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正好对此略知一二

祭台上的蜡烛稳定的燃烧着，释放出灵性的光芒，层层叠叠的虚幻影像似乎是一重重的帷幕，在空间的交汇点上同时被拨动，恍如珠帘荡漾着绽开。

虔诚的信徒在祭台前祷告完毕，接下来便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耐心的等待着来自信仰的回应。

只是……好半晌都没有回应。

“……”

“……”

难道吾主又在和其他的存在斗争中？

记得以前也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所以回应不会那么的及时……可是好像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貌似是和原始月亮打得最凶的那段时期来着，难道最近又打成一团了？

夏尔·古斯塔夫理所当然的有些疑惑，他忍不住的稍稍抬起头来，只见灵性之风震荡，灵性光芒绽放，两者拉扯着相互交织，在祭台的上方仿佛撕裂出一道宇宙空间的间隙，显得既真实而又虚幻。

在那通道的彼端存在着一只巨童，宏大苍茫，浩瀚伟岸。这巨童显得冰冷而漠然，但是他非常清楚，这巨童随时能够迸发出能够照亮整个星系整个世界的无穷光热，当那比恒星爆发更为璀璨无数倍的光疾驰而来之时，就连神灵都不会愿意面对这无情的视线......

而如此宏瀚的伟大之眼，很有可能正在与战场上与星空之外的存在交手，此时此刻却是因为自己的仪式与祈求，转向了这个世界，分出一丝精力注视着现实的领域。

想到这里，夏尔就禁不住的呼吸一窒，心头一热。

敬畏与虔诚在心中交织，变成一种特别复杂的狂热情绪，似乎即使他现在俨然与之前截然不同，已经成为了在地上行走的天使，可是这一刻却像是与当初没什么不同。一如曾经身为凡人的时候，面对那站在神性最尖端的存在向自己展示的光荣和愿景，忍不住的便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下一刻——

“申请限定通过……”

“……予以承认！”

平静而漠然的波动，直接在思维之中响彻，那是机械一般的电子合成声音。

并不是第一次接收到伟大存在的宏大启示，夏尔倒是没有怎么奇怪，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眼下自然只有欣喜，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个回应就意味着自己的请求得到了应许。

而几乎就在伟大神启落下的同一个瞬间，周围的灵性力量就勐地不自然的震荡起来，那虚幻的通道或者说门户都隐隐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这是有什么力量正在试图通过，但是因为“路”太窄了，强行挤过来的结果，就是导致通道开始不稳定。

只不过，传输的文件本来也不算太大，勉强还可以接受……

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本对照字典而已，作用就是能够让夏尔根据这份灌输的信息，逐字逐句翻译读懂罗塞尔日记的程度。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像是某些方言、网络梗用语、火星文什么的，get不到就是get不到，这个就没办法了。当然，即使如此也好，大概也完全足够让某位老父亲社死了。

至于对于夏尔本人的视角而言，他则是看到了随着灵性的净光喷涌而出，在那虚幻的通道彼端，突然有着成千上万个古怪的字体飞出来，它们好似是发光的粒子，又如同是精致的投影，在出现的瞬间，就纷纷向着他的位置飞射而来，融入到他的星灵体之中。

紧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信息涌现在思维里。

那是一个个古怪整齐的方块字……

“赞美你！吾主！”

夏尔欣喜激动，父亲死后他就为一个目标奔走，历经一百五十年岁月，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激动，恭恭敬敬的将一切收拾好，退出隐秘的地下室，重新回到了上面的空间。接下来他还有任务，需要继续在廷根停留一段时间。

不过在那之前——

重新坐回柜台后面，他深深吸了口气。

毕竟说到底，就和姐姐贝尔纳黛一般，当真正有了能力和条件之后，夏尔又怎么会不关心自家老父亲最后那几年的变化呢？无论如何都想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父亲才会变得那样的偏执，变得那样的冷漠，还有变得……那样的疯狂……

他慢慢的伸手抓向面前的那一沓泛黄书页，父亲晚年不祥的真相就在其中。

翻开第一页，这个有着年轻男子外表的天使，认真的开始阅读起来，很快的眉宇间就出现了几道明显的皱纹，一副略显疑惑的样子。

翻开第二页，片刻之后，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翻开第三页，表情逐渐发黑。

…………

…………

——原始岛屿。

——位于“黑皇帝”的巨大陵寝之中。

“呜吔，不要碰它呀！

”

看着光影之中的那道身影一页一页的翻开自己的日记，其表情也慢慢变得特别怪异，罗塞尔气急败坏。

察觉到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正在崩塌的她，禁不住的发出了如此悲鸣。

律师途径的序列0所拥有扭曲权柄，在此时此刻简直好似是失控了一般，暴走着四处乱窜，要将世间万事万物的秩序破坏殆尽。可最终也只能够在这座陵寝内部的领域之中肆虐，被死死的限制住根本无法宣泄出去，因此也对外界的现实领域无法造成哪怕是一丝半点的变动与扭曲。

尚未完全复活归来的黑皇帝，终究无力阻止自己的形象崩坏。

“……”

“……”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罗塞尔目光呆滞的坐在王座上，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她终于是意识到自己当初决定写日记，并且将其当作是唯一可以倾诉心声的树洞，这件事情到底是有多傻了。

夏尔是在看哪一页的日记？

为什么他的表情这么难看？

是自己在玛蒂尔达怀孕的时候，出去和哪家的小姐夫人偷情的事情？还是去参加那些因蒂斯贵族组织的impact？再或者可能是自己和魔女鬼混的记录……可恶啊，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写那些日记，又为什么没有一把火把它们都给烧了！

“罗塞尔，现在你感觉如何了？”

对面的幽灵无疑有着充足的耐心，一直到现在才微笑着开口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

罗塞尔突然啪的一声，就从铁王座上站了起来。

她愤怒的瞪向那个虚幻之灵，只存在于自己的视点之中的无形之神，言语变得无比激烈起来：“不、不对！不可能的……你别想干扰我的意志！

”

这一刻，这位黑皇帝似乎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她连连挥手，就像是要以剧烈的意志来否定现实，或者说要以此来说服自己一样：“没错！我就应该想到的！夏尔绝对不可能受你控制的，蒸汽之神教会那边就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有贝尔纳黛和博诺瓦……”

“……”

“……”

“呵呵，你对蒸汽教会倒是很有信心呢，不过你忘记你当初跳反的事情了吗？”

顾墨澹澹的说了一句，因为语气太过平澹，以至于不知道这到底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在有意无意的嘲讽。

蒸汽教会本应该是罗塞尔的最强后盾，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蒸汽之神与罗塞尔都是亲密无间，好到可以共同穿一条裤子似的盟友。

只是罗塞尔是个不甘于人下的性子，再加上当时又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知识，所以便下定决心兵行险着。而在这方面，她同样选择了原本轨迹之中的那条路线，当时真正的目标，就是强行转到不相邻的律师途径，序列0的黑皇帝，成为货真价实的神灵。

但在那之前，他首先需要从序列2升到序列1，增加登神的成功概率。而那个时候，他所在的途径已经诞生了蒸汽与机械之神这位序列0，因此他不可能在那条途径上升级到序列1，自然只能够转向相邻途径，才能够把握住那么一丝机会……

对于蒸汽教会来说，这个问题就大了。

毕竟每一条非凡途径的敌人都是确定的，罗塞尔这样的行为几乎就相当于直接摆明车马，要和蒸汽与机械之神打擂台了。

“那又怎么样？在我被刺杀之后，蒸汽之神就应该明白我的计划了，她不会是我的敌人。”

面对言语打击，铁王座上的神灵不为所动，只是愈发相信自己的推断，坚信对面的混乱投影只是在干扰自己的思维理智，因此无比冷静的低声道：

“而且我可是罗塞尔·古斯塔夫！光凭这个名字就已经足够了！

”

纵使在罗塞尔的人生晚年，因为某些事情而和蒸汽教会闹出不和，互生嫌隙，然而终究是没有彻底的撕破脸。毕竟罗塞尔对于蒸汽教会来说，意义太过重大了，双方其实都承受不起彻底决裂的代价。

“这个时候你倒是很理性了……”

顾墨笑了起来，在这方面来说，老黄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譬如说，蒸汽之神肯定知道这货后期的计划，因为黑皇帝的仪式太明显。而在知道罗塞尔极有可能复活归来的前提下，蒸汽教会却没有选择抹去罗塞尔的存在痕迹，打压其名声，反而还鼓励人们举办各种展览会，宣扬罗塞尔的发明创造，似乎有意无意的为其归来铺路。

再加上这货的次子，至今还是蒸汽教会的一位天使，在有序列0诞生的途径里，这已经是最顶端的大人物。或许对于真神来说，天使其实不算什么，就像是蒸汽与机械之神当初的决定那样，只要下定决心的话，送给古斯塔夫家族一位天使很简单，夺去一位天使同样简单。

但是既然直到现在，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变动，那也可以看作是蒸汽教会释放的一个明显信号。

“呵！我就知道！

”

罗塞尔狠狠挥舞拳头，“夏尔不可能出事！都是假的！你现在绝对不可能绕过屏障，在正神教会的严密保护下，对夏尔做出些什么！不然的话，也不需要在我这里寻求突破了！”

“逻辑能力很不错嘛……”顾墨装作一脸惊讶的夸赞着，只是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夏尔·古斯塔夫。

这是一个份量不重也不轻，注定要在历史上留名的名字。

并不是因为他本身所取得的成就，而是因为他父亲所取得的成就，坦白地说，夏尔是一个既幸运又不幸的人物，属于是那种出生就在罗马，但是最终的结局却不怎么好的人，他的一生并不算是传奇，却多少让人有点感慨和唏嘘。

——他的姐姐贝尔纳黛·古斯塔夫，是黎明号的主人，大海上“四位王者”之一，要素黎明的创立者和首领，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预言将成为神秘世界的一位大人物；

——他的弟弟博诺瓦·古斯塔夫，更是行走地上的天使，归于神灵座下，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受到蒸气与机械之神的神卷，真神亲自为其塑造灵魂、铺平道路；

而与之相比……

唯有夏尔·古斯塔夫，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既没有能够成为强大的非凡者，也没有能够成为因蒂斯帝国的第二任皇帝，加冕为“凯撒大帝二世”什么的，而是在罗塞尔大帝被永恒烈阳教会、原因蒂斯王族索伦家族和其他贵族联手刺杀，陨落于白枫宫之后，很快就因为惊惧忧虑而病逝了。

——当然……这是属于原本的轨迹。

罗塞尔也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是觉得自己重新找回了活着的勇气，并且因此重新振奋起来，于是恶狠狠的继续用那种要杀人的目光瞪着幽灵。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后者就抢先一步先发制人了。

“好吧，那让我们现在来看看贝尔纳黛吧……”

顾墨语气愉快的说道，伸手就要将光影屏幕投影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坚持这种想法多久，说起来，黄贝贝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寻求破译你的日记本呢，我干脆也日行一善好了，今天就满足一下她的这个愿望。”

“不可能！

”

罗塞尔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脱口而出：“贝尔纳黛更加不可能被你影响！”

“没什么不可能的，她既不在正神教会的庇护之下，选择的又是窥秘人的途径……”顾墨轻笑一声，那条非凡途径本就比绝大部分途径的同序列非凡者看到的更多，很容易感知到隐藏于事物背后的某些存在，灵视灵感都是达到很危险的程度。

“你又不是隐匿贤者！”老黄激烈否定。

“我也可以是。”

虚幻之灵很是恶趣味的伸手在空中一捏，借助这个动作给自己的形象变换了一下，在右眼处戴上了一枚单片眼镜：

“譬如说开水是一百度，直角是九十度，所以开水是钝角……又譬如说直角是九十度，开水是一百度，所以直角没煮开……「欺诈」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我正好对此略知一二，嗯，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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