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勤工俭学
一切恐惧与不安都源自于未知。
当那身形消瘦身穿披风的少年拎着煤油灯缓缓的在前面引路的时候,那缭绕在身边的阴冷和窃窃私语的感觉也逐渐的消散开来。
尤其是这个看起来优秀友好的年轻人并不是那么自闭,而是积极的在和众人聊天,时不时的发出惊叹来表达对外界的向往和好感的时候,那么周围笼罩着的一切迷雾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了。
“原来外面到处都是网络和电话么?我们这边的电话只能在山区内用用,打山区外的讯号根本就时灵时不灵。想要保持联络通畅必须要加急路线补钱才行。”
“是啊。你在这边过得也挺辛苦的吧?这么大就要出来勤工俭学?”
“准确的说,我和妹妹的奖学金还是足够生活使用的。但是我觉得不能坐吃山空,总得出来锻炼一番才能算见过社会。”
“了不起。你将来肯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的。”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和最年轻的那个剑眉星目的爽朗青年微笑着聊着天,名叫高根的少年身子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发光的油灯在雾气中晃动着,照亮了一部分廊道。
他们行走的是当初火车站建设用来专门迎接大规模旅客的大型文化走廊。
周围斑驳的壁画和彩砖,还有上面绘制的各种人微笑的面容在昏黄的光芒下仿若哭泣。
这个火车站的目标是恢复当年春城盛况的标准定制的。巨大而又空旷的游客通道周围到处都是曾经的景点宣传,人文景观。
然而在那次大地震,还有地质勘察最后下达的结论,任何走到这里的春城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适。尤其是曾经经历过最繁华的那个时代的人更是如此。
脸色忧郁的中年人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有关于花海的壁画,似是不经意一般对着前方带路的少年问道:
“那些人最后去哪里了?”
“那些人?”
好像没听清中年的文化,在前方的少年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步调。
“哦,您是指,那些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闷声不吭的那些归乡者,还有那条不让各位前进的小路么?”
穿着厚重的连帽披风,相貌不似人类一般精美的少年晃动着手中的提灯,侧过脸看了看行走的三人,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行进。
“我在这里勤工俭学有一段时间了,还能回答这个问题。您们并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吧?客人走专门的道路,也就是如今我们走的游客通道。那边并不是给各位这种客人使用的道路。而是约定成俗的,给一些不器用的归乡者使用的道路。”
“……什么?”
“失败者想要回到家乡,耻于见人,想要来的静悄悄的很合理。啊,请走这边。小心不要撞到柱子。”
脚步先于行动开始移动。
紧了紧兜帽,提着手提灯的少年身影影影绰绰的没入了弥漫的雾气之中,只有清晰的脚步声从廊道中传来。
那处于变声期的略微沙哑干燥的声音在这潮湿阴冷的地下甬道之中注入了一点细微的活力,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些放松。
“也不要太过于苛责他们了……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努力适应外面的世界,但是却失败,只能回来的可怜人。他们不能直接面对熟悉的地方,只能走另外一条路。如果是曾经的居民,应该会熟悉这个规矩的吧?”
“我曾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从未听说过这种规矩。”
“那您肯定没在最近的十年内回来过。”
甬道中的身影耸动着,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笑声。
“至少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习惯了。最近这几年没有什么游客,负责的员工也越来越少。原本的员工通道就变成了那些归乡者的近路。”
“为什么?他们不配回来么?”
“正因为他们回来了。”
黑色的短发之中透过的目光有些玩味的看着身后三个疑惑的成年人,随后很快变成了恭顺而又礼貌的笑意。
“一方面可以避免触景生情,另一方面也能够让他们最后一点尊严得到保留。他们不是迎接鲜花与掌声的胜利者。失败者需要的是独处和静谧。他人的安慰只会在心中留下更大的伤疤。”
“当然,还有更加经济合理的角度。”
少年提着油灯的步伐略显轻快,声音也变得略显昂扬。
“因为只要维护员工通道的话就能省下来一大笔运营费用了。相比较那些善意和所谓的关怀,我觉得这个才是真相。各位觉得呢?”
“……”
确实。这可太合理了。
一时之间三个男人都对自己的神经过敏有点羞愧。
火车站年久失修开源节流,本地人直接走员工通道省钱可太正常了。
至于态度不好,那也很能理解。一群人内卷失败狼狈还乡还能给你什么好脸色不成?
“往前走几步,就可以抵达火车站广场了。等待各位的出租车就在广场第一个……很显眼,因为没有第二辆车了。那么,我就先到此为止了。”
“嗯?你不跟着我们一起来么?”
“我可是在勤工俭学中,无故旷工并不是好习惯。”
对着那三个远比自己年长的男性微笑着摆了摆手,高根带上了兜帽,缓缓的没入了雾气之中。
而正如他所描述的,三人向前迈了几步,那笼罩着的迷雾就逐渐变得清淡进而消散一空。虽说萧条斑驳,但是依旧能够看出来曾经奢华的春城火车站广场呈现在三人的面前。
回首望去,那依旧笼罩在薄薄的山雾之中的火车站,就像是一个沉睡在铁轨之中的巨大怪兽一样,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这也算是个教训吧……以后不要疑神疑鬼的。差点就误伤好人了。”
最年长的那位老人摸着胡须,看着身边的两位,深以为然地说道:
“贫穷和痛苦远比怪异更加渗人。”
想到他们差点神经过敏一枪把那个少年给崩了,另外两人都是心有戚戚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煤油灯会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么?
回想起来那男孩手中提着的氤氲笼罩的灯火,青年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就连曾经繁华盛景的春城都变成了如今这一番模样,一个少年手中的煤油灯随着时间腐朽作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三人很快散尽了心头的疑惑,向广场外停靠的唯一一辆出租车走了过去。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少年走入车站的身躯内部枝杈滋长,触须卷起了手中看似油灯的造物,化作了无数溶液归入了身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