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个假调整作息!
第二天一早,众人各自喝了一碗浓稠的大米粥,又各自领了一根手指头大小的马肉干,在小和尚色豪的带领下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色豪小师父说,往后的路他也不认识了,他最远只到过这里。我们只能沿着前面大部队留下的痕迹前进了。”
和卫燃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的周国昌一边挥舞着手里拎着廓尔喀弯刀斩断拦路的藤蔓,一边中气十足的翻译着小和尚的提醒。
“班长,要不然你干脆骑着毛驴,先带着药去追大部队算了”和小和尚各自牵着毛驴并排前进的覃守正出了个馊主意。
“你真当这山里没有老虎呢?”
梁班长没好气的说道,“到时候我被老虎叼了去还没什么,那些药如果丢了可就麻烦了。”
“不止老虎”
周国昌再次大声翻译道,“小师父说这片林子里的蚊子都能吃人,大家一定要戴好防蚊面罩,另外绝对不要喝生水,更不要随便吃各种野果和...”
“句句离不开‘小师父说’,你们俩干脆成家了喔。”覃守正憋着坏调侃道,“说不定明年还能生...哎幼!”
他嘴里的缺德话还没说完,梁班长便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把你那臭嘴闭上!”
“他又听不懂”覃守正捂着后脑勺辩解道。
“嘴上积点德”
从队尾追上来的梁班长不解气的又补了一个大耳刮子,“色豪小师父不是非要跟着咱们走,但是他跟着咱们,说不定就能救了谁的命,你小子嘴上再没有把门的,老子把驴粪蛋子塞你嘴里。”
覃守正闻言咧咧嘴,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些什么——即便队尾看热闹的商人卢克早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即便队首的卫燃刚刚在他被抽大耳刮子的时候就转身对准他按下了相机快门。
教训完了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梁班长抽出烟袋在头顶的钢盔帽沿上磕了磕,重新点上一袋烟,和同样背着背篓,并排走在最后的卢克继续低声聊着什么。
临近中午,头顶再次传来了飞机轰鸣,众人也立刻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躲着。
鬼知道这些满天乱飞的苍蝇是真的发现了目标还是扔下炸弹了事,但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即便隔着一个山头,他们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至于被炸的地方有什么,却只能等着走到那里才知道了。
耐心的等着头顶的飞机越来越远直至没了动静,覃守正和周国昌这俩年轻人齐齐吐了口唾沫。
“那些狗日的要是飞的再低点儿,我肯定能把他们打下来!”周国昌恶狠狠的说道。
“别发癔症了,快走吧。”
覃守正牵着毛驴敷衍了一句,他虽然只是个炊事兵,但也总比没上过战场的周国昌强得多,用步枪把飞机打下来,这种事他可不认为是个简单的事。
小插曲过后,这支小队继续上路,三个年轻之间的话题,也转移到了光着脚走路的小和尚色豪能坚持多久这件事上。
“我以前爬上也经常光着脚”
覃守正最先说道,“但这种鬼地方,穿着草鞋都能被扎的生疼,我可不敢光脚。”
“我从来没光着脚走路”周国昌第二个说道,“我爹管的严着呢,从不让我和缅人似的光脚走路。”
“卫燃和你一样的喔,我猜他也是个富家少爷的喔。”覃守正说话间,还指了指卫燃脚上穿着的弹药靴。
“我可不是什么富家少爷”
卫燃赶紧摆摆手,“不过我认识一个朋友,他也能光脚爬山,而且速度快的根本追不上。”
“比色豪小师父还快吗?”周国昌好奇的问道。
“我那个朋友啊...”
卫燃笑了笑,“他快的机枪都追不上他,我估计就算是这两头驴,都能被他给跑死。”
“尼莫卵将波!”
覃守正下意识的蹦出了一句味道纯正的方言,紧跟着却叹了口气,近乎肯定的问道,“也是个穷苦人?”
“是啊”卫燃仰头看了看头顶,“也是个穷苦人。”
“穷人富人又有什么区别”周国昌跟着叹气道,“这世道,不打跑了狗日的小鬼子,一样没有活路。”
突然变的沉重的话题让三个年轻人都没了聊天的兴致,这密林间,也只剩下了那两头毛驴时不时的嘶叫。
约莫着下午三点左右,筋疲力尽的众人再次翻过了一座小山,走在最后的梁班长也终于舍得让大家再次休息休息。
强撑疲惫帮忙把两头驴身上的负重卸下来,众人各自帮忙清理了一番挂在身上各处吸血的蚂蝗,这才重新撒上防蚂蝗的666粉,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覃守正抽着鼻子问道。
“什么味道?”周国昌接过梁班长分发给他的小鱼干,抽着鼻子问道。
“臭烘烘的味道”覃守正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好奇的往旁边走了两步,用手中当作拐杖用的竹竿扒拉开茂密的草丛,东张西望的寻找着臭味的来源。
“快!快来看!”覃守正突然惊慌失措的喊道,同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闻言,卫燃第一个放下水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待他循着对方手中不断颤抖的竹竿看过去的时候,也不由的心头一颤,那是一条被啃的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大腿,在与之相连的膝盖往下,还能看到残破的绑腿和不断翻滚的蛆虫,以及仍旧穿在脚上的草鞋。
离着稍远一点的位置,一颗歪歪扭扭的大树上,还挂着半具残破的尸体。
和覃守正对视了一眼,卫燃立刻推弹上膛,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一点点的拉近,尸体腐败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沿途的草丛里,也稀稀拉拉的散落着大块小块的人骨。
等到他们走到那颗大树的正下方,覃守正已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同时疯狂的朝着后面跟来的梁班长等人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别过来。
很快,呕吐的人里多了过分好奇的周国昌以及嘴里原本叼着一条鱼干的商人卢克。
但在那颗大树的下面,卫燃和梁班长却沉默不语的仰头看着,看着那半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看着那具尸体身上残破不堪的远征军军服,以及仍旧戴在头上的英式钢盔。
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卫燃爬上那颗大树,小心翼翼的将那具残破的尸体抱了下来。
与此同时,梁班长也快步走回休息的位置,从背篓里找出工兵铲,在发现尸体的树下就地挖了个坑,和卫燃一起,把这具尸体拼好,放了进去。
“这具尸体哪来的?”梁班长一边从周围翻找石头压在上面一边自言自语的问道。
“应该不远,我去周围找找。”
卫燃话音未落,便已经站起身。只可惜,昨天那场暴雨已经冲散了几乎所有的痕迹。
左右一番观察,卫燃索性循着这条前面部队留下的通路继续往前走,同时分心注意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没等他找到什么异常的地方,覃守正已经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找。”
“没事了?”卫燃头也不回的问道。
“没,没事了。”覃守正脸色惨白的答道。
“去盯着卢克吧”
卫燃下意识的想拍拍对方的肩膀,但后者同样下意识的往后倒退的那一步,也让他想起来,自己刚刚抬过那具严重腐烂的尸体还没洗过手呢。
“抱歉,你去盯着他吧。”卫燃及时的收回了手,转身加快了脚步,只留下覃守正自己一脸愧疚的站在了原地。
沿着下山的路走了没多远,卫燃便停住了脚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一连串显眼的弹坑均匀的分散在下山路上,其中隔三差五的,便有一两个弹坑被草草的填平。
此时,那些被填平的弹坑周围,仍旧围着一些诸如山猫之类的小型食肉动物,正忙着将掩埋在弹坑里的尸体挖出来。
“哒哒哒!”
卫燃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刺耳的枪声顺利的留下了几只不怕死的小动物。
“哒哒哒!哒哒哒!”
卫燃追着那些逃跑的小动物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点射,或是将它们留下,或是直到它们彻底跑没了影子,这才收手。
“怎么了?”枪声停止的同时,梁班长也追了过来。
“在那呢”
卫燃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墓坑,给冲锋枪换上一个弹匣,迈步走过去说道,“这里应该是遭到了鬼子飞机的轰炸,死了...死了不少人。”
走到第一个充当墓穴的弹坑边上,浓烈的尸臭味铺面而来,脚下被各种小动物刨出来的尸骨也散落的满地都是,以至于让他们二人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走到一颗被刮平了树皮的树下,这树皮上清晰的刻着一个个完全陌生的生命,以及隶属于新22师又或者96师的番号。
短暂的沉默过后,梁班长默默的弯下腰,捡起一块血淋淋的髌骨,接着又捡起一块不知道属于谁的肩胛骨,蹒跚着将它们送回了仅仅只盖着一层薄土的炮弹坑,嘴巴里也神经质一般念念有词的唠叨着卫燃听不太懂的方言。
回头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覃守正,卫燃长长的吁了口气,弯下腰帮着收殓满地的骨骸。
片刻之后,泪流满面的覃守正也咬着牙过来帮忙,稍晚一点,周国昌以及那位赤脚的小和尚色豪也加入了收殓尸骨的行列。
最后,就连商人卢克,都拿着工兵铲,默不作声的帮忙掩埋着那些裸露的尸骨。
最终,当这个原本略显凹陷的弹坑变成一个略微凸起的小坟包的时候,色豪盘腿坐在了这坟包的前面,双手合十诵念着只有周国昌或许能听懂一二的经文。
而在那颗凋刻着逝者名字的树下,梁班长也哆哆嗦嗦的取下了挂在毛驴身上的德军饭盒,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细小的毛笔和一个双头的枪油壶。
在不急不慢更听不出什么感情包含其中的诵经声中,梁班长摘下了头上的钢盔,抬头念一个名字,低头认真的写下一个笔画,那顶钢盔之上,也另起一列,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承载着太多伤痛的正字。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