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暂住

顾墨觉得很是有些不忿，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被认为是妖怪？

难道就因为自己掌握着妖力，身上散发着妖气，曾经经历过妖怪化的事情吗？这个绝对是歧视，如果就靠这个来评定的话，是不是太肤浅了一些，就像是通过外观假定别人的性别那样，一点儿都不自由！

在心里熟练的打了一通拳，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顾墨手托着下巴沉吟了起来，在这个问题上装作认真思考对待的样子。

“……”

“……”

而坐在席子上的巫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桔梗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一个半妖，毕竟妖力妖气的波动与气息虽然隐晦而且内敛，却终究不可能完全隐藏起来，而顾墨恰好就有这样的特征……尤其是对于感知敏锐的最强巫女而言，这是黑夜之中的火炬一般显眼的存在感。

尽管对方的外表是完全的人类，并没有多少妖类的特征，可是半妖的情况本来就各有不同，是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异端者。

这个群体的情况本身就比较特殊，而在这种特殊之中并非不存在更为特殊的例子，所以她并没有怀疑什么有的没的，而是根据比起表象声色更为本质的妖里妖气，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而一个半妖，想要利用四魂之玉碎片的力量……

又能够是为了什么呢？往往也就只有那么一个理由了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巫女微微垂下眼帘，精致的面容都被平整的姬发式刘海的阴影所遮掩，一时间看不清楚她此刻具体的表情。

而在这个时候，顾墨有些奇怪的看向四周，他总觉得空气之中没来由的出现了一股寒意，不过仔细感受一下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他稍微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纠结太多，而是摇了摇头说道：“变成完全的妖怪吗？其实我还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我只是觉得我目前需要它的力量，它能够对我很有帮助……嗯，仅此而已。”

获得四魂之玉碎片，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他在之前没有专门去寻获它的力量，因此自然也并没有想过要依靠这东西成为完全的妖怪，因为这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不会刻意去追寻这一点。

毕竟严格来说，妖怪化的力量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不过就是通过与守护灵凭依合体，「同步率400%」多来几次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这么做而已，并不刻意去追寻，而是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因为就理论上来说，他可以做出的选择其实很多——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他甚至有机会升格为神灵，即使那并没有什么可炫耀的，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种升变简直丢人现眼。

但是那无疑也是说明了一件事，他的选择并不是多么的有限。即使是不可能一直苦苦守候到最强最佳最具性价比的机会出现，但是他也可以慢慢来，尽可能的多看看一些可能性，一些可供自己选择的道路与方向，并不用急于一时。

只能够说，作为一个真正的玩家，在抱着对待游戏的攻略者心态这个方面，他无疑是非常合格的第四天灾。

“这样啊……是还没有想过吗？”

桔梗抬眸凝视着他的脸，片刻之后，轻轻颔首。

这样的话，倒是还不算太严重，因为对四魂之玉的执念不算太重太深，就是那种正好碰上就拿来用的情况。并没有将自己的夙愿，自己的痛楚与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将这份沉重都寄托在玉的上面。

所谓无欲则刚，若是对于玉的想法和用法本身都比较单纯，心灵没有明显的破绽，在这个阶段没有被玉所蛊惑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也仅仅局限于这个阶段，她认为这个半妖目前大概也很迷惘，他或许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利用四魂之玉的力量进行转变，但是之后估计还是会走上这条道路的。

毕竟处于人与妖怪的中间地带，半妖的人生往往都是极其悲哀的一段经历，被妖怪排挤欺负，又被人类忌惮攻击，两边都不承认的灰色地带。处在困境之中，人都会寻求转变与出路，这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四魂之玉……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巫女思索着，用清冷的声音开口——

“也许你现在还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继续这么下去的话，只会让你走上歧途。玉的恶意会让你遭受邪恶污染，你也会反过来加深玉的恶意，最终自身的四魂就会被扭曲成为违反自然法则的曲灵……”

“哦。”

顾墨对此点点头，发出很是敷衍的一个音节。表示自己听到了对方的劝诫，但也仅仅只是听到了。

“……”

“……”

虽然时代不同，桔梗也不知道后世有人很讨厌“哦”、“呵呵”之类的回应，但是并不妨碍她在这一刻产生同样的感受，禁不住的皱起纤细的眉毛。

这人根本没有重视自己说的这个问题，而且刚刚虽然很配合，很坦率的样子，但是也仅仅只是在那些问题上配合与坦率而已，至少现在看来他并不打算放弃四魂之玉。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她抿住嘴唇，明智的止住了后面的话语，不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尤其自己与对方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指望自己的话语对他而言有什么份量。

“咳咳，桔梗你放心吧，我是肯定不会被玉的力量迷惑心性的，在这方面我其实很有自信。”

顾墨看着巫女的皱眉，似乎是明白她的担忧，于是他赶忙轻咳一声，很是认真的直视着巫女的乌黑双眸，如此的振声说道。

“……”

“……”

再度被直接叫出名字，桔梗的表情稍微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她没有纠结这一点，而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方的保证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也不能够相信，或许在这个时候，这人并不是撒谎，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而……

有很多饮恨在玉的恶意上面的先行者，一开始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着的，甚至就连她自己，最终其实也没有躲过去。

略微迟疑了一下，巫女轻声的开口说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碎片给我看一下……放心，我只是看一看。”

像是担心引起对方的误会那样，她认真的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虽然她的语气好似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声音也一如之前的清冷平静，但就是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仿佛可以令人信服一样。

顾墨对此眨了眨眼睛，仍然是很爽快的点头：“这个可以啊。”

他知道自己的应对方式非常奏效，桔梗就是这种性格的人，自己并不是敌人，也不是失去理智的嗜血妖魔……但偏偏不是敌人，又不是朋友，互相之间的关系还很生疏，却又正好持有四魂之玉碎片。

她能够做的事情本就不多……

尤其是在顾墨表达出并不想放弃四魂之玉的碎片之后……

看着对面的异乡人毫不犹豫的直接上前几步，对着自己伸出手，手掌平摊，修长的五指张开，掌心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枚玉的碎片，桔梗稍稍沉默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她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而是也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捻起那枚碎片。

顾墨无所谓的垂下手臂，他并不担心桔梗，她不是那种人，况且双方之间的真实战斗力的确存在极大差距，要是她真的有那种打算的话，又觉得自己占尽优势，何必和自己说那么多呢？

顺便——

他刚刚的话语其实也都是话术罢了，是抱有自己私心的想法，本身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把握，毕竟这玉的确是很邪门，他本身也是抱着对待双刃剑的态度来看待的，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情况也是需要考虑处理的。

现在难得有个免费的大师可以帮忙检查一下，当然是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了。

桔梗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她将玉的碎片捏在纤细的指尖之间，眸子之中闪烁过一抹奇异的神色，紧接着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的人。

“你可知道……四魂之玉里面的「四魂」是代表着什么吗？”

“嗯，让我想想……好像是荒魂，和魂，奇魂和幸魂四个，它们分别司职勇气、善良、智慧和爱吧，而且不但人类的心由四魂构成，万事万物无不如此？”

顾墨伸出手指挠了挠脸颊，回忆了一下之后，如此说道。

“大致没错，心的基本要素是一灵，而一灵是由四种魂所组合而成，各自的魂量则因持有者的作为会有所增减……四魂正常运作下的一灵称之为直灵，能够与自然法则一致，而遭受邪恶污染的则是曲灵。”

巫女平静的点头，如是说道。

她将视线从顾墨的脸上移开，凝视着自己手里的碎片：“四魂之玉的力量就是如此，它能够影响人或妖怪的四魂，影响他们的心，带来强大的力量……与诅咒，越是依赖于它的力量，背负的诅咒也就同等的沉重，直到永劫不复。”

“哦。”顾墨点点头，继续发出这么欠扁的声音，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过他紧接着又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我的这枚碎片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是被邪恶污染了吗？”

“……没有被邪恶污染，但是也算不上干净。”桔梗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碎片在这一刻，霎时间泛起一阵洁净的光芒。

下一秒，整枚碎片变得通体晶莹，粉色的玉质似乎更为澄澈了。

虽然之前也是粉色的，但是前后一对比，这一刻在巫女手里的碎片，才是毫无杂质的通透感，而之前在顾墨手里的是粉中带黑的那种，只是不甚明显，属于现在有了对比之后，才比较出来的结论。

“啊？为什么啊？”

顾墨有些惊奇，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玉的蛊惑啊……还是说，自己难道还是大意了，玉的蛊惑其实是在不知不觉的进行着的。

巫女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玉的碎片递了回来。

顾墨踟蹰着伸出手掌接过，玉的碎片落入他的掌心之中，刚刚落下的瞬间，或许就是与他的掌心皮肤触碰到的刹那生灭之间，才经过巫女净化过的碎片，瞬间就染上了一层黑气，从澄澈通透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澄澈之中带着黑气，乍一眼看去，纯净而且晶莹，但是又隐隐约约包含着浑浊的杂质。

却不是特别明显，如果不仔细对比的话有些难以看得出来。

“……”

“……”

顾墨的脸色也一下子变黑了，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来自灵魂层面的深深污蔑。

自己明明是一个内心纯净，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人道主义光辉的道德楷模吧！这块碎片绝对是有什么问题，才会对自己抱有这种程度的成见！

“你的荒魂与和魂，似乎是处于一种绝对的均衡状态……”巫女用那种奇异的视线打量着他，“应该是造就这种情况的缘故，所以在你的手中，玉并不彻底倒向荒魂的一面，也不完全是和魂的体现，它在你手中不断被净化，又不断被染黑。”

没有变得更好，但是也没有变得更坏。

荒魂与和魂，处于一种绝对的均衡状态？顾墨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因为一体两面的守护灵的缘故吧？

“……”

“……”

屋子里回复短暂的安静，巫女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半妖，而顾墨则是在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两人都不说话，空气自然就显得沉默了下来。

“既然是这样的话，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过了好一会儿，顾墨有些不太确定的说，他轻轻合拢五指，握住掌心里的碎片，感觉到那副强大的力量加持到自己的身上，让自己的身体素质、妖力上限飙升。

“你要坚持使用它吗？”巫女蹙眉。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并不觉得这种情况是什么好事，况且人的心总算是会变化的，四魂也会随之发生增减，均衡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至少不想放弃……”

顾墨笑了笑，重新摊开手掌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的东西了，即使是以桔梗的眼力，也看不出来他是将四魂之玉碎片藏在了什么地方，只能够通过自身对玉的感应而确定对方身上的确有一枚碎片。

“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这个世界还是太危险了，我需要它的力量。”顾墨继续说道，语气也是颇为平静。

桔梗挑了挑眉毛，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些什么。

她也觉得这件事相当麻烦，本来是打算以后就在这个小村庄里度过余生了的，世事从此都再与她无关。但是没想到今日却有一个异乡人到来，打破了这份持续了好些天的平静，带着四魂之玉的碎片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管吧，又不能够装作看不见，无论如何都是非常的在意。

但是要管吧，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

五十年过去了，四魂之玉已经不是她当初保管守护的物品，甚至还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片，尤其眼前这人并不是敌人，她既没有办法向其开口索要，也没有办法动手。

思绪转动间，桔梗语气平静的问道：“你接下来准备要做些什么呢？要离开村庄，去收集其他的玉的碎片吗？”

没有想过要变成完全的妖怪，却需要借助玉的力量，如果说对方准备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踏上旅途的话，她是一点儿都不会惊讶的。

“这个……之后可能会这么做吧，不过现在，我准备在村子里先停留一段时间。”

顾墨思忖着，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伸手挠挠脸颊，一脸义正词严的说道：“先前的那些妖怪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吧，虽然我本身是无意的，但是的确给村子造成了麻烦，而且后面可能还有的吧……”

“所以我想先停留一段时间，至少处理掉我带来的麻烦再说，不能够这么一走了之！”

很是冠冕堂皇的一个理由，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自己就可以处理……

桔梗稍稍迟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来，或许这样也好，要是对方很是果决的准备直接跑路的话，她才会觉得犯难不已。她既不想离开这个平静的村庄，又很难眼睁睁的看着四魂之玉即将带来一场灾难的发生。

“这样也好……村里还有一些空的房屋，我现在带你去和他们说说吧。”

巫女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哦哦，谢谢了，桔梗。”顾墨连连点头，很是爽朗的笑着，仍旧是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直呼其名。

没有回应，巫女走过他的身边，带起一阵淡淡药香的香风，而在来到门边之后，她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某人，平静的直视着他：“话说回来，说了这么多，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的事情吗？”

四魂之玉是很出名的东西。

而她作为五十年前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也并不是那么的寂寂无闻，尽管光阴似箭，转眼间就是五十年的岁月过去了。但是在拥有悠长寿命的妖怪和半妖来看，五十年不过弹指一瞬，大概没有那么快就把这近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忘记。

更何况她没有隐藏自己的名字，对方看上去也不怎么惊讶的样子，但是却明显是认识她这个人的。

“一点儿都不。”

面对巫女的直接询问，顾墨一点儿都不犹豫，目光坦荡而且直率的与之对视。

好奇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要去探究。而他什么都知道，甚至比桔梗自己都更加了解她，自然不会再感到好奇了。

大约是他的眼神毫不心虚，甚至是坦荡直率得过分，反而巫女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去，避开了对视。她暂且放下了心里的一丝隐晦的顾虑，伸手撩起门边的竹帘，迈步走了出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

“跟我来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