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简.涅丽娅

所有的碳基生命起源于一颗细胞。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细胞，尤其是在原始黑暗的深水中，有迷信的神秘学爱好者认为是冥冥中有人故意为之，但实际上更大的可能，是无数碱基嘌呤被意外地撮合在了一起。

仿佛从一开始，生命充满了荒诞、可笑和不确定性。

突然有一天，这个孤零零的细胞决定分裂出来一个自己。

这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的人们很难想象，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连脑子都没有的细胞决定把自己从中“劈开”，一分为二。

但无论如何，从它决定将自身分裂开来，复制出另一个自己的那一刻起，原来一片死寂，暗涛汹涌的海洋，将在亿万年以后，变得繁华多彩。

汲取能量，塑形，分裂，复制，汲取能量，塑形，分裂，复制，聚群，结合，构建组织，细胞分化……

“诺……诺米……”

氨基酸，钙化，骨骼，肌肉，羊膜，卵膜，卵生，哺乳，神经，脊索，髓鞘，下颌，扩大颅骨，牙齿分化，立体视觉——

“诺米！”

眼球转动，将晶莹的分泌液挤开，耳膜共振，调动脑内存储信息，神经突触放电，生物电流穿过神经，反射激活，征求大脑意见：请求睁眼。

大脑回复：允许睁眼。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皮上下粘着湿润的泪液，刺目的日光灯照耀进眼中，瞳孔自适应收缩。

虹膜色素沉淀，反射出深紫色，视觉神经恢复正常工作。

“欢迎苏醒。”

她念叨着，缓缓抬起头，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左右机械地扫视，视觉立刻捕获了两個人形物体。

左边目标疑似是雄性智人，手持武器，身高约185公分，灰色眼睛，黑色头发，皮肤惨白，几乎不见褶皱，外表具备强吸引力，目击后自己体内荷尔蒙分泌水平显著上升。

调取信息——与条件吻合目标：李澳兹。

右边目标疑似雌性智人，身高约171公分，红色头发和浅色眼睛，手中抓握着自己的手掌，目标情绪激动，眼中有泪水分泌。

调取信息——与条件吻合目标：秋冉。

“太好了，诺米，你终于回来了！”

秋冉一把抱住她，口中谢天谢地地哭个不停。

“诺米？”

一个陌生，偏低沉的声音响起，李澳兹诧异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她，充满疑惑。

她缓缓转头，抬手推开秋冉，在对方浅色的眼中，她见到了自己的模样：

深紫色眼睛，银灰色长发散落在肩头，眉眼间充斥着锐利感，五官端正，不算是美丽，颧骨较常人微高，给人钢铁金属一般的刻薄淡漠之感。

“诺米……”

秋冉不解地说道。

“我不是诺米，您认错人了，同志。”

她说着，顺手遮住胸前起伏的山峦，抬头看向李澳兹，深紫色的双眼传递出友善的信号：

“还请您帮我找件蔽体的衣服，毕竟，男女有别，李澳兹先生。”

李澳兹皱眉，这陌生的语气、外貌和声音都让他感到怪异。

他调动引力直接扯了一套病号服过去，趁对方换衣服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涅丽娅？”

“是我，李澳兹先生。”

她披上病号服，站起身来，个子只比自己矮了一头，紫色的双眼看向他们，嘴角上挑，露出一个爽朗热情化的笑容，敬了个军礼，说道：

“蔷薇军下属‘倒刺’游击队侦察兵，简·涅丽娅中士，谢谢你们两位救了我。”

秋冉懵了，她伸出去的手不知该如何做好，最后只得搭在胸前，怔怔望着这个陌生，成熟，英姿飒爽的蔷薇军女战士。

“你……不是诺米？”

“很遗憾，我不是。”

简·涅丽娅摇摇头。

“那你到底是谁——诺米呢？”秋冉急忙问道。

简·涅丽娅遗憾地看了一眼对方，说道：

“涅丽娅是涅丽娅，诺米是诺米。虽然我们共用一个身体，同一个大脑，同一套利益，但确实是不同的个体。”

“你的意思是，你是人格分裂？”

李澳兹看了一眼团队信息，除了原本的【体质】增加了11点，暴涨到30点，以及年龄变成了19岁——彼此以外，她的面板信息没有异常，想了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伏洛娃吗？”

“当然，”简·涅丽娅爽快地说道：“那可是劫掠之神，我们大多信奉祂。”

李澳兹颔首，但脸色更加怪异了。

“什么情况，李澳兹——诺米，怎么就变了一个人？这是怎么了？”

“从生物学上讲，她就是诺米。”李澳兹斟酌了一下说辞，解释道：“诺米就职了【劫掠者】，这个职业群体，普遍有着可以掠夺他人特长之处的能力。”

“但【劫掠者】中有一批人比较特别，他们信奉伏洛娃，承诺将自己劫掠来的东西，不管得来多少，一定上交一半给其他的信徒朋友。”

“这……”秋冉不解：“可这和诺米有什么关系？”

李澳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简·涅丽娅，问道：

“诺米是什么时候被送到你身上的？”

“几个月前，我被抓到冥迹人道觉醒奥能的时候。”简淡淡说道：“她随着我的奥能一切到来了。”

“那不是你的奥能。”李澳兹了然：“那是诺米的奥能。”

秋冉一头雾水，只是简那刻薄的口吻让她感到人不舒服，下意识捏着李澳兹的肩膀，说道：

“李澳兹，这女的肯定是妖怪什么的，抢占了诺米的身体，来者不善……”

“很抱歉。”

简冷冷说道：

“诺米才是来者。”

“你这说什么话！”秋冉不满道：“诺米才是我们的伙伴——”

“够了，秋冉。”

李澳兹按住秋冉的肩膀，语气复杂地说道：

“她说的……没错。”

“诺米·安德森·古厄塞特，她可能是被其他同为伏洛娃信徒的【劫掠者】夺走的东西，分配给了简·涅丽娅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

秋冉怔怔望着李澳兹，抬手一指简·涅丽娅：

“你的意思是，诺米只是一个寄宿在她身上的灵魂——是别人夺来，又分配走的一部分？”

“是的。”

简·涅丽娅坦然地说道：

“这具身体是我的，只不过之前被诺米拿走用罢了。”

“那，诺米呢？”

秋冉嘴唇翕动，瞳孔剧震，不敢置信地说道：

“如果说，我说，诺米，她——她是被送给你的一个灵魂，那，那真正的诺米呢？”

李澳兹张开口，替她说出来了心底的那个猜想：

“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