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他们(三)

中京上城区,神庙深处。

细微如尘的光粒汇聚成一副巨大又模糊的面孔,散发出朦胧的蓝色光辉,驱逐了黑暗,

下方的阴影中,该隐坐在地上,单手撑着脸颊,注视着面前的光幕,耳边飘来零号略显僵硬的声音:

“……如你所见,‘虚空之眼’引发的嗅觉异常具有显著传染性。”

“密切接触者会在五分钟内出现症状,一小时后症状减轻或消失。”

“85%的次密切接触者会在十分钟到三十分钟内出现症状,七小时后症状减轻或消失,其余15%的次密切接触者没有症状。”

“5%的一般接触者,1%的时空伴随者会出现轻微症状,七十二小时后症状减轻或消失。”

“总计四次双盲实验,所有出现症状的受试者自述嗅到了‘肉脂肪’类香味,经过对比测试,该嗅觉感受接近N.S.P-杂环化合物与其他含硫成分,包括呋喃,吡咯,噻吩,咪唑,吡啶和环乙烯硫醚等低分子量前体物质引发的化学刺激。”

伴随着零号的陈述,光幕中显示出整个实验过程,不同年龄,性别,身体素质的几千名上城区人作为受试者参加了实验,随后在空旷的房间里接受问询以及全身检查。

“所以,味道不是我们身上的,是接触我们以后被传染,”该隐点头,“这种嗅觉异常有什么后果?”

“目前为止,所有受试者的身体均未出现与之相关的病变,以我当前掌握的生物学理论,无法解释该现象。”

“怎么会?”该隐面露不解,“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是由李爽先生设计制造,执行一阶逻辑推理算法与抽象概念映射的强人工智能,遵循人类对外部世界的理解方式,即通过观测总结和思维实验建立理论体系,以解释客观实在。以此为基础形成的‘科学’无法自证其为客观世界的唯一解释。”

“什么意思?”

“我们的‘科学’远未揭示客观世界的本质,并且有很大概率是由于人择原理而产生的主观谬误,无法以之厘清‘虚空之眼’的特质。”

“时间观测者给李爽的十个公式呢,也没有揭示本质?”

“时间观测者提供的公式涉及度规,不同惯性参照系之间对物理量进行观测的转换关系,希格斯场,测不准原理等等,揭示了宏观与微观的关系,解决了一系列微观物理难题,但依旧是基于人类‘科学’给出的解释。

通过对蒂法密灵能技术的逆向工程研究,以及对魔法和道术的观察,我认为时间观测者的行为旨在误导人类,封锁或拖延人类对客观实在的探索。”

“……好吧,”该隐站起身,“知道了。”

她径直走出“希安之心”,低头漫步于昏暗寂静的神庙内,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偏廊里,回过神来时,面前厚重的金属巨门已自动开启。

门外绿意盎然。

“嗯?”该隐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耸了耸肩,跨过门槛。

原地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嗯哼。”

她双手插兜,晃晃荡荡地走进密林,沿着栈道一路来到大理石铺就的湖岸,远远看到零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里是“囚禁”永生者的地方。

湖边,零一站在一张数米见方的桌边,歪头观察占据整个桌面的建筑模型,金发如瀑,身旁,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将一根小木棍卡在模型顶部。

那是一座古代钟鼓楼的模型,楹窗斗拱,重檐悬匾,极其复杂,眼看搭建到了收尾部分,男人满头大汗,每个动作都十足谨慎。

“那是Soft,”苍老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该隐回头看去,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缓缓走近。

“你是谁?”

“罕·普特南,”老人笑了笑。

“普特南门阀的创始人?”该隐挑眉,“李凉的岳父?”

“曾经是,”罕·普特南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眼神柔和,“现在的李凉不是我认识的李凉,我的女儿,一千年前已经死了。”

该隐下意识地看向零一。

“她只是个仿生人……”罕·普特南淡然道。

这时。

Soft终于将最后一块瓦片卡进了屋檐,后退几步,满脸陶醉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下一刻。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举步上前,一拳砸碎了那件精巧的模型,接着拎起桌下的油桶,将汽油倒在桌上,点燃一支雪茄,抽了几口,随手弹向模型碎片。

轰!

汽油爆燃,桌子垮塌。

在零一的掌声中,Soft展开双臂,一步跨出,瞬间被烈焰吞噬。

然而几秒后,他再次出现,毫发无损。

很快,一群仿生人重新搬来了桌子和零件,Soft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袖,重新开始搭建底座。

依旧小心翼翼,依旧无比专注。

该隐望着这一幕,怔怔无言。

“实际上,李凉骗了他们,包括最忠诚的Soft,”罕普特南笑道,“他们以为自己会很快超脱肉体的枷锁,掌握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

“结果呢?”

“你看到了,只是死不了而已,”罕·普特南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人的大脑储存不了太多信息,逻辑运算能力也很差,电化学反应时常出错,靠这玩意度过永生,goddamn,真的是很糟糕的体验。”

该隐被逗笑:“你也被李凉骗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罕·普特南望着远处的零一,“我一直觉得,造物主是存在的,不然我们的宇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就像Soft搭的那个模型,你第一眼看到它,就知道它一定是人造的,不会是天然的,所以我想,也许有一天,造物主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可以再见到我的女儿。”

该隐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会的。”

“谢谢你,”罕·普特南脸上的皱纹舒展,与该隐并肩注视着湖面,“对了,如果你见到锡森,请转告他,普特南门阀终会消亡,只有科学精神是永恒的,无论何时,无论身在何处,要思考,不停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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