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避战与故人

此次出征,彭进立功心切,直接带了两千虎头山贼兵壮声势,周靖这边则仍然是原来的两百红云山喽啰。

两千多人走走停停,路上,彭进顺便讲述黄荡山的情况。

“那黄荡山有五位头领,分别是寨主‘小文曲’许贵,‘摔牛手’于振,‘四手罗汉’唐广,‘千里耳’邱永,‘马宰相’汪合……武艺有高有低,但无一人是洪兄弟对手。只是那寨主许贵功夫虽不怎么样,却颇有些谋略,将黄荡山经营得很是红火。”

彭进语气有些嫉妒。

周靖好奇:“怎么个红火法?”

彭进解释起来:“那黄荡山附近有三座村庄,都与山寨私通,是他们的眼线,守着几条必经之路。一有风吹草动,那些村民便会上山通风报信,外人只要接近,必会惊动黄荡山。另外,他们山寨工事颇为完善,易守难攻,又不知从何处购置了许多军械武备,十分难缠。”

洪定先也在一旁插嘴,沉声开口:

“若是论武艺,我们自然占上风,可黄荡山头领很少与我们比武打斗,他们山寨兵马操练有方,进退有据,论军阵却是比我们虎头山厉害。以前多番较量,我们败多胜少,屡屡吃亏,因此结下了梁子。”

……听起来,这黄荡山寨主是个有想法的,发展的确实不错。

周靖眨了眨眼:“这许贵是什么来历?”

“这人是个读书人,只是屡屡不中,不知为何流落草莽,迄今已有好些年头了。”彭进应答。

郭海深也适时说道:“我也曾拜会过黄荡山,山上头领精通些旁门技艺,武艺却是稀松平常,我不太感兴趣。不过我对那寨主许贵倒是有些印象,此人处事有度,整日捧着书在读,不似个绿林中人,倒像个秀才。”

闻言,周靖心里沉吟起来。

这黄荡山的作风路数,和虎头山大相径庭。头领本事寻常,大多是其他方面的绝活哥,所以不似虎头山一般倚仗个人武艺,逞威斗勇。

想要引他们出来比武斗将,恐怕没那么好办……

周靖心中暗想。

……

众人队伍一路跋涉,没花多少时日,便到了黄荡山的地界,路上没有刻意避开山脚的村庄。

一是由于村庄位于入山的大路,不好避开,二是即便山林的小路内,也有黄荡山的游荡岗哨。

两千多人的部队想在对方经营的地盘悄悄摸上去,难以实现,何况这次是大张旗鼓邀战,所以也就不避人了,众人直接走入山的大路,用最快的速度上山。

不多时,黄荡山山寨便跃入眼帘。

密林掩映,地势险要。

主寨坐落于一处延伸出来的山崖之上,以吊篮出入。山崖下方有一分寨,作为关隘门户,防御工事比虎头山更完善。分寨寨门两侧有箭楼,门前还有尖刺壕沟和拒木栅栏,透过寨墙上的垛口还可以看到不少山贼正在巡逻或站岗,防备有模有样。

凡事就怕比,方真本来觉得虎头山寨子已经挺易守难攻了,此刻看到黄荡山,才知道什么才叫险要之地。

相比之下,虎头山的寨子简直是不设防一样,宛若专业和业余的差别。

“这等险恶地势,如何能攻得上去?”

方真大为吃惊。

郭海深沉吟分析起来:

“若想拿下此寨,必须兵分两路,一队从山道另一侧攻打主寨,那边肯定也有重兵把守,另一队则攻破这崖下分寨。两路缺一不可,否则主寨分寨的人马随时以吊篮相互转移,可战可退。”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赞同

周靖摸了摸下巴,啧啧道:“这寨子确实安全,易守难攻,但是就怕遇到山体滑坡……你们看,要是上面主寨的山崖坍塌,就能直接把下面分寨给埋了。”

闻言,众人表情微妙。

有一说一,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过就算有这个弱点,那也得天公作美才行,那山崖岩壁厚实,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轻易滑坡的样子。

周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扔在一边,扯回正题:“咱们此行不是攻打山寨,而是来叫阵邀战,把他们引出来。”

彭进赶紧点头,打量着黄荡山,随即有些纳闷:

“奇怪,我们一路走来,不曾遮掩,肯定有黄荡山的眼线通风报信了,怎么路上没人阻拦?以往碰上我们叫阵,他们多半会出来应战,这次却闭门不出了?”

就在一行人嘀咕时,崖下分寨的寨墙垛口处,忽然冒出一个穿着蓝袍的中年书生。

这蓝袍书生颌下留着一绺短须,样貌清癯,便是黄荡山寨主“小文曲”许贵。

许贵遥遥望向这边两千多人,朗声开口:

“虎头山的诸位头领,你们跑来我黄荡山地界作甚?”

闻言,彭进定了定神,越众而出,大声喊话:

“你我两家素来不和,今日我率众上门,正是要了结往日恩怨,把你们黄荡山揍个屁滚尿流!”

在路上的时候,众人就商量过了,这次由作为老对手的虎头山出马,像往常一样叫阵。

周靖等人则暂时不出面,藏在队伍之中,等把人引出来之后再动手,冲阵捉头领。

许贵闻言,也不生气,抚须微笑打趣:“今日彭寨主怎地有此雅兴啊?莫非是多贪了两杯?”

“少来和我套近乎,赶紧出来接战,咱们摆开车马斗上一场!”

彭进举刀直指,大喝邀战。

许贵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我今日身子不适,没心思陪你耍闹,而且我山寨弟兄性命金贵,哪能闲来无事与你们好勇斗狠?”

这时,石东忽然灵光一闪,故意叫道:

“你们黄荡山莫不是不敢应战?哼,一群无胆鼠辈,我看你们也别叫黄荡山了,不如叫……叫淫荡山好了!”

他这是想起了自己怎么栽在方真手里,于是有样学样起来。

然而许贵毫不动气,呵呵笑道:

“多日不见,石头领也会用脑了呀,不过区区激将法,只有缺心眼的蠢材才会中招吧?”

“你说谁缺心眼呢!”石东闹了个大红脸,登时恼羞成怒。

方真听得嘴角抽搐,在后头悄悄踹了石东一脚,让他赶紧闭嘴,别再丢人现眼了。

许贵扫视众人,慢悠悠道:

“彭寨主,我近日没兴致与你较量,你若想打,便来攻我山寨试试,不然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说完,他竟直接下了垛口,不再和众人说话,乘着吊篮回了崖上主寨。

彭进有些傻眼。

人家竟然不接战,他顿时没戏唱了。

黄荡山防备森严,还有弓手站岗,他这两千人不可能正面攻下,只能在原地干瞪眼。

“姓许的真怂包,现在咋办?”石东挠头。

“急什么,容我想想。”

彭进脸上有点挂不住,绞尽脑汁思索。

然而想了数十息,他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周靖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你别费劲了,还是我来想办法吧。”

“哥哥有何妙计?”

彭进松了口气,赶紧巴巴地追问。

周靖打量着黄荡山地势,又看了看天时,眼神一闪,有了计较。

“这黄荡山不愿应战,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等……这样,你们在此扎营对峙,每隔一阵便叫骂,喊到晚上就住口,给他们休憩的机会。届时我悄悄爬山潜入他们寨子,从内部发难,直接拿下他们头领,逼迫他们投降归顺,如此事情便成了。”

吃了闭门羹,事情也得办,没能引诱对手出寨,那只有用些非常手段。

因为黄荡山有两座寨子,自己分身乏术,再来一次单人破门,作用没那么大。而且黄荡山守备程度远超虎头山,不知从什么渠道整来了弓箭,安排了许多弓手在关隘、箭楼上站岗,自己想要破门就要顶着大波箭雨,有一定几率负伤。

硬闯固然可以,但风险不小,所以周靖思前想后,觉得这次还是用灵活点的手段更好些。

这黄荡山虽地势险要,可自己身手足以轻松攀爬,只要趁着夜色避过岗哨视野,偷摸溜进寨子不是问题,正好行那潜入斩首之事。

郭海深有些不放心:“二弟独自前去,唯恐有失,我陪你走一遭吧。”

周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一人更好行动,若我想走,他们也留不住我,大哥同样武艺超群,在此坐镇以防万一便是。”

闻言,郭海深只好答应下来。

众人见识过周靖勇猛,并不反对此计,当即按照周靖吩咐而做,招呼喽啰们就地扎营,朝黄荡山大声叫骂起来。

……

同一时间,许贵回到主寨,正在大厅里与黄荡山诸位头领商议。

“寨主,那虎头山是咱们手下败将,如今竟敢在下面叫嚣,实在可恶,为何不让我等出去应战,给他们迎头痛击?眼下我们闭门不出,倒显得我们怕了,平白涨他们威风!”

另一位头领于振大声抱怨。

许贵眼神闪烁,缓缓道:

“虎头山毫无征兆上山邀战,必有蹊跷。我见那彭进似是想引我们出阵,虽不知缘由,却也不能遂了他的意思,暂且任他在外叫骂,晾他一晾,以静制动。”

众位头领纷纷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虽然许贵几乎不通武艺,是头领里面身手最差的,但这些年他带着黄荡山兴起,众头领早就信服于他。

许贵抚着胡须,沉吟道:

“彭进带两千人就敢堵我山寨,必有所恃,却不知是什么。不过他这般托大,也给了我机会,若是借机行事,趁势拿下彭进等人,便能吞并虎头山,我黄荡山便从此在庐河一家独大!”

众头领眼前一亮,吃了这块诱人的大饼,顿时兴奋起来。

“寨主有何计策?”有人问道。

许贵想了想,嘴角一勾,轻笑开口:

“先看看这彭进动向,若他在外扎营,死活不走,那我们今晚便兵分两路夜袭,一队去下寨带兵出阵,正面出击,另一队则从密道出寨,包抄对手后路,前后夹击,必能将彭进一伙尽数拿下!”

他素知狡兔三窟之道,不仅将黄荡山寨子分别建在这等高低落差的地势上,还命人挖了数条连通外界的密道,不让外人知晓。

就在众人商议之时,坐在末位的一人忽然开口:

“寨主且慢,可否听我一言。”

黄荡山本有五位头领,此刻厅内却坐了六人,说话这人便是这多出来的一人。

许贵闻言,看向此人,笑道:

“邓直兄弟有话就讲,畅所欲言便是。”

这第六人,却是曾经在安林府担任马军指挥使的邓直,现在成了黄荡山的六当家,近些日子才落草,在绿林里还未混出名号,外界尚不得而知。

他如今消瘦了许多,脸上还黥了字。

邓直按着座椅扶手,沉声道:“适才我从山寨往下望时,竟看到那陈封就藏在阵中,你们只听过他的名头,不识得他,我和他交过手,死也忘不了他的模样,绝不会认错!”

“你说的是催命阎罗?!”

许贵与众头领一愣,没想到会有这般发现。

邓直点头:“那陈封大闹安林府后,便没了踪迹,如今却和虎头山混在一处,极有可能是在那里落草为寇……寨主适才判断那虎头山有倚仗,依我看来,定是这陈封无疑!”

另一位头领不解:“这催命阎罗武艺了得,我是听说过的,只是他区区一人,能是虎头山的倚仗?”

“诸位切莫小看此人!!”

邓直当即大喝,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之色。

见众人被一吼镇住,邓直这才微微平复心情,严肃道:

“你们不清楚此人本事,我却是亲眼见过,那陈封有万夫不当之勇,一身凶煞之气宛若魔星下凡!若是在不知情时遭他冲阵,儿郎们多半要士气大跌,顷刻间溃败!那虎头山故意在外叫阵邀战,应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邓兄弟可有制敌之法?”

许贵皱了皱眉,担忧发问。

邓直深吸一口气,神色愤恨,咬牙道:

“这陈封连累我丢了官身,我对他恨之入骨,这数月以来,一直在假想如何对付他。此人非常人能敌,可用至少五百刀盾手和枪兵结阵,将其困入阵中,挤压围杀!或是挖好地穴,再诱其深入,待他落入陷阱,再用箭雨攒射杀死!”

许贵沉吟一阵,却摇了摇头:

“这陈封若如此了得,我却是起了爱才之心,此番拿下此人,最好留个活口,邀其上山聚义,让我黄荡山得了这一员猛将。”

“寨主三思!若有保留,只怕会阴沟翻船!”

邓直急了,赶紧劝说。

许贵摆了摆手,道:“放心,我自会谨慎应对,若实在事不可为,也只能痛下杀手……对了,邓兄弟曾是官兵指挥使,精通行军打仗之法,乃是我寨用兵能人,正好这陈封与你有嫌隙,便由邓兄弟带着儿郎们办了这件差事如何?”

邓直表情一僵,心中顿时天人交战。

当初在安林府的遭遇,让他吓得魂飞魄散,内心残留着深邃的恐惧,下意识不敢去对付周靖。

可如今有数千兵马在手,人多势众,让邓直升起了点信心。

他纠结了一阵,干脆一咬牙,起身拱手,斩钉截铁道:

“当日那催命阎罗大闹安林府,斩去知府一臂,我也受了牵连,被官府判了个护卫不力、临阵脱逃,要被发配边疆。幸得寨主路上解救,这才逃得一劫。上山至今,我还寸功未立,此战愿作先锋!”

许贵见状,这才笑了起来,满意点头:

“此战若能大破虎头山兵马,并活捉这陈封,当记邓兄弟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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