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名门

看着李瑕与韩承绪在雕像后面聊天的一幕,刘金锁不由奇道:“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呢?怎不带我们一起商量?”

“为何要与你商量?你除了废话,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

“林子你找的这地方不错啊。”

林子哼了一声,道:“算你说了句好话。”

“要是没有李小郎君,我们还是进不来,你找了也没用。”

“闭嘴吧你。”

刘金锁傻笑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李瑕已与韩承绪聊完,走了过来。

“走,出去办点事。”

“好咧。”

~~

“张养浩……李瑕……”

姚燧轻声喃喃了一声,叹道:“可惜了。”

阎复也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久没说话。

因史家二郎史樟对李瑕感兴趣,又招了他们来问。他们刚从经略府出来,与周南、林叙、殷俊三人在街角道了别。

又走了一段,姚燧问道:“子靖在想什么?”

“输在胸怀。”

“什么?”

“你我输他,输在胸怀。”阎复道:“端甫你出身名门,写词每有佳句,‘海棠无语不成蹊,桃李羞牛后’,风流蕴藉有之,然如浪芷浮花,无根无蒂。那,当此乱世……风流蕴藉又有何动人心魄之处?”

他停下脚步,神色渐渐郑重起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

“端甫啊,那首《山坡羊》对我触动很大。”

“我也是……”

“你说,我们的根蒂在哪里呢?把我们的根蒂埋在数千里外的哈拉和林?埋在视我等为贱民的异族处?”

姚燧一愣,喃喃道:“王府能用汉法,便是汉家王朝,如何能称是异族?”

“我原本也是这般想的,可你听那小令最后两句,人家的着眼处又在哪里?”

“这与是否异族何干?难道秦汉魏晋更替兴亡百姓就不苦吗?”

阎复默然,叹道:“我还没想明白。”

“可惜了,那等人物竟是个宋人,不然你我也可多与他讨教……”

下一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杨慎……是李瑕!”

“别走了李瑕!”

“追!他往北跑了……”

姚燧、阎复身后也有些张弘道派来的兵士,名为保护,其实为的是遇到李瑕就拿下、也有盯着不让他们到处为李瑕扬名的意思。

这是姚燧同意的,他对张弘道有些愧疚。

如今北方汉人高门同气连枝,姚燧觉得李瑕一个宋人跑到北方来,杀了张家许多人,自己却与之结交,实在是……不好。

但另一方面,他又真是欣赏李瑕那两三首词作,心情复杂。

此时听到叫喊,附近的兵士都被吸引了过去,姚燧、阎复身后仅剩几名随从护卫。

“是远疆兄和安道兄,他们见到李瑕了!”

“我们也过去……”

两人说了一声,转身向那边跑去。

路过一条小巷,忽听有人喊了一声。

“李瑕!哪里走?!”

两人毫不犹豫拐进巷子追过去。

他们并非什么文弱书生,相反,他们读得起书,远比一般人身体康健。

脚步匆匆,跑了好长一段路之后,两人与随从护卫都微微喘息。

姚燧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追李瑕,但就是想再见见他。

他跑着跑着,喊道:“李瑕,那首《天净沙》你要怎么填?能否……”

忽然,一柄长枪从拐角猛地贯出,径直捅穿一名护卫。

“啊!”

惨叫声起,姚燧回头一看,只见三人突然杀出,持剑、持刀、持枪,顷刻间已杀翻四五人。

“养浩……你……你叫李瑕?你……”

持剑而立的李瑕转过身,在姚燧面前显出了另一面。

眼神锐利,杀气四溢。

他不慌不忙地收了带血的长剑,开口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姚燧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一个麻袋就套了下来。

“哈哈,叫你追。”

一个粗嗓嚷嚷着,两个书生已被提起……

~~

许久,等从一辆马车上被搬下来,姚燧才听到李瑕的声音。

“你去望风,你去外面守着。”

“哦。”

麻袋被解下,姚燧抬头看去,发现自己与阎复身处于一间暗室之中。

“养浩……不,李瑕,你是宋人?你……”

“我问,你答。”李瑕道,话语简促而有力。

姚燧一愣。

“你有一句不答,我就捅阎子靖一剑。”

“好,我知无不言。”

李瑕问道:“听说你家是洛阳名门,很有钱吗?”

姚燧又是一愣,道:“有钱,你……你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

“很多。”姚燧道:“有很多,我姚家先祖自后唐起便世代为官。家伯父虽简朴,但出资为民开垦荒田、为圣人立庙,未曾吝啬。只要你愿放了我们,要多少钱都可以。”

“用得起上品龙涎香吗?”

“自是用得起,但我更喜用棋楠。”

“听说过知时园吗?”

“知道,两年前曾随家伯父去过。”

“谁的园子?”

“不知。”

李瑕微微一讶,又道:“是你伯父姚枢的?”

姚燧忽然想起什么,闭口不言。

李瑕毫不犹豫,一剑刺下,刺进阎复的肩膀。

阎复吃痛,惨叫一声。

姚燧大惊,忙道:“别这样……别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进园之后只是在庭中小逛,不知伯父见了谁。”

李瑕拿出伤药给阎复止血,又问道:“你怎知他是去见客?”

“菜点,看到了菜点。”

“哪些菜?”

“容我想想……蟹酿橙、莲房醋鱼、浑羊殁忽,别的忘了,只记得这几个。”

“说仔细,都是什么东西?”

姚燧又是愣了一会儿,方才应道:“蟹酿橙,拆蟹肉、蟹膏填入橙内蒸熟;莲房醋鱼……”

“口味呢?”

“什么?”姚燧道:“似是……有些偏酸。”

李瑕又仔细问了一会儿,才问道:“正蒙书院既是姚枢开的,书院杂役是他安排的?”

“有一批人是从洛阳家中调去的。”

“吴归你认识吗?”

“不认识。”

“他脸上有道大疤,四五十岁……”

姚燧想了想,应道:“是,家中是有个仆役脸上有大疤,被调到书院做事。”

“关于他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了,我出生时他就在家中,他是外院做粗活的,拢共未见过几次。我自小在苏门山读书,所知有限……”

“你伯父去过南边?”

“是。”

“说。”

“窝阔台汗六年,伯父随军伐宋,求访汉地各色人才,主将欲将这些人坑杀,伯父一力保全,乃使他们逃入篁竹中脱死;蒙军攻破德安,伯父上下奔走,欲阻止蒙军屠城,却不能救数十万百姓……此为伯父平生第一憾事,但,但那时他救了江汉先生。”

姚燧越说,越是激动起来。

“李瑕,你不是也认识江汉先生吗?我听张五郎说过。那你该知道我伯父不是汉奸,他为北方汉学、汉制呕心沥血!你听我说,家伯父一心为的是传我华夏衣冠礼仪……”

“是我在问你。”李瑕喝叱了一句。

姚燧一愣,有些失落地停下话头。

而李瑕的下一个问题也落到了他的耳中。

“可是姚枢给宋朝传递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