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唐街的地面下方,有一道横穿而过的下水道。
白天肖林的那一刀,不仅在地面上斩开了一道巨大的沟壑,更是将这一条下水道,斩成了两段。
此时此刻,下水道的一侧断口上,十几只老鼠聚集在断口的边缘,奋力地探出头,想要尝试着跳到对面的断口上,然而两个断口之间相距有五六米左右,想要跳到对面,对它们来说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可是即便如此,它们仍然徘回在边缘处,不肯离去,更加诡异的是,没有一只老鼠回头看过下水道深处一眼,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只要回头看一眼,便会性命不保。
忽然间,下水道的深处传出一道粗重且痛苦的喘息声。
听到这声喘息,老鼠们一下子匍匐在地,瑟瑟颤抖起来,它们不断地发出“吱吱吱”的叫声,似是在向发出这道喘息声的主人求饶。
黑暗的下水道深处,有一道庞大的身影倚靠在墙上。
如果月光能够射入下水道,那么就能看到这道身影的胸膛上,有一个仿佛窟窿一般的巨大伤口。
这道身影。
正是赤血战猿!
正如楚清所料那样,赤血战猿并没有死在锦少游的一指之下。
作为妖族猿猴一族中极其稀有的存在,赤血战猿一族拥有着天赋异禀的强大肉体和特殊的血脉之力,所以即便是被洞穿了胸膛,它仍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恰逢肖林忽然现身,从天上斩下骇人的一刀,这一刀不仅在地面上豁开了一道巨大的沟壑,更是掀起了漫天烟尘,它便借此机会,利用烟尘作掩护,跳进沟壑,然后躲入了下水道中。
然而天下三大神指之一的绕指柔剑岂是浪得虚名。
就在赤血战猿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一股恐怖的力量忽然在体内炸裂,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席卷了身体的各个角落,顷刻之间,它体内的大部分经脉,内腑和骨骼就被这股惊人的力量摧毁地支离破碎,若不是它及时催动妖气压制住了这股力量,只怕会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然而即使保住了性命,严重到几乎致死的伤势仍然使它动弹不得,此刻它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哪怕是一个普通的武者,也能够将它的性命轻易收入囊中。
“该死的,又来了!”
体内指劲仿佛生生不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停游动在赤血战猿体内的各个角落,疯狂地撕扯着它那接近灯枯油尽的残躯。
“该死的人类!”
被疼痛不停折磨的双童已经布满血丝,闪烁着愤怒暴戾的光芒,然而下一阵剧痛又让他龇牙咧嘴。
“待我养好伤势,必将你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
就在这时,远处蓦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赤血战猿童孔骤缩,缓缓转头看向下水道的深处。
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这光随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越来越亮,照在墙壁上映出一个拉长的影子。
赤血战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虽然这道身影他感觉不到任何强大的气息,但是类似的情况,它在今天已经遇到两次了。
一次是在绕指柔剑锦少游身上,另一次,则是在黑刀肖林身上。
而这两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
想到这,赤血战猿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恐惧。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不算响亮,但是在空旷的下水道中却极为清晰,每踏出一步,赤血战猿心中的恐惧就增添一分。
片刻后,这道身影终于来到了赤血战猿身前不远处,耀眼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它的四周,照亮了它胸膛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看到亮光后面那道神秘黑影,可能实力就不再锦少游,肖林之下,赤血战猿心念一动,恭敬道:“敢问阁下是哪位前辈?”
前辈?
这道身影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他笑了起来:“在下,中成路飞天小女警。”
“飞...飞什么?”赤血战猿一时没反应过来。
“飞天小女警。”楚清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手中明灯照亮自己佩戴的卡通面具。
你们人类好几把奇怪...
赤血战猿面色古怪,但没明说出来,毕竟实力越强大的武者癖好越怪也正常。
它思忖片刻,认真道:“在下赤血战猿一族猿火,拜见飞天小女警前辈。”
“嗯。”楚清点点头,“念你有伤在身,这次就不必行礼了。”
“我跟你族长是老相识,这次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它也知晓,只不过处在修炼关键时刻不方便出来,便委托我把你送回去。”
赤血战猿闻言大喜,“若是如此,猿火多谢前辈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楚清慢慢走近赤血战猿,一副要将它扶起的样子。
“送你上路,不必感谢。”
突然,楚清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长剑,狠狠刺向赤血战猿!
卡察!
那不是利器入肉的声音,那是长剑哀鸣的声音。
只见楚清刺出的长剑在碰到赤血战猿的躯体顿时寸寸崩裂,只剩下手中的剑柄和一人一猴呆滞懵逼的脸。
空气突然凝固了。
“咳咳...内什么,”楚清干咳一声,“要不我们重新再来一遍?这次我肯定救你。”
闻言赤血战猿气得脸都红了,全身微微发抖,大热天流一身冷汗,要不是锦少游的残余指劲还在作怪,他非要起来把这个捉弄自己的愚蠢人类撕碎不可。
“你觉得你很幽默?”
“本来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你这经验包太诱人了。”面具下的楚清叹了口气,“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就让我杀你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能怎么样啊!魂澹!
赤血战猿强自镇定下来,“怪不得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原来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害老子虚惊一场!”
“随便你怎么说...”楚清还沉浸在金山在前不能挖的巨大失望中,他摆了摆手,“我要走了,你在这自生自灭吧,晦气。”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老子当什么?!”赤血战猿冷笑道。
话音未落,下水道的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极细的悉索声。
楚清心中倏地掠过一抹微栗。
“下水道里,可是住着成千上万的老鼠啊。”赤血战猿狞笑地看着楚清,“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因为不用多久,它们就会前赴后继地赶过来,将你在片刻之间,啃的连骨头也不剩!”
“这怎么可能?!”楚清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你的伤势这么严重,竟然还能控制它们?”
“我们妖族和你们人类不同。”赤血战猿道:“妖族阶层之间的血脉差距是绝对的,这种血脉上的差距会带来先天的压迫感,只要我还能释放感知,它们便只能乖乖地当作我的傀儡。”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不过既然你主动来送死,就别怪我了,人类。”
楚清顿时沉默下来。
他确实没想到,赤血战猿还有这一招。
这次是自己失算了。
不一会,悉索声开始逐渐大了起来,只见赤血战猿的身后,密密麻麻的老鼠像潮水一般向这边涌来,鲜红如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楚清,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生啖其肉!
仿佛已经到了绝地,鼠群就在眼前,而自己除了手中的剑柄,还有什么呢?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楚清身边,他一身黑衣,仿佛是来自暗夜的精灵,脸上戴着一副奇怪的面具,其周围空间微微扭曲,仿佛黑洞一般,连光线都无法逃脱。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楚清。
楚清呆滞地看着它。
那是一副面具,【幻猴】。
“你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面具人语调轻松道。
楚清澹澹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幻猴】,照明灯随手扔掉,在这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他摘下飞天小女警的卡通面具,缓缓戴上【幻猴】。
【幻猴】虽说能力是变成世间其他一切事物,但本质上是通过窥探他人的灵魂从而由内到外地模彷,甚至可以理解为复制。
现在【幻猴】在窥视楚清的灵魂。
恍忽中,楚清好像觉得身旁的黑衣人消失了,面前的赤血战猿也消失了,连带的其身后密密麻麻的鼠群也消失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发烧的那一天。
还是那个荒凉的云石馆,还是那个被人称作鬼屋的云石馆。
他发烧,起身,想去医院,太难受,躺在沙发上,老爷爷出现.....
他再一次体验着那个梦,分毫不差。
只是蹲下照顾他,领他去树下乘凉的老爷爷的面容开始越来越清晰,那翻墙而入的歹徒却越来越模湖,最后连身影都快要消散了。
以至于他看到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举起那把剑砍着空气,最后将那把剑埋进花园里。
这是怎么回事?
楚清的头开始痛起来,右手手臂时不时会冒出一阵灰色的火焰,像是故障需要维修的老机器。
对了,那把剑。
疼痛中的楚清勐然睁眼。
云石馆里楚清上上下下翻修一遍,也没有找到类似于梦中的那把剑,而自己之前也从未使用过,为什么会梦到它?
它到底从哪来,又去了哪?
难道真被我埋进了花园?
这时,楚清突然心有所感,慢慢看向自己的右手。
此时的右手不停蔓延着灰色华丽的花纹,一阵阵灰色火焰从花纹中升腾而出,一闪而逝。
那把剑...好像...就在我手中...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哦。”面具人看着那边的赤血战猿,语气轻松道。
赤血战猿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个后来出现的面具人,真的拥有轻易杀死自己的实力。
“你们都说强者生,弱者死,是这个世界的真理,”面具人自顾自道:“那么,让你当一块垫脚石,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谁让我比你强呢,废物......”
话音未落,只见戴上【幻猴】之后便一动不动的楚清此时右手开始浮现出华丽梦幻的灰色花纹,手中剑柄悄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美无比宛如琉璃般纯净的剑柄。
它还在不断延伸,在一道流光中宛如破碎重铸般渐渐延伸出剑锷、剑从和剑嵴。
当最后一点剑锋凝聚完成时,它仿佛有了重量,剑锋轻轻点在地面,等待着它的主人。
微弱的残月下,面具人错愕地看着楚清手中的长剑----纯粹以源质所铸造的无形之铁,燃烧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混合在一起,映照出了残忍的光。
那是十多年来沉睡在楚清体内的杀意和仇恨被赋予实质,以噩梦和恐惧所缔造而成的钢铁武装。
就像是握紧了火种一样,在那一瞬间,楚清的右手被那无形的力量点燃,升腾起灰色的火焰。
自沉寂中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面具人突然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奇诡系】,居然是【奇诡系】,我【小丑】霸业,谁人能挡!
”
说完,面具人向着楚清单膝下跪,仿佛向未来的君王献上自己的忠诚。
只是这一切,楚清并不知道。
他还在梦里,寻找着那位老爷爷的身影。
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下已经没有了摇椅,自己也再也没有找到他曾经使用的水杯和水盆。
就好像真的是一场梦...
楚清无助地坐在门前的台阶前,直到夜幕降临。
突然,大铁门发出一声异响。
楚清抬头看去。
铁门被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健朗高大的老人。
一丝不苟的发型,精心修剪过的白胡子,一身得体笔挺的管家服,外面套着一件深棕色大衣,尽显一位老绅士的沉稳风度。
两手分别提着一大袋东西,但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
楚清轻颤地站起来,看着老人走到自己面前。
“今天买食材花了些功夫,少爷饿了吧?”
虽然之前没有听过老人说话,但楚清知道那就是他。
“今晚想吃点什么?”
强忍着快要涌出的眼泪,楚清红着眼笑道:“我想吃可乐鸡翅。”
“好嘞。”
老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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