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我为毁灭时（七）

现代社会，追求的是个稳定。

稳定才有经济活动，才有良好治安。

但恐惧造成慌乱，慌乱是稳定的反义词。

如果说，刚才的崔家，乃是人世的一角，只是大树上的一片树叶。

那么现在，随着段云等人走出医院，看到更多，便更理解，恐惧之核+怪谈现象给世界带来的改变。

那是，毁灭性的改变。

……

车祸是停不下来的。

车主或是为了上班，或是为了回家，长久的习惯，让他们哪怕深陷恐惧，也依旧踩着油门。

是，明明自己怕得要死。

是，明明知道自己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但君不见，那些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不也被车祸波及？

与其被撞，还不如继续开车，最起码能有层铁皮保护不是？

更何况心底升起的恐惧，已经剥夺了大部分人的思考能力——恐惧状态下，人类还哪有多余的理智？

惨叫声也是停不下来的。

由于陆铭释放的恐惧当量不太强，所以世界上暂时还未出现人杀人的现象，但所有人都会觉得，周围的同类们对自己抱着敌意，往往一个简单的擦肩而过，就会引起或一人，或两人的鬼哭狼嚎。

而当恐惧的行人，配上恐惧的司机，再配上跟无头苍蝇似的汽车，这下子就更热闹了。

怪谈现象也是停不下来的。

未知带来恐惧。

恐惧中的人们自然而然的会联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都市怪谈，而联想夹带了一星半点的相信，只要这样做的人够多，怪谈自然应运而生。

更何况，地府，仙宫，佛国之类的玩意大肆人前显圣，一条街上能看到好几十对黑白无常的身影。

鬼门关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死者化做的幽魂被老黑们拿镣铐一锁，立刻现形。

黑白无常、彼岸花香、死后化鬼。

这一切的一切，亲眼所见若是还不相信，那这人得多犟？

而亲眼目睹了鬼魂、勾魂使的人们，又会进一步升腾起更大的恐惧——谁见了黑白无常谁能不怕？

而更大的恐惧，进一步强化了怪谈现象，塑造出更多的怪谈。

恐惧、怪谈。

相辅相成。

段云一行人行走在街道上。

直到乱象愈演愈烈，段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童扬王泰等人看向段云，段云张嘴道。

“躲起来吧。”

童扬点头：“好。”

之前崔家的一切，源自于段云的“多管闲事”“心血来潮”。

他们有能力，不介意帮一个死不瞑目的老妪完成未了心愿。

但玩家们，尤其是安防局的玩家们，绝对不是纯粹的圣母，眼下乱局已现，且自己等人确实无能为力，保全自身就成了头等要务。

当晚，某民居三楼。

三零一室。

段云站在窗边，看着外界零星的灯火，以及比灯火更惹眼的火焰。

身后，林胭脂在上前来，站到了段云身边。

“你不饿么？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段云摇了摇头。

他伸手，指向了安静、如同死了的城市。

“看着这些，我就饱了。”

“气得？”

“不。”

段云沉默片刻，嘴角忽然挑起笑容。

复杂的笑容。

“我与世界相遇，我自身负使命。”

“之前我不理解这句口号的意思，但今天看了一天，我忽然就理解了些东西。”

“你知道我们的使命是什么么？”

林胭脂沉默着，可能是知道，也可能是不知道。

但无关紧要。

身为一个还算聪明的女人，她明白在这个时候，由得段云去说，去解释，要比自己横插一杠子更好。

而段云，则理所当然的开口道。

“我们安防局的使命，就是不让现实世界，变成这里这副模样。”

说完，他看了眼林胭脂，笑道：“所以我饱了。”

“被使命感灌饱了。”

林胭脂摇了摇头：“还真有你的。”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番话，还蛮帅的？”

段云腼腆一笑，或有意，或无意忽略掉林胭脂那副看木头似的眼神。

……

恐惧之核启动后的第二日。

社会停摆。

政府失能，军队因恐惧，而丧失作战能力——话说眼下这幅情况，政府和军队貌似也没有可当作敌人的目标。

电视上一遍遍播放着各国领导的维稳宣言，然而能看到，即便是妆容，都掩饰不住领导们额头上不停渗出的汗水。

恐惧面前人人平等。

至于企业等自不必多提。

员工恐惧，经理恐惧，老板恐惧，客户也恐惧。

生产？工作？

别闹，大家担惊受怕着呢……

于是，段云观察到，这一整天，他身处的这个华国屈指可数的大都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恐惧之核启动后的第三日。

混乱开始。

起因很简单，很纯粹。

因为人要吃饭。

往常时候人们可以下馆子，可以做饭。

但现在这情况，下馆子是肯定不行了，只能自己做，但自己做，要食材，原本能买，现在能买么？

也能。

0元购。

人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能够克服很多东西的，比如说恐惧。当然，这也跟陆铭释放的恐惧之力当量有关。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

总之，随着0元购开始，社会秩序从停摆变成了混乱，变成了崩溃。

打，砸，抢。

因为我怕别人伤害我，所以我先一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这个没毛病对吧？

所以，连串的恶性犯罪开始了。

整个城市遍布喧嚣，一些弱怪谈们，也克制不住恐惧的侵袭、杀戮的欲望，混杂在人群中塑造一个又一个的恐怖传说。

小白老黑们再次出动，疯狂揽业绩。

佛陀天使天兵们也不甘示弱。

总而言之，当第三天晚。

段云身处的城市，已经变成了阳间地狱。

恐惧之核启动后的第七日。

混乱慢慢平息了下来。

因为陆铭和盖亚，并不以杀人为主要目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相信的力量。

故，死人太多与计划不符。

当然，必要的“牺牲”还是有的，但这些必要的“牺牲”，为得乃是更大的收获。

第七日中午。

全球各个城市中央，突然出现了地府之主，地狱之主，天堂之主，佛国之主，仙宫之主的雕像。

同时，天边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茫，曾经段云在狼村见到的，一闪而逝的“仙境们”再次生出，呈现在世人眼中。

这段时间里，各个强怪谈已经汇集了不少相信力量，消耗些力量玩儿把大的，划算。

也就在这日。

世界上已经几乎无人是唯物主义者了。

恐惧之核启动的第九日。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是躲在房间中求神拜佛。

恐惧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在于，社会的运转模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物资匮乏没有食物？

这个好办啊。

求神！只要你的信仰够虔诚，神就会把食物带到你们身边。

得病了？

求神啊！

神会治愈你们的伤痛。

在原本的社会体系中，这“复古”的一幕理应被破四旧，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但你架不住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凶神。对凶神来讲，食物、治疗、安全保障，我都能给你，就看你虔不虔诚了。

恐惧之核启动后的第十三日。

大局已定。

“神灵们”主宰了一切。

而人，变成了韭菜，变成了牲畜。

……

“强无敌！！！”

忘川河边，阎王爷放声大笑，看着陆铭，眼中有崇拜的光闪过。

之前的轮回中，盖亚手下的这些小弟，能走的路其实并不多——无外乎也就是人前显圣，而以十五天为期，这种方式的收获，当真寥寥。

但陆铭给这个套路加上了燃油和配件，让原本的自行车变成了高铁。

“以恐惧之力搞崩人们的心态，搞崩人类的社会秩序。”

“然后，提前搜集食物，以信仰换取吃的，用的。”

“将人类的身家性命，完全绑定在信仰上。”

“不信？没得不信啊！”

说着，阎王爷对着陆铭竖起了大拇指。

“高。”

陆铭只是沉默不语。

眼看着阎王爷还想说些什么，陆铭突然开口，打断了阎王爷的话。

“盖亚呢？”

“我也不知道。”

“去联系祂，我准备跟祂清账了。”

阎王爷面有难色：“大人，小的真不知道……”

阎王爷话未说完，陆铭耳边忽然传来盖亚的声音。

“来交易之间见我。”

听罢，陆铭从道具栏中取出交易之间凭证。

……

在交易之间清账，无疑符合陆铭的心思。

虽然从头到尾，陆铭都未表现出其他情绪，只是一心一意为盖亚做事，但近邪神能否看出陆铭对盖亚有恶感，这个陆铭也不知道。

而交易之间……

有老板在场，陆铭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伸手，摩擦着手中的光球，随着光茫凝聚，光路浮现，陆铭只是坐着，便感觉到光路传来拉扯力。

并未抗拒这股力量，随着陆铭身体飘摇，大约一分钟后，便已经出现在了古色古香的交易之间内。

盖亚坐在椅子上，老板则站在房间中央。

看到陆铭到来，盖亚头都不抬，只是专注于研究自己的手指。

老板则微笑道。

“欢迎。”

对老板点了点头，陆铭看向盖亚。

“结账吧。再过十个小时，我就要离开了。”

盖亚撅了撅嘴，倒是没有违约的意思。

……

二八分账，这是提前说好的。

而陆铭，还跟天堂之主等人做了笔交易，陆铭要他们总收获的三成。

如果说之前，这些强怪谈还觉得陆铭要的多，但现在尘埃落定后，事实证明，陆铭带给他们的，要比三成多得多的多！

“佛祖他们那边的愿力……”

此刻陆铭开口一提，没用他说完，盖亚已经点头道。

“这事儿虽然你扯得是我的皮，但最后的结果还是蛮不错的……我心情很好，所以他们那边的分红，你不用担心。该给你的，我一分不少。”

盖亚是个高傲的世界意志。

这副性格脾气，也意味着盖亚不太会玩儿什么黑吃黑的把戏——也即是有信誉。

更何况老板还在呢。

随着陆铭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影子自然浮动，从陆铭脚下腾起，并站在了陆铭身侧。

老板看到影子，微微鞠躬以示尊敬，影子不多言，只是伸手。

顷刻间，星星点点的光茫开始汇聚！

这，即时这段时日以来，影子借助地府的壳，搜集到的相信的力量。

盖亚细细瞧了瞧影子，便将目光集中在影子手上，祂同样伸出手，陆铭便看到，影子手上的流光向盖亚处飞快流淌。

两条手臂，一黑一白。

相隔甚远，但这一刻，却被愿力所化的流光连接在了一起。

那光，由气态，转化为液态，又转化成固态。

一枚枚规整的正方体被凝聚而成，又被盖亚慎重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操作倒不繁琐。

奈何陆铭搜集的愿力太多！

直到盖亚凝聚出了整整近千枚愿力结晶，地府的收获才算盘点完毕。

接下来便是天堂，地狱，佛国，仙宫，以及其他盖亚手下搜集的愿力了。

……

盖亚似乎有联系祂手下的渠道。

祂甚至可以直接抽调那些强怪谈们搜集的愿力。

总而言之，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盖亚将收获盘点完毕，分给了陆铭大概1000枚愿力结晶。

看着面前规整的晶体，陆铭取来一枚细细打量。

交易之间的灯光，落在晶体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然而陆铭却隐隐能感觉到，这光中隐约带了点儿血色。

“合作愉快，还有，咱俩很搭……我觉得咱们这个交易可以长期做。”

盖亚收获满满，心情自然也好，此刻，祂对陆铭说话的音调，都少了两份高傲。

陆铭只是默不作声地放下愿力结晶，对着盖亚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盖亚眯起了眼睛。

祂似乎察觉到陆铭这一刻的真实心情，也可能是预感到陆铭不会再与祂合作。祂就这么看着陆铭能有一分钟时间，方才站起身来。

祂脸色平静。

“我讨厌你的笑容。”

陆铭又微微一笑。盖亚却不在乎了。

祂对老板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离开了交易之间。

祂人刚走，老板的声音便落入了陆铭耳畔。

“这个女人很小气……而近邪神，能察觉到你对祂的敌意，无论您隐藏的多深。”

“所以，客人，未来你可能会有麻烦。”

陆铭转头看向老板，便看到老板的笑容更温和了一分。

“您需要我帮你提前解决这个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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