若今后人族势微,妖族还依旧有妖皇坐镇,这直白的实力差距,就令人隐隐不安。

古往今来,有几人能战妖皇?

那是这个世界内不可逾越的力量,只有渺渺数人,欧阳日落的转世存在,就像是一种隐形的震慑力量。

许多寻常百姓,其实都盼望着这位高手,能世世坐镇人族,这样大家活得才安心。

一时间,茶馆内的人都开始讨论起了,日落前辈何时才会转世,希望他能续接上这一代落幕后的空缺。

而陆晨此时,依旧在洞府内,一动不动。

他以灵力牵引,再次服下反雏之毒,量比上次要少了些。

自闭关起二十年过去,他仍未身死,依旧活着。

他看不透神血的来源,但却在第二阶段中,明晰了脏腑的兴衰,此时他的五脏六腑不再生疼,身上整体的痛感减弱许多。

下一阶段开启,他身体依旧变得更加衰老,不仅满头白发,脸上还布满了皱纹,可他的精神却依旧坚挺,没有丝毫松懈,无形的意一直长存。

绘梨衣苏醒,帮他打理身上的灰尘,还帮他小心的换洗衣物,擦洗身躯,他看在眼中,却不能开口,无法分心。

长达二十年的拉锯战,也不过是这条路的前半段,他挺了过来,并要挺到最后。

又是十年过,天下风起云涌,传闻中,出现了一种名为黑狐的生物。

诸多势力都将矛头指向涂山,认为是涂山在搞鬼,一时间人和妖的关系再次变得紧张。

若不是东方月初在其中周旋,恐怕已经有不少势力攻向涂山。

不仅是一气道盟的人心存猜疑,妖盟之中的妖怪,也对涂山颇有微词,因为黑狐的手段,和涂山像是同出一源。

涂山红红多次出面辩解,言明那些事不是涂山做的,而是别的‘狐妖’做的。

凤牺身体康复,却是察觉到了隐藏在暗流下的影子,她知晓,黑狐的源头,一定就是当年被日落从自己身上斩出来的那负面情绪灵魂。

黑狐吞噬情力为生,如若不除,不仅影响她们涂山的续缘业务,时间久了,还可能会在天下酿成大患。

她和三位小姐说明了情况,让她们告知天下人,想办法除去黑狐娘娘。

但红红多次辩解,无人相信,黑狐操控人心的计量太高,除非抓到真正的实物给大家证明,否则没有人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

好在涂山据传坐镇两位妖皇,无人敢犯,一气道盟又被东方月初和王权富贵所约束。

再者,这件事连老一辈的强者都出山解释担保,王权老家主,王权霸业亲自出面,言说涂山不会做这种事,他相信黑狐的存在。

事情的风波这才渐渐平息,只是人心中的疑虑却未消除。

东方月初在无人随行的情况下,来到涂山,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但容貌依旧年轻,只因修为强大,气血旺盛,身体不衰。

他没有见妖仙姐姐,只是来到一处洞府外,带了一坛酒,没有进去。

只是盘膝坐地,拍开泥封喝了起来,喝了一半,他又洒在地上,“哥,原来这条路……是这么的难。”

他自言自语,“家中一切安好,只是爷爷去世时,说没能在见你一面有些遗憾,娘的身体很好,和爹都七十多了,还打情骂俏……”

一气道盟盟主,并非天下人所想那般风光,有苦,也只能对少数几人言说。

此番王权富贵携王权剑,去边境一探,确认些事情,走了有些时日,他身边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了。

“月初?”

他又取出一坛酒,正准备拍开泥封时,听到另一个声音,转头看去。

一名容貌英俊却带着些呆气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他意外的惊喜,“杨叔叔!”

东方月初起身,如今年龄相差不大的故人亲近者,已经很少见了,来者算是一个。

对方是自己兄长前世的弟子,杨蔑,听说哥哥在去世前的几年,还教导过他一段时间。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东方月初疑惑道,三十年前哥哥去世时,杨蔑也出门游历,再无他的消息。

杨蔑即使一把年龄了,看起来还是木木的,“我和鸣鸾在连巫山隐居,每年都会来祭拜大哥的,没想到今天见到你。”

“一起喝吧。”

月初提起手中的酒坛,笑道。

两人并排而坐,聊起过去的往事。

最后说起现在,杨蔑道:“我这次出来,除了祭拜师傅,也准备收个徒弟,师傅的刀法传承不能断,我怕等以后老糊涂了,就给忘了。”

“杨叔叔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哈哈。”

东方月初笑着和对方碰了下酒坛。

杨蔑挠了挠头,“这些年一直在练刀,也不知为何,练着练着就不那么老了,可能是法力在滋养身体吧。”

东方月初看着杨蔑笑而不语,他能看出来,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刀意,分明刀法已至化境,乾坤一刀,怕是已经真正练成了。

只是杨蔑生性善良,不喜争斗,避世后不曾与人斗法,才不知自己如今有多强。

聊了半日,夜深之时,东方月初离去,半路感受到一股视线,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而杨蔑则是在洞府前老实的磕了几个头,“师傅,您放心,我会把乾坤刀法传下去的,蔑儿也不会让人或妖进犯涂山。”

他还没有东方月初想的那么愚钝,自己有多强,自己知晓。

他练刀五十载,四十年不入门,入门意已成。

如今再不出手,只是不想与两位侄子争夺风光罢了,在那连巫山深处,同自己的妻子,过着世外神仙生活,倒也快哉。

但若世界局势变换,有人敢来攻打涂山,他自是要出手的。

来人斩人,来妖斩妖,即便是妖皇,他也斩之!

杨蔑起身,神情惆怅,在夜色中离去。

洞府内,陆晨一双眸子睁开,似是能穿透土石墙壁,看到外面的人,看着杨蔑远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三十年,他依旧活着,并且头能动了,还能开口说话,但要注意不能太分心,一旦体内失衡,顷刻就是暴毙。

操控灵力,将最后的反雏之毒服下,他错估了所需反雏之毒的量,等到最后一个阶段时,他就没有第三股力量可以平衡了。

他可以开口喊绘梨衣起来,帮他去南国再寻,但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心如明镜,感觉到自己的意变得更壮大了,这是最后一次依赖反雏之毒,无了,也不需要了。

时光缓缓流逝,陆晨的头可以动,眼可以四处看,意对体内生死的抗衡似乎已是本能,他便透过那天窗,看着外面的世界。

又是十年过,人世间老一辈的天骄相继卧于病榻,岁月不饶人。

诸多老人在还能行动时,再次带上当年年少轻狂时的面具,重新集合在一起,进行着秘密行动,一如当年年少时冒险那般。

老人们在月色下穿过涂山的边境,有人发现法力波动,想要示警,将那些人拦下来,却被绿衣下的素手按下了。

容容看着月色,“让他们去吧,人老了,总是想缅怀下过去的。”

王权霸业等面具团的人,如今都过了八十岁高龄,只有王权霸业和杨一叹精神还算健硕,其他人都难掩苍老。

岁月不饶人,无情刀,斩天骄。

他们也曾叱咤风云,也曾纵横天下,甚至是这个世界唯一一批出圈后活下来的人,可他们还是老了。

这一天,王权霸业和兄弟姐妹们在洞府前又燃起了如当年山谷河畔间一样的篝火,同样的酒,同样的野山菌,同样的人,只是少了一位。

王权霸业抬手,提着酒坛,望向洞府,据说是大哥坐化,又葬下的地方,“大哥,没想到能见你两世,我们也无憾了,你不再转世,也好,过不了多少年,我便能下去见你了。”

杨一叹也感慨,“一生修行,到头来才明白,大哥的境界有多高,只是此生难忘,若有下辈子,我希望还是和大哥同代而生,我们再闯圈外。”

他的修为随着年龄增长愈发莫测,如今再提圈外,回归了少年时未出圈前的雄心。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