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我可能要死了
“你猜猜我手里有几个野栗子?猜对的话两个都给你。”
傍晚,陆安神秘兮兮地把两只手放在背后,朝阿夏说。
阿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两个?”
“哎。”
“……”
星期六果然不聪明。
阿夏有些忧愁地掰着他脑袋看了看,捏碎栗仁扔进嘴里。
她抬起头,外面小锦鲤腾腾腾摆着小短腿奔跑,在地上捡一些枯草存起来烧。
要建设一个适合生活的环境是很困难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天整一点,明天收拾一点,慢慢地把那些倒塌的墙壁房屋收拾在一起,砖块摞起来,还要维护自己住的房子,免得下雨漏水,以及外面的地块,都要清理一下,来年继续种地。
在这个过程里,何清清虽然没有帮忙,但却是必不可少的,提供资源的第一环。
末世里的环境之所以恶劣,无法安心重建,最主要的问题就在资源上。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清清非常自在,在水里游来游去,巨大的鱼尾时不时露出水面,再拍击下去。
于是陆安在窗前就看到远处河里有一条傻鱼,时不时从河面蹦起来,还带着大簇水花。
“她在做什么?”阿夏问。
“给小锦鲤表演吧。”陆安猜测道,何清清真的很喜欢锦鲤。
如果不是她无法来到地面生活,大概就没赵华什么事了。
何清清确实在逗小锦鲤玩,小锦鲤空长了翅膀,一天天长大,也不会飞,最喜欢跳来跳去。
在河里蹦哒了一会儿,她累了,趴在河岸休息,小锦鲤颠颠跑过来给她刷那条尾巴。
“来,亲一个。”
何清清勾勾手指,指了指自己脸蛋。
“mua!”
“乖!”何清清笑得像个反派,捧住小锦鲤的脸用力揉搓,“再亲一口。”
赵锦鲤想了想,看美人鱼姐姐红润的嘴唇,嘟起嘴凑过去。
何清清一开始还在笑,但是察觉到她还有下一步动作,顿时表情凝滞。
“等等……谁,谁教你的?!”何清清大惊,尾巴尖都翘起来颤抖着。
“我看星期六叔叔就是这样亲夏阿姨的。”
“?”
何清清气死了,“不要学他们!他们是狗……狗……臭狗屎!”
“哦……”
狗男女,把她的小锦鲤都带坏了。
何清清气呼呼地趴在河边,等陆安过来的时候立马兴师问罪。
“我?怎么了?”
“你不许和你媳妇做一些奇怪的事。”何清清大叫。
陆安:??
这条鱼有什么毛病?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和我媳妇?”陆安不屑。
何况他和阿夏又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他和阿夏做任何事都不奇怪,虽然还没做就是了。
更何况当初何清清还忽悠她说有奶水,让阿夏孜孜不倦地试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条鱼真的很逊。
“你把我家小锦鲤都带坏了!”
“嗯?”
陆安懵了一下,怎么带坏了?
他瞅瞅何清清气得发抖的大胸膛,问道:“她……要吃奶?”
没理由啊,一直都是分开睡,小锦鲤怎么可能学会乱七八糟的?
陆安觉得不太可能,就算那丫头半夜偷偷打开门,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不说,阿夏一定能察觉出来。
“她亲我!”何清清瞪着眼睛道。
“亲你不是很正常吗,她还亲我家阿夏呢,这有什么。”
陆安嗤了一声,少见多怪。
“她……她……她……”
何清清绷着脸,尾巴扑腾扑腾在河面上拍起水花。
气死她了。
“她还想吃我口水!”
“啊?”
陆安也惊了,“你好禽兽啊。”
“……你过来。”何清清眼神不善。
“不过去。”
“你过来一下嘛。”
“不去,你好好待着。”陆安摇头,扭身就走。
何清清深呼吸了一口,回头钻进河里。
“陆安!”
嗯?
陆安闻言回头,就听见砰一声响,河水夹杂着小鱼哗啦啦朝这边泼过来。
“干!”
陆安扭身就跑,还是被淋湿了大半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跑回去换衣服。
小锦鲤被阿夏哄着睡了,盖好被子帮她带上门回到自己房间,陆安窝在被子里卷成一团,还没有缓过来。
“小锦鲤是不是会亲你?”他想了想,问起这件事。
“有时候会啊。”
“她会不会……这样?”
陆安把她拉过来示范了一下。
阿夏抿了抿嘴,奇怪道:“当然不会,我是女孩子,她也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陆安挠挠鼻翼,盯着窗外有点出神。阿夏脱了衣服钻进来,轻轻呼了口气。
天气在一天天变暖,发觉这一点,是因为太阳出来。
太阳烈的时候,穿着棉衣会感觉到有一点点热。
陆安把陈志荣他们曾经带的武器研究了一下,教阿夏怎样用,阿夏学得很认真,这比她的刀要好用,只是需要补充能源,一般情况下不动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没再提过陆安要离开的事,只是一有时间就待在陆安身边,时常记起这一路走来的事。
站在现在的时间往前看,陆安就像专门来救赎她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从何清清那里弄了一些鱼,带着她走上高速,推着自行车,远离那个没有希望的城市。
这中间还遇到赵华,再碰到何清清,一起拓荒那个小镇,直到第二个空间站掉下来,所有努力又全都毁掉。
这次,生活快稳定下来了,他也一天不如一天。
陆安穿着一身棕色大衣,身上略显邋遢,摆弄着电击枪,随后交给她。
阿夏忽然很想就这样下去,即使冬天一直存在也没关系。
“学会了吗?”陆安指了指枪上的开关。
“学会了。”
她轻轻点头。
把枪揣进腰间,她拔出短匕,打磨锋利的刃上反射着天空的阳光。
相比于科技,还是刀什么的更顺手一点。
「现在如果再遇到那头狼,我可以不用费太大力就把它杀死。」
「可是,却无法阻止陆安一天天变得虚弱,像加速暮年。」
远在高空的费强记录着这一切。
那个看起来正常的女人,又多了一把枪,可能是之前三号空间站的人遗落的。
这让他们的安全性更大了,说实话,他很不希望这些人死,看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初旧时代的生活。
他常常梦到灾难前的事,醒来却是冰冷的钢铁建筑,表情麻木的人,分配的营养液和生活物资。
“你领到子宫了吗?”同伴那个圆脸女孩随口朝他问。
“没有。”
费强顿了顿,继续道:“说实话,我甚至不打算申请。”
“为什么?”她表示有点惊讶。
“可能我是老顽固吧,接受不了这些。在以前的旧时代,还生活在地面的时候,都是女人自己,不是什么人造子宫,就是人自己从身体里生孩子。”
“那不是落后的原始方式吗?”
“原始?落后?”
费强沉吟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想不通,只不过短短十几年,怎么会变成‘原始’‘落后’了。
现在都教了一些什么?
“没有人愿意和你用那种原始的方式,不仅伤害很大,还有大半年不能走不能动,不能劳动。科技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女孩看一眼身后的门,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要禁止那种方式了,以后只能用……”
费强听着她低声的话语,眼里现出一丝悲悯。
以世纪为单位的避难,他们要一代一代生活在这上面。
等到五十年,一百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种方式的生存,还有意义吗?
他把目光投向观测台,地面的那条鱼都比他们更像人。
如他这般经历两个时代,像是被遗弃了的人,地面的灾难让他无法生存,而空间站的变化也难以适应。
这个世界支离破碎,地面与空中都是苟延残喘的人,新生代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笑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作幸福,也从没体验过灾难前的世界,是多么璀璨而繁荣。
陈志荣也在仰望天空,很奇怪,自从彻底安心在地面生活后,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快乐。
当然,要是没有糟糕的各种疼痛就更好了,他很羡慕赵华和阿夏的体质。
已经习惯了污染,并不像他一样溃疡,掉头发,喉咙肿胀。
“南无阿夏菩萨。”
陈志荣偷偷祈祷了一句,如果能适应污染,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虽然鱼肉吃得腻烦,但总比营养液好喝。
这才只是开始,等到万物回春,还可以种地。
他有点可惜,一起下来的同伴如果还在就好了。
能搭个伴总是更让人感到抚慰的,就像陆安和阿夏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有人说说话,靠在一起取暖。
在这末日里,当最后一代人,生在陆地,死在陆地,也算落叶归根。
陈志荣又薅了一点头发下来,用鞋子在地上踢出一个坑,然后把干枯没有色泽的头发扔进去,再踩两脚。
他现在像一个秃子。
“我觉得你彻底秃掉的那天说不定就死了。”赵华在一旁瞅着他道,“或许你可以少薅一点。”
“也说不定我就变强了。”
陈志荣戴好帽子,看了看赵华的瘸腿,“你腿怎么弄的?”
“被虫子咬了一口,小心点,这边南方潮,等天气回暖,虫子比以前那里多。”
“就没一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俩人休息片刻站起来,继续戴着手套清理地面的砖块。
随着天气一天天暖起来,他们必须要加快进程,往后还有很长一段忙碌的日子。
好在这边离河不远,那条河里也很平静,很小的一个支流,水流平缓,何清清每天都守在那里,危险性大大降低了。
某天傍晚赵华远远看见过河里水波翻涌,何清清戳着一个像是人的东西游远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
何清清看似闲着,其实一直在清理河里的环境,帮小锦鲤以后的生活努力。
“我可能快死了。”
陈志荣经常这样说,可是一直没死,赵华也听习惯了,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陆安说。
赵华很吃惊,转头看向他,陆安却没有理会,语气淡淡的,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就好像说那边晚霞很美一样,说他快死了。
赵华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远处是阿夏端着水盆在河边,拿着皂角,在那棵大树下和何清清一边说话,一边浣洗衣服,那是她和陆安的衬衣。
纤细的背影透着温婉,只是戳在旁边的柴刀有点破坏这幅美感。
陆安很享受这份宁静,小桥流水,时光不忍匆匆。
“等我死了,你要好好种地啊。”
陆安拍了拍赵华的肩头,“她和何清清应该都比你活得久,小锦鲤以后还要靠她们。”
“你怎么会死?”赵华顾不得别的,扶着瘸腿转过身子。
“人都会死的。”陆安奇怪地看着他。
“我知道,只是……”
赵华顿了一下,看陆安脸上的倦容,嘴唇翕动着,忽然像泄了口气,腰背都佝偻了一点。
“她知道吗?”
“她早就知道,在我们来这儿之前。”陆安道。
“那……”
赵华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如此突然,又好像早就有所预告。
从那时不知疲累,到如今像老头一样,裹着衣服坐在角落里就能打瞌睡。
“其实,我认识你祖宗。”陆安神秘一笑,“你信不信?”
赵华显然是不信的,陆安的年岁还没他大。
只是陆安一直都是主心骨,从遇到开始,他们三个人,从高速到安定下来,再到何清清带来小锦鲤,他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与经历过灾难的所有人不同,像是灾难前的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轻松,没事会拿本书看,还懂许多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你好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赵华念叨着,夕阳的光辉斜洒过来,落在地面,给他们两个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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