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禁忌之恋

郭北县城

“周掌柜，你在乾元七年欠下……”

不等宁采臣把话说完，迎接他的就是伙计的擀面杖。凭本事欠下的钱，为什么要还？

乱世之中，人性最丑恶的嘴脸，在这里展露无疑。好人在这种世界，注定是活不长的。

一文弱书生想要在郭北县收账，简直就是开玩笑。真以为“奸商”两个字是凭白无故发明出来的？

“我来收账，你们怎么能够打人呢？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蒙圈的宁采臣，此时才发现自己骂人词汇的缺乏，翻来覆去也就一句有辱斯文。

“臭书生，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子什么时候欠过你钱了？

拿着几本破账本，就敢过来收账，是谁给你的勇气？

要是不快点儿滚，当心老子拉你去见官。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居然讹诈到了老子头上！”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一上来就反咬一口，搞得宁采臣险些崩溃。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周掌柜还是不敢真拉他去衙门。倒不是因为衙门多么明察秋毫，实在是这年头的衙门的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就莫进来。

何况欠债不还本身就没理，把事情闹到了衙门，就是将把柄送给了婿吏，少不了要脱上一身皮。

看热闹的酒客们，也开始跟着瞎起哄，说什么的都有，唯恐天下不乱。

此时一慈眉善目的老者走了进来，扮作和事佬说道：“你们都说自己有理，可又没有充分的证据，我等也很难判断谁说得是真的。

古语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想要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那就去兰若寺待上一晚上。”

听到“兰若寺”，看热闹起哄的众人瞬间熄火。作为郭北县第一凶地，那可是出了名的有去无回。

以往的时候，兰若寺的妖魔鬼怪，还隔三差五的跑到城中捣乱。也就城北道观建立之后，局势才得到了好转。

可“兰若寺”的凶名，还是响彻整个郭北县，足以令小儿啼哭。

隔三差五的爆发凶案，过往的商旅频繁遇害，当地人早就畏之如虎。

老者看似是在出主意，实际上却是在给书生挖坑。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却没有人出来充当好人。

周掌柜眼前一亮，当即附和道：“黄老爷说得不错，书生想要证明账本是真的，你就去兰若寺待上一晚。

当着众多街坊邻居的面，我周老三在这里保证，只要你去兰若寺待上一晚，就算账本不是真的，老子也认下了。”

必须要认下，能够从兰若寺全身而退的，那都是心智坚定，不为鬼怪所惑的狠人。

摸了摸干瘪的腰包，心有疑虑的宁采臣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到时候又不认账，那该怎么办？”

一旁的黄老爷帮忙答道：“书生放心，只要你在兰若寺待上一晚全身而退，莫说是周老三的账，全郭北县都没人敢欠你钱。”

没有夸大其词，对能够从兰若寺全身而退的狠人，郭北县的民众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被一众恶人忽悠得迷迷糊糊，饱读诗书、不信鬼神的宁采臣，直接背上行礼就出城往兰若寺方向而去。

道观之中，见证这经典一幕的李牧，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兰若寺之行是宁采臣的劫数，同样也是他的机缘所在。

幸好是在聊斋世界，要是搁大荒世界，恐怕古宙大帝还会以此为蓝本，大肆宣扬人鬼情未了。

费尽脑汁，李牧也没有发现人鬼之恋，对这方世界有什么好处，坏处倒是有一大堆。

不讲大道理，光谈现实问题。长期和鬼怪待在一起，在阴气侵染之下，英年早逝是必然的。

这种跨越种族的禁忌之恋，一旦传播开来，被主流社会认可，人族就要惨了。

搞不好世界秩序，都会进一步崩溃。人鬼结合想想都觉得刺激，谁知道会诞生什么怪物出来。

禁忌之恋，从来都是多悲剧。这种事情，李牧可不敢成人之美。

……

兰若寺中，刚刚打酒回来的燕赤霞，看得白面书生的宁采臣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书生，快给老子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着天气未晚还来得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是勇士。那是因为只要做好准备，人也是有希望战胜猛虎的。

明知寺中有妖魔鬼怪，还要往里面凑，那就纯粹是在作死。甭管准备的多么充分，在妖魔鬼怪面前，普通人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宁采臣磕磕绊绊的一番解释，希望博得眼前大胡子的同情，可惜燕赤霞并不买账。

喝上一口烈酒之后，大胡子的燕赤霞训斥道：“甭废话了。趁着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再晚你的小命就没了。”

仿佛是激怒的热血青年，犯起了中二劲。宁采臣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不走，就是不走。这兰若寺又不是你家的，我就是喜欢待在这里，又怎么着了？

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大胡子你休想骗我上当，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兰若寺。”

说话间，宁采臣看向燕赤霞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想起城楼前挂的通缉犯，吓得他连连后退。

眼前的一幕，老江湖的燕赤霞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被误认为了杀人凶犯。

想起这事，他就是一肚子的气。不知道朝廷的画师都是干什么吃的，通缉犯的脸上基本上都有大胡子。

因为撞车，他都不知道被人误会多少次。要不是一身武功过硬，怕是早就被官府抓住，成为了别人的替罪羊。

耍嘴皮子不是他擅长的，见宁采臣坚持，燕赤霞没好气的冷喝一声：“哼！”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小子，留在这里就不要乱窜，晚上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两个闷葫芦各占一间破屋，让看热闹的李牧没有了兴致。不得不佩服燕赤霞的憨厚，居然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知道修缮一下。

难怪一身本领，也落到了这幅田地。与其说不慕荣利、看破世俗富贵，不如说在外界混不下去，怕被人给坑了，躲在这里避祸。

不过想起灵气之毒，李牧也就释然了。修为越深厚，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相比那些坠入魔道，迷失了自我的倒霉蛋，燕赤霞还算好的，只是性格变得孤僻。

午夜时分，寺院后面的乱坟岗化作了亭楼阁院，各色美人不断施展诱惑，吸引着各路倒霉蛋入坑。

坦率的说，李牧真有些搞不懂为啥那么多人中招。莫说是在荒山野岭，纵使在闹市之中出现这一幕，都是极其不正常的。

现场版的小电影，其实也蛮不错的，比电影的特效强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主角光环发威，眼瞅着就要得手的时候，迷人的女鬼的小倩突然推开了宁采臣，略显惶恐的说道：“公子快离开这里，前往城北的道观避祸，危险。”

平常时期，听到这话聪明人都该意识到问题。然而色迷心智的宁采臣，此刻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姑娘是担心那个大胡子吧，放心小生这就去和他理论，朗朗乾坤之下……”

话音未落，燕赤霞已经杀出，怒斥道：“大胆妖孽，居然敢在此害人！”

明明女鬼，居然叫妖孽，差评！不过宁采臣的执着，聂小倩的无奈，表现的着实不错。

作为吃瓜群众，潜伏在屋顶的李牧暗自点评道。

不等燕赤霞出手，护鬼使者宁采臣已经扑了上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抱住了燕赤霞，嘴中还喊着：“小倩快走！”

事实上，不需要他提醒，女鬼就已经一溜烟的跑路了。临走之际，还不忘摇人。

看着飞速赶来的树妖姥姥，李牧都不敢相信那是树的速度。不对，确切的说来的只是树妖身体的一部分。

数不清的胳膊也就罢了，毕竟树的枝丫多，胳膊多一点也可以接受。只是那条恶心人的舌头，李牧实在是理解不了。

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树都长了舌头，再多些奇异之事，也就不奇怪了。

不知道树妖是没有长眼睛，还是太过急切，光顾着对宁采臣出手，忽视了一旁的燕赤霞。

结局自然是悲剧的，伸出的触手被燕赤霞瞬间斩断，恼羞成怒的叫嚣道：“燕赤霞，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莫非你反悔了！”

咆哮声中，还夹杂着几分无奈。双方不是没有打过，只不过谁都没有获胜的把握，最后只能谈和。

现在又一次被抢了血食，树妖姥姥的怒火一下子提升到了巅峰，恨不得立即将燕赤霞处之而后快。

“老妖婆，吼什么吼！你以为嗓门大了不起，我燕赤霞自然是守诺之人。我们的约定可是说好的，你不能对好人出手。

这白面书生虽然迂腐了点儿、蠢了点儿，可勉强也能够算是一个好人。这样的存在，在方今世界已经不多了，可不能被你给谋害了。”

不愧是主角，燕赤霞还在和树妖吵嘴，宁采臣就早早晕倒了过去，避过了最恐怖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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