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规矩

数百人的队伍，看似不少，但散开在平缓的丘陵之上，自高处看，也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黑点。

人多，

自然会拖慢速度。

好在愿意、且有足够实力去往洪泽域的，都非弱者。

队伍里，四品占绝大多数，四品以下仅有少数，就如七品朝上一样，属于队伍中的异类。

四品换血，全力奔跑的速度堪比骏马，平坦大道若是耐力足够，日行千里都没有问题。

一行人在荒丘疾行，身后带出滚滚尘土。

奔行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夜伏昼出，沿着前人给趟出来的安全路径直奔洪泽域。

休息间隙，周甲也拜访了队伍里的几位九品。

斯图-沃伦，一位年过五十，但看上去精气神充足，打扮类似中世纪古堡绅士的老者。

即使身处长途跋涉之中，他的发丝、指甲依旧打理的一丝不苟，衣领、鞋帽整整齐齐。

幽深的双眼透着股冷肃，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贝基女士，费穆世界生命女神的信徒，是位身材丰满、面上经常带出笑意的优雅女人。

赞美女神，是她的口头禅。

不同于斯图-沃伦，贝基女士待人较为亲切，不拘男女老幼、实力强弱，都一视同仁。

但这似乎并非发自内心，而是长久以来‘神’的约束。

真需要她杀人，相信绝不会手软。

龙中岳本是霍府聘请的高手，霍府破灭后无路可去，就加入队伍，打算闯一闯洪泽域。

论年纪。

他比斯图-沃伦还大，不过看上去不显。

此人骨架粗大，狮鼻阔口，满脸络腮胡，身高近两米，一双虎目分外有神，让人不敢直视。

兵器是长戟，气势威猛。

三个人，三种不同气势，与死在周甲手中的程滔截然不同。

程滔的身上，有一种在俗事缠身而生的复杂意味，不干脆、不通透，让人感觉拧巴。

在不显露实力的时候，更像是富贵老爷。

不像是武功高手。

这三人不同。

他们就像是趴伏在地的猛兽，即使没有探出獠牙，那股威慑力，也从没有淡下去过。

也许。

这就是乱世养人的缘故。

“噼啪……”

篝火摇曳，映衬出斯图-沃伦如同雕塑一般的表情：

“我们沃伦家族曾出过伯爵，后来虽然没落，却也历经数百年犹存，诸位可知靠的是什么？”

“愿闻其详。”罗平拱手，适时做个合格的捧哏。

“规矩！”斯图-沃伦看向众人，眼神冰冷：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俗语说的很好：如果离开规矩，你就会迷失方向，未来的一切就不再确定。”

“所以，规矩不能少！”

“武力，可以逞一时之强，却难以坚持百年不倒，唯有规矩的约束，方能换来持久。”

“沃伦先生说的是。”龙中岳眼眉似乎颤了颤，道：

“求必欲得，禁必欲止，令必欲行。”

“看来，有些道理万界皆通。”斯图-沃伦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声音随之一肃：

“此番前往洪泽域，凶险难测，莫说是我们，就算是超品高手，也未必有把握活着到那里。”

“所以……”

他声音微提，引得篝火急速颤抖：

“我们沃伦家族以军伍起家，想来比各位更懂行军，这一路上，就按沃伦家的规矩来吧。”

“……”

龙中岳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也好。”

*

*

*

众人分开后，罗平的面色有些阴沉。

“可是有什么问题？”见他神情有异，周甲忍不住开口：

“这么多人，没有规矩确实不行。”

“师弟不常出霍家堡吧？”罗平侧首看来。

“不错。”周甲点头。

“外面不同于霍家堡。”罗平压低声音：

“话语权，有时候……不，绝大多数时候，相当于活命的机会。”

周甲皱眉。

论在外面生存的经验，他远不如对方，甚至出了新手区域，几乎再没有离开过霍家堡。

但罗平的话不难理解。

“你的意思是……”

周甲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

“对我们不利？”

他能看得出，数百人的队伍，实则暗中分出两股势力。

一股自是来自男爵领沃伦家族的人，另一股则是以龙中岳为首，成分各有不同的人。

罗平、周甲，自然属于第二种。

两股势力，彼此并不相融。

而刚才的谈话，代表着龙中岳的妥协，他将让出自己的管理权，一切都交给沃伦家族负责。

“不。”罗平轻轻摇头：

“对我们影响不大，对他们……”

他伸手朝着人群一指：

“影响才是最大。”

数百人，散落在四周休息，沃伦家族的人围在一起，而罗平指的，则是其他一些人。

低品，实力不强，追随队伍而来的人。

“路上并不安全，危险总需要一些人来承担，如此剩下的人活下去的机会才更大。”

叹息一声，罗平轻拍周甲肩头：

“接下来几天，小心一些，他们需要拿一些人立威。”

…………

三日悬空，酷热炎炎。

荒丘寸草不生，地面干裂起皮，大地就如烫斗，让人坐上一会就忍不住大叫着跳起。

“周哥。”

洪少雄凑到近前，低声开口，音带不耐：

“这种路，还有多远？”

“三四天吧。”周甲毕竟实力尚可，更与罗平关系不错，打听到的消息比其他人更多：

“你别嫌远，虽然路还有三四天，但没什么危险，忍着点就过去了，后面可没这么安全。”

说话间，他朝着人群看去。

视线在那一家三口身上顿了顿。

这种干旱，已经走了几天，期间队伍几乎没有吃食补充，而那女人也是紧着孩子吃。

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竟然不显焦躁。

能锁住身上热量流失……

这可不是四品换血能够做到的。

“周兄弟说不错。”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接口：

“墟界，像这么安全的地方可不多，这几天你该当自己享福，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受罪了。”

“许哥。”洪少雄侧首，好奇问道：

“你经常在外面厮混，不妨给我们讲一讲，在外面什么最危险，都需要注意些什么？”

周甲闻言，也不由正色看过去。

许覃年过四十，有着六品修为，与司徒雷、亚伦等一样，多在霍家堡附近山林闯荡。

虽然不去很远的地方，经验也不是几人能比的。

见周甲也表现出兴致，许覃笑笑，直起腰背。

“墟界之中，万族林立，但因为血月之故，数量最多的当是变异尸体，威胁也最大。”

“不止对我们。”

他看了眼远方，声音微沉：

“对所有的生灵活物来说，它们都是大敌。”

“听说，变异尸体会根据经历血月洗礼的次数变强。”洪少雄问道：

“以许哥的经验，一般多少时间，普通的变异尸体能堪比一品？它们可以一直变强？”

“这没有定数。”许覃摇头：

“不过通常而言，七轮为一变，血月不定期出现，差不多两个月，普通尸体就堪比一品。”

“这类尸体，统称为行尸。”

“一年左右，再经七七四十九轮，行尸化为僵尸，此时能敌三品；二十多年后，能敌五品；百多年后可敌七品。”

“二百多年的僵尸，铜皮铁骨，十品也未必能敌。”

“千年之僵，可轻而易举击杀超品强者。”

“千年？”洪少雄摇头：

“就算是僵尸这等无智之物，千年怕也不容易熬出来。”

对于他来说，十年都是一個极其漫长的岁月，百年也只是想一想，千年太过遥远。

“不。”许覃眼眉低垂：

“你错了，千年在我等眼中可让朝代變換、时移世易，但在某些存在的眼中，并不算长。”

“而且……”

“这只是理论上，僵尸也会吞噬生灵，乃至击杀同族，真正成长所需的时间没那么久。”

“更何况以墟界之大，某些地方可能万年乃至数十万年也未有其他生灵活物闯入，那里的尸体又该有多强？”

场中一静。

“不用那么担心。”周甲开口，缓和气氛：

“七品合力可以提前感知阴气，费穆世界的法术侦查邪恶也能察觉僵尸，对我们来说威胁未必多大。”

“周兄弟说的是。”许覃點头：

“变异尸体雖然潜力恐怖，但好在它们一般不乱闯，我们只要小心点，通常不会有事。”

“相较而言，其他的更危险。”

“比如……”洪少雄双眼一亮。

“比如，天灾。”许覃轻叹：

“各种天灾，一旦遇上莫说是我等，就算是超品强者，能否生存下来也要看运气好不好。”

“另有毒瘴、恶疾、各种诡谲之物，我们比较熟知的凶兽、异类，其实反到比较安全。”

“总之。”

“墟界中的凶险数不胜数，霍家堡附近已经是难得的安全地带，却也时不时遭受侵袭，其他地方更不必多说。”

“哎！”洪少雄叹了口气：

“你这么一说，我都对能不能活着到洪泽域，不抱什么希望了。”

“放宽心。”许覃轻笑：

“沃伦家的老爷子可是老奸巨猾，别人都以为他已经走了，谁也没料到他竟然藏到现在。”

“寒月前后，好几批人去往洪泽域，这些人就相当于在前面探路，我们在后面跟着就行。”

“有了趟路的，我们活下来的机会至少比前人强得多。”

“说的也是。”洪少雄双眼一亮。

他毕竟年纪不大，难免患得患失，高兴的时候兴高采烈，沮丧的时候垂头低眉，心情多变。

“你们！”

这时，一个冷哼声突兀传来：

“不知道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乱糟糟说话成什么样子！”

沃伦家族的几人迈步走到近前，当头那人视线在周甲、许覃身上顿了顿，最后看向洪少雄。

手一指，声音一提：

“你，给我起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