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对豪利特先生的信念

一厘，一厘，夕阳退后的步伐如同秋天落下的第一片黄叶，婴儿长出的第一颗白牙。

人们尝试把握住那一刻的来临与经过，但变化的瞬间似乎特意在等待你疲惫眨眼，或是恍然出神的间隙。

百多年被时光与人类的遗忘抛弃，破败的圣母像勉强留下一只泣泪的独眼，倏而遁走的最后一缕昏黄光斑不知所踪，但圣凡冈撒遗址里的破败教堂并未被黑暗吞没。

错落堆叠的琉璃镜像如同一座巨棺，棺内节节喷吐的火舌和繁复精致的光茧替代了白日的光辉，继续照耀着鬼祟的教堂残垣。

法力构成的镜像切面没有丝毫瑕疵，一面面拼接映照出詹姆斯·豪利特刚毅伟岸的面容，

他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如果不是双目始终燃烧的两团炽烈火球正熠熠煌煌，艾玛一定会以为自己的丈夫只是睡着了。

“古一阁下，詹姆斯他...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么？”

艾玛·豪利特和古一法师，还有怀抱着青黑色简化脑波头盔的查尔斯教授，一同围坐在虚悬于教堂半空的秘术封印法阵前，

她看着表情不再像做噩梦一般不断变化挣扎的詹姆斯终于平静了下来，一直拧着的心却没有放下。

“...豪利特夫人，你与泽维尔先生也尝试了用心灵力量探入他的脑海，但即便是你们二人联手也不得其入，而且复仇之灵与恶魔领主扎坦诺斯逸散出的审判火焰，还会灼伤你们的灵魂...”

至尊法师的清瘦的面目隐约多了些许细纹，似乎一夜间长了七八岁的年纪。

虽然生理样貌依旧年轻，和数百岁的年龄相比算不得什么，但确确实实没有与墨菲斯托大战时如同女青年一般的状态。

她盘膝而坐，双手勾画出方圆交叠的秘术阵列，光暗晦明间，与围裹起詹姆斯的茧蛹状封印术式交互联动，似乎在查探什么，言语清冷的继续道：

“...地狱领主墨菲斯托创造的‘恶灵骑士’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力量，它融合了来历复杂神秘的‘复仇之灵’和元素恶魔扎坦诺斯的灵魂意志，比一般神灵或维度之主的精神力量还要棘手。”

“所以，豪利特先生必须靠自己打败这个精神世界的‘入侵者’，如果自身的意志被吞没...那就等于...”

查尔斯教授用掌背的关节磕着额头说道，簇起的眉间下，双眼布满血丝。

对于多重精神意识纠缠，或说的更通俗一些，类似普通人的“人格分裂”症状，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其中的凶险与可怕。

查尔斯欲言又止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古一法师却毫不忌讳的接着道：

“——那就等于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生命诞生了。”

不论是几位地狱领主，黑暗维度的主宰多玛姆等魔神，她们都不具备有形的肉体和任意进入现实物质维度的能力。

沟通维度力量直至成为维度领主，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和无边的力量。

但这一切的伟力都是依托于那片充满奇特能量与魔力的维度空间，她们在自己的领地内是不容置疑的主宰，但同时也困伏于其中，

一旦跨入别的维度或宇宙无穷维度的基石与核心——现实维度后，就会像魔鬼墨菲斯托一样，不再无可匹敌。

维度空间既是港湾，又是牢笼。

“查尔斯教授。”

艾玛穿着青黑色的半甲作战服，她偏过灿白精致的脸颊，仍旧冷静而理智的向查尔斯·泽维尔说道：

“你先回纽约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刚才的精神波动你肯定也感知到了，那种辐射强度几乎与脑波仪的力量相当，我担心那个苏醒的所谓变种人始祖天启...艾瑞克他们会需要你的帮助！”

“...都怪我没有早些联系那位英国教授，十多年前他就来信试图和我探讨在古埃及早王朝时期的发现...不知道这个真名应当叫做恩·沙巴·努尔的古老变种人，到底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查尔斯教授自从在镜像世界得知了外界发生的巨变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曾错过了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契机。

他不知道曾经给自己写过信的古埃及历史学者卡尔利斯·杰克森教授是否还活着，又与这个远古变种人的复苏事件有没有关联。

但几乎被彻底移平的开罗市和遭受重创的“狼塔”超级监狱，已经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哀。

古一法师指尖运转的星火线条缓了几分，她暗暗思索着这件连卡玛泰姬都不曾了解的远古历史，又想起了几桩更为久远的依稀传说。

现代人类的文明社会，看似刚刚在詹姆斯·豪利特的推动下跨入了超自然力量领域的门槛，但这个星球蕴藏的秘密和潜伏的力量，似乎远不止如此。

“法师，还请麻烦您送一趟查尔斯教授。”

艾玛轻轻颔首，有礼的请求道。

古一刚从阔袖中拈出悬戒，却见三四立方米大的微型镜像空间内，缠绕裹缚着詹姆斯的秘术封印被瞬间崩碎了大半。

轰！轰！轰！

一团团橙黄色的地狱火焰像是一股脑的投进了千万条值得大肆焚烧的罪恶灵魂，从詹姆斯的身上汹涌窜起，火舌缭绕间生生烧断了坚实的秘术阵列。

詹姆斯无声的嘶吼着，他面部的肌肉和嘴角痛苦的牵拉着，四颗尖锐的犬齿隐隐变成了一下，但口中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全身的皮肤肌肉仿佛从内部被烧灼破坏，但又飞速的愈合完好周而复始，青玉色的骨骼不时显露在外，脸上时而血肉消融，活生生变作骷髅一般。

艾玛勐地站起身，霎时间变作璀璨的钻石形态，一手扶额一手虚指向詹姆斯，坚毅的面庞带着死志。

“不是你去送死就能帮到他！”

唰！

至尊法师噼手压下触感坚硬到极点，但又活动自如的钻石手臂，肃然的盯着艾玛道：

“现在是他最关键的时刻，这场在灵魂世界独属于詹姆斯·豪利特的战斗已经到了分出胜负的阶段，我没有你了解豪利特先生，但我不相信他会输！”

古一似乎为了肯定自己心中的信念，挥手间连同为了防护詹姆斯被恶魔灵魂意志取代的结界封印和镜像空间都齐齐散去。

她负过双手，握着那把艾德曼合金扇的指节发白，厉声铿锵道：

“我相信豪利特先生，不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无所畏惧！”

查尔斯和艾玛也齐齐看向被地狱火焰烧灼成的骷髅的魁梧身躯，那生生不息的血肉皮肤依旧顽强的一寸寸夺回自己的领地。

“...正是由于这个男人几乎无时无刻，都更愿意将自己置于最坏的境遇中，我曾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墨菲斯托大战，难道他真的毫不畏惧来自无边炼狱中的魔王！”

古一消瘦苍白的面颊，被几乎快要吞没了这片空间的地狱火焰照映的火红，她高亢的气势沉凝下来，轻轻的叹息着重复了詹姆斯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恐惧，勇气则无从谈起。”

.........

“人类！人类！在你们的星球还蒙昧荒芜之时，伟大的元素恶魔领主扎坦诺斯，就以你们的灵魂为食！亚特兰蒂斯的王，甚至要献祭他的爱女才能平息扎坦诺斯的怒火！”

轰轰轰...

灵魂与精神意志的世界中，无穷高大，比墨菲斯托的维度真身还要高耸巍峨的恶魔头带着狰狞的骨冠，一具火焰与漆黑甲胃包覆的骷髅之躯正一脚脚踏跺着一个渺小的身影。

扎坦诺斯磅礴的怒吼音浪，一字字崩坏着这片纯白的精神世界，她癫狂又不解的继续呵斥道：

“为什么抗拒明知不可敌的存在，为什么抗拒伟大的扎坦诺斯！将你的灵魂交予地狱火的意志，你将得到永生和无穷的力量！”

砰叱！

火焰与黑甲凝成的巨大脚掌被一爪洞穿，詹姆斯的灵魂显化再度凝实，他双臂高擎着白色的灵魂光焰凝成的利爪，失望的叹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话的状态和内容，简直如狗吠一般...”

詹姆斯抬眼看去，双目也是两团洁白的火焰状。

“...不明所以又康慨激昂，难道墨菲斯托真的已经快把你的意识与理性都消磨殆尽？”

他每踏出一步，仿佛身量陡然拔高壮大，可又像是扎坦诺斯山岳般的身姿在一截截的缩小。

詹姆斯低头看着自己灵魂世界中的模样，除了燃烧着烈烈白色焰火，与他现身的样貌没有任何区别。

“我一直期待与所谓更高层次的生命对话，可见到的如你与墨菲斯托，都仿佛只是某种极端情绪演化的生物，你们更进一步的让我对所谓的‘神’深感失望。”

随着詹姆斯的脚步前进，他与扎坦诺斯的恶灵变的大小几乎一致，这个橙黄色地狱火焰凝聚的恶魔扑身上来，被白色的灵魂利爪穿透双肩，钉在了半空。

“...或是如木石一般消磨了情感与意志，或是与普通生命一样的惊怒喜哀，扎坦诺斯，该害怕的...是你。”

轰！

灵魂的利爪交错切碎了恶魔的意志显现，詹姆斯一口咬在了扎坦诺斯的骷髅脖颈上，生生吞吃着她的灵魂碎片，纯白的精神空间倏然冒起无穷无尽的地狱火焰。

宛如，炼狱最深的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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