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调停

轮毂中心铭有“苏”字的黑色豪华桥车排成一列,离开了龙桓路。

其中苏射侯乘坐的家主座驾排在第二,苏清婉的则紧随其后。

目的地是少昊东北方的招摇市。

车队驶上连接高速路的弧形匝道。

空中泛着薄雾。

透过窗户,苏清婉看着前车亮起明黄色的转向灯,在雾中若隐若现、时近时远。

车队并道入高速。

“龙飞,你的伤怎么样了?”

苏清婉收回视线,看向同坐于后座的“水猿”柳龙飞。

他琵琶骨上的铁链已经被摘去,伤口表面刚刚结痂。

“没大碍。”

柳龙飞回道。

他如今恢复了唯一能长期坚持的工作——作为苏大小姐的近身侍卫。

“你……你恨他吗?”

苏清婉突然问道。

“他?”

柳龙飞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明白了对方所指。

“我讨厌他,但不恨他。”

他回道,目光透过汽车前后排间的隔窗,看着前车的尾灯。

“即便他这样对你?”

苏清婉垂下眸子。

“我看如今到处都是骂他、嘲他的人……”

“他不会在意的。”

柳龙飞落落回道。

“族长之为人,譬如汉之平津侯——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

以水宗家学,嫡系子弟怎么可能没读过主父偃的旧事。

“所以,要作一家之主、替众人遮风挡雨,就一定得成为这样的人吗?”

苏清婉黯然叹道。

“大小姐不必妄自菲薄。”

这时候,柳龙飞却摇头而笑。

“族长失去太多、背负太多,自觉日暮途远,所以倒行暴施,半生不曾信一人。”

“我听说,哪怕是他一手栽培、忠心耿耿的白灾,他也早就暗藏应对。”

水猿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主君,一向桀骜的目光难得柔和。

“但天下之大,他唯独不会疑你。”

“水有上善。”

“能取信难信之人,此之谓应龙。”

······

3525年3月20日。

邗越省咸阴市,水神家族族地。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淹没了城寨下整片环形洼地的大水已被全部抽干。

被毁坏的车道在今早才紧急修好,只为等待午后将至的贵客。

神目之王、执火者之主、战争级使徒。

旅者。

如同前约,特处局没有遣人出面,但私下已暗示云家,即将到访之人的意见同样可以代表他们。

下午两点,旅者在伽勒姆面无表情的拱卫下,步入水神族地议事堂。

与他同行的还有水宗一干人等。

议事堂里,黄怀玉自然而然地在虎踞中央的唯一宝座上落座。

伽勒姆负手立于他身侧。

宝座向下,两排木椅陈列。

左方落座的有水神四姓的四位长老,以及云望舒、云从龙兄弟。

两兄弟中的后者,是注定的下一任水神家主。

右方落座的则是苏射侯、张乐圣,以及两位凡人长老。

苏清婉本想跟来,却被兄长制止。

与诸位年长者不同,云从龙对旅者有着特别的好奇。

在他成为使徒的这三年,后者的名字常挂在风口浪尖。

在云从龙的见证下,一个又一个强大者成为了旅者战绩的点缀。

直到日前与军团一战,将他彻底送上云霄。

身为后进,能敌对提丰、把臂蚩尤,何等传奇?

作为肩负全族命运,被长老们认为将以天赋中兴云氏的“气运之子”,云从龙最好的“模板”就是旅者。

相差不到一轮的年纪,同样年轻的面容,同样身为s级神话生物权柄的继承者……

但少年臆想中的“惺惺相惜”、“另眼相待”、“另一个自己”,都没有发生。

旅者自入门来,甚至没有多看他第二眼。

“我此次来,是作你们的中人。”

黄怀玉一手托腮,以慵懒的话音开门见山。

“自去年后半年起至今,你们两家闹了足有半年。”

“期间,战事波及两省七个地市,玄冥和天吴先后战死。”

“刚刚上来时看到,这片山野都被淹了半阙。”

“所以,我与史安国都觉得,这事到现在,该有个结尾了。”

话音落下,双方长老不管心中做何想,都在颔首赔笑。

唯有两人与众不同。

苏射侯冷漠,云从龙不满。

前者的心思一贯不好猜,但后者却一目了然。

云家少君一是不满旅者用词轻蔑,二是不满他对事情因果毫无臧否。

在少年心中,这场战争是有明确对错的。

苏家是压迫者,是启衅者,是战败者。

云家则是大获全胜的正义方。

但他到底知道好歹,按照长老们的交待,沉默是金。

在旅者的示意下,苏射侯长身而起,将之前议定的条款一一复述。

“水宗家族将按一比一赔偿水神在战争中的财物损失;”

“夜帝使徒白灾性情暴烈,多作杀戮,将被终生囚于夏台。”

苏射侯缓缓念诵着。

他的声线很冷淡,毫无道歉的诚意。

就好像口中说出的乃是天条,不需云家接受,就会成为事实。

“水神家族将威风侯尸身和天吴源质碎片送回;”

“水神家族可取回原本被割走的所有财产,以及两代前保管在苏家的玄冥、雨师源质碎片……”

听到这儿,云从龙难以自抑地咬紧牙关。

盖因对方尚未提到最重要的三枚共工源质碎片。

这是水神家族最重要的族产,也是他本人的未来所在。

但云从龙感受到了几位长老的目光,是故纵然捏紧了拳头,也不做声。

“双方家族各自交还所占据的对方设施,将势力范围回退至3524年9月。”

苏射侯依然在念着,就像看不到云家少君的鲜明情绪。

“条约规定时间内,以旅者大人为证,双方均不得对对方发起武力行动,违背者将承担所有责任。”

他向着旅者微微垂首,示意自己说完。

议事堂无人接话,落针可闻。

自殿堂两面的排窗之中,无数洁白阳光洒入。

但云从龙却觉得眼前从未如此黑暗。

从头到尾,对方只是在交代,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寻求己方首肯的意思。

“你刚刚说的,就是所有内容?!”

他终于忍耐不住,抢在长老之前问道。

“不,当然还有。”

苏射侯转首与他对视,站得笔直。

“还有最后一条,我刚刚没说。”

这位水宗历代之中,天赋数得上贫瘠的家主走到大殿中间,正对旅者而立。

“因为这一条今日今时就将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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