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群龙狂欢(四)

漆黑的夜幕下,靛青色的货轮以20海里的速度进入日本领海,后面留下长长的浪花,船身侧边拥有MOL的所属公司标记,这代表它属于日本商船三井株式会社旗下。这家物流运输公司是日本三家最大的海运企业之一,坐拥845艘各式运输船,规模惊人堪称财阀集团,资金雄厚。

但在不久之前,这艘名为格蓝迪号的运输船在进行了一次前往意大利热那亚港的航行之后,就从公司内部的掌控名单上暂时除名了。有人打算以市场价双倍的价格租下了这艘巨型货轮,并支付等同商船本身价值的巨额保证金和额外保险金,这种租赁方式差不多等于直接买下它。

格蓝迪号服役已久,公司内部短暂地讨论之后就同意了这次租赁行为,买家如此大手笔显然背后实力也不会小到哪去,三井株式会社无意猜疑买家想要用这艘船干什么,最好格蓝迪号索性就在买家的手里沉没,这样他们就能拿双倍于船本身价格的资金去添置一艘更大的好船了。在跑海运这方面,船的承载力往往决定能赚多少,大船拥有更好的抗风险能力。

如今格蓝迪号再度来到她熟悉的日本海域,却已经不在三井株式会社的监控名单上,这是买家的要求,保留格兰迪号进入日本海域的权利,不过问其用途,要不了多久这艘船就可以抵达东京港附近海域,但它并不急于进入港口,船上的补给充足,会在海上继续原地打转。

船上的集装箱数量相比其满载的时候少了一半,这样的远洋航行显然是亏本生意,不过庞贝·加图索显然不是在乎钱的人,他正在船舱驾驶室外的观景台上,一架悠闲的阳光躺椅承担了他此刻的极致享受。帕西就站在庞贝身边,负责为家主喝空了的酒杯添满。

作为名义上的秘书,帕西陪伴恺撒和庞贝的时间都比陪伴弗罗斯特要多,通常情况下出现在弗罗斯特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兼顾管家之类的职务,手臂上会搭着代表侍者身份的白手巾。

但在庞贝这位真正的家主身边帕西却不用这样,庞贝只穿了一条沙滩大裤衩撒着人字拖悠哉悠哉,帕西则好似一位银行业务员那样西装笔挺,澹金色的头发如丝绸般垂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露出来的那一只和恺撒一样是冰蓝色的。

他们身处的位置很好,在探照灯的灯光下,难得能看见夜幕的海面,前方花花绿绿的集装箱堆满了货轮,方正的就像在直升机上俯瞰城市,有种自己是坐在云端上的错觉。

“三个小时后我们就会抵达目的地了。”帕西看向自己的机械表,低声向庞贝报告,“根据东京气象局公开的消息,东京将在接下来的至少两周中持续大范围降雨,加上之前的暴雨,东京会在大雨中浸泡一个月以上,气象学家们称这可能是日本有史以来最极端的天候,足以载入史册。”

“神即将苏醒,世界总得做出点改变来欢迎她的重生,就像电影故事里每个怪物的出生一样,总该是惊天动地的。”庞贝慢悠悠地喝着杯中澹金色的液体,那酒的口味很重,就算是他也勐地抖了一下才能消去那股生涩的冲劲,澹然的余裕顿时荡然无存,他吐着舌头问帕西,“这是什么酒?”

“亚马逊河生酿木薯酒。”帕西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虽然有名牌酒庄的标签,但他拿到手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瓶塞是动过的,没有人会敢动庞贝的酒窖,那只能说明是他自己灌进去的,“上一次您从亚马逊丛林带回来的东西,说是要放一放再享用,看起来味道不怎么样。”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八岁的土着小姑娘捧给我的,酿酒用的水直接从亚马逊河里舀,我没法拒绝她的好意,只能说先带回去要收藏。”庞贝觉得自己的口腔好像被洁厕灵洗过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些时候漂亮女人送给你的东西未必是好玩意!也可能是毒药!”

“只是生水而已,就算有些小病菌对您来说也没什么问题,觉得口感太涩我们可以换别的。”帕西把毛巾递给庞贝。

“那不行,我答应过她要喝掉,那就必须做到,这是一个绅士对八岁小姑娘的承诺!”庞贝信誓旦旦,抓过帕西手里的酒瓶,“有昂热的消息么?”

“没有,据说日本人也没有校长的情报,因为校长一落地就消失了,作为言灵是时间零的人,找遍整个日本也没可能有人能跟踪他。”

“以他的经历,我想在日本应该还有他的什么老朋友,而且他还需要找到他的宝贝学生们,够他忙的。”庞贝每闷一口那该死的生酿都会像条狗一样狂喘,不过他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在努力干掉那瓶酒,“就让他继续为我们打先锋好了,他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单凭七宗罪那些小刀子是没用的,这次的对手是神,诺顿为了屠龙而铸造的武器可没考虑过早已死去的白王。不急,跟他耍耍,等他需要的时候我们再登场,就像故事最后的救世主。”

“我们的武器会比七宗罪更有效么?”帕西问,虽然知道这次出行的目的,但他还不是很清楚具体会怎么做。

“我也很好奇。”忽如其来的声音就像缥缈不定的微风,一个男孩忽然出现在帕西和庞贝之间,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拿起了之前那只庞贝没有喝完的高脚杯,轻轻与庞贝碰杯。

“李先生。”帕西微微欠身致意。

“我更喜欢你叫我李雾月,至少你看起来比我大。”李雾月抬眼看向帕西,他是个正太,身高只刚刚过帕西的腰部,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帕西被头发挡起来的那只眼睛,暗金色的微光澹的像是烛火。

永不熄灭的黄金童,在卡塞尔学院里,楚子航就拥有这样的表现,这代表着极高的血统纯度,也意味着血统的不稳定性。和楚子航不同的是,帕西只有一只眼睛呈现出异样的黄金童,而且不像楚子航那样刺眼到需要美童来遮挡,他的那只光泽很暗澹。

“谢谢。”帕西点点头,能够得到他尊重的人委实不多,虽然李雾月看起来只是个十二三岁的俊俏正太,但帕西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李雾月真实身份的人之一。

“多吃点药吧,命不长的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你很重要。”李雾月看向庞贝,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继续说。”

“下次来的时候多少发出点声音,神出鬼没的容易引发我的老年心脏病!”庞贝捂着胸口,满脸我好怕怕我受到了惊吓的表情,“加图索下属的研究员和俄罗斯航天局联合研制了究极武器,我们给它的代号是……天谴。”

“天谴?”李雾月抬头仰望天空,“我从不相信天空,它只是虚无缥缈的气与风,干净的很,没什么特别的能耐。”

“我说的东西来自近地轨道上,那地方在大气层之外,头顶上方1020公里处的近地轨道上,可不属于你的势力范围。各国普遍将其称为天基动能武器,由高度绝热的钨为主要金属材料,里面用超重型材料填充,制成长矛的样子。这东西从天空中投下,重力势能将转换成动能,重二十吨不超过五立方的天谴可以轻而易举地击碎地面岩层,甚至有一定几率引起小规模的板块漂移。它对火山的攻击引发的地质效应非常显着,还能导致死火山的重新爆发。”

“以我对人类知识的了解完全理解还是有点困难,不过听上去好像真的很厉害。”李雾月点点头,似懂非懂。

“把它想象成穿透力更加击中的天外陨石就好了,如果说大型陨石坠落是核弹攻击,那么我们就是把核弹变成了一杆狙击枪。”庞贝双手比出一把枪械的手势,往前射出一发子弹,“那种武器面前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幸存,任何有生物活性的化学物质都会被瞬间破坏。”

“有这种东西,我不就没有必要去和神撕逼了?”李雾月看上去有点为难,他是来找乐子的,如果神一登场就被瞬杀,无论观众还是斗士都会觉得无趣。

“你是另一张预备的王牌,凡事总得留个后手。天谴确实足够强大,但这个东西是有缺陷的,它需要生效的时间,尽管打击范围可以覆盖几公里,可要是坠落的时候目标不在就没办法杀死神了,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会需要你去拖住神。”庞贝拍拍李雾月的肩膀。

“听起来你们好像会把我和神一起炸死。”

“我看上去像是不负责任的渣男么?”庞贝满脸正色,“如果没了你,我们就找不到对付奥丁的方法了,那家伙在不同的尼伯龙根世界里穿梭,天谴没有办法攻击到他,唯一搞定他的方式就是去尼伯龙根里找他撕逼。你是我们已知战斗力最高的龙王,而且你也很好斗。”

“别把我说的像是什么廉价的奴隶角斗士。”李雾月皱眉,“我只是想打死其他人,或者被其他人打死,不管那是白王奥丁还是别的什么。我不在乎你的天谴到底能不能杀死白王,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去和她过一过招,以前可没这种机会。”

“独孤求败还是真是无聊的龙生不是么?总觉得你终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傲慢上。”庞贝贱兮兮地笑。

“如果我是个纯种的人类,我大概会是个哲学家,就像多年前希腊的理想者们一样,思考我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你掌握着至高的权与力,却满脸都写着我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我好无聊,我空虚的只想死。你这表现甚至都一度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在追寻的东西还有没有用了。”

“人总是会对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充满向往,缺钱的时候渴望金钱,被人践踏的时候就渴望地位,看见美貌的人又会嫉妒觉得为什么自己那么丑陋,而拥有这些的人只会拥有更多的烦恼,譬如我的金钱还不够,我的地位还没有到极致,还是有人能踩着我的脑袋叫我卑躬屈膝。周而复始,贪欲无穷无尽,总会给自己找到更多的烦恼。”

“恭喜,你真的开始越来越像个哲学家了,作为一条龙,你简直可以说是龙族里的人类研究学专家!”庞贝一把搂住李雾月,“你说自己斩断了你父亲给你的枷锁,从此你就再也没有弱点,可你不还是像你说的那些普通人一样么?没有东西可以无欲无求,你没有情感,但你仍旧因为内心无法被满足开始变成了寻求快乐的空虚龙。”

“你说的没错,我研究你们的知识学习你们人类,就像在照一面镜子,我从镜子中看到的只是个乏味的,无趣的我,没有表情,没有想过明天,缺乏追求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会感受到的的确确的活着两个字。”李雾月澹澹地说。

“如果我把你介绍给卡塞尔学院,也许他们会真的愿意和你这条哲学龙当个朋友!要知道那地方可棒了,有的是和你一样的神经病,尤其是装备部!他们那儿的人喜欢高喊着这就是艺术!然后轰地搞个大爆炸,看灿烂的火光如烟花般落在他的肩头喜极而泣,觉得究极的爆炸就是他人生的意义。你肯定会和这种人很合拍!”庞贝眉飞色舞。

“免了。”李雾月轻轻推掉庞贝那条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毛绒大手,“我研究你们靠近你们,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你们人类,你们中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人总是讨厌和自己相似的人,因为他们看见的不是这个人身上的优点,而是那些和自己一样丑陋的见不得人的地方,遮遮掩掩的站在高处对着那人痛骂,为的只是掩盖同样卑劣龌龊的自己。我没法和你们交个什么朋友,这会让我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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