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逍遥派弟子的自我修养
不老长春谷中的日子安逸自在,可孟修远却没有在这里待得太久。
几日之间,孟修远又到那湖里潜水数次,确认这湖底再没有什么值得探寻的东西之后,他便将那青石板送回水下气室,进而决定动身出谷。
山谷中人客气有礼,若是知道孟修远要走,必然会齐齐来相送。孟修远不想兴师动众,只和木增老先生道别一声,就趁着夜色径直出了村子、穿过森林,直往那来时的悬崖行去。
由于两边悬崖的高低落差,出谷比入谷方便许多,孟修远稍稍借大树上的藤蔓助力,随即便奋身一跃而出。
皎洁月光之下,一道身影凌空飞纵,越过十几丈远的深渊,轻巧落在对面的悬崖之上,灵动飘逸,不沾一点烟火气。
孟修远刚落地走出几步,便见得路边上立着一根细木桩,正是他当时入谷之时为了垫脚而砍下的小树,不知被谁插在地上。
心知其中必有隐情,孟修远赶忙凑到近前,借着月色一看,果然见那树干上用小刀刻着一行文字:
“孟大哥,我回去了,你一定要会来大理找我。
你若不来,我就把皇帝要赏你的那些金子都贪污掉。”
孟修远见状一乐,笑着摇了摇头,自然看得出这是钟灵姑娘的手笔。
不过可能要让小姑娘失望了,孟修远并没有再回大理城的打算。
不老长春谷之行结束,孟修远在大理境内便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要做了,下一步自然是要赶回大宋,继续自己原本的规划。
至于之前同钟灵说得那些话,也都是为了稳住这个小姑娘,让她莫要胡闹,老实回大理去。孟修远闯荡江湖,不可能终日带着这么一个小尾巴在身边。
不过,为了让这位钟姑娘以及段皇爷放心,孟修远还是决定待出了深山以后,写一封信寄到大理去,表明自己已经从不老长春谷中安然出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出了谷的孟修远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借着月光找了一处平整洁净的地方,当即盘腿坐下,依照那水滴韵律试着轻诵《上清黄庭外景经》。
他想要验证一下,这经文是不是一定也要在有清灵之气的地方念诵,才能起到清心安神的效果。
结果很令人满意,于这谷外念诵经文,与在谷内时并没有什么区别,都能使得孟修远进入那种安闲恬静、清虚澹泊的特殊状态。
待孟修远诵经完毕睁开双眼之时,只觉得心中一片惊喜,他明白,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虽然他尚且不能理解这《上清黄庭外景经》的真意,不能借之修仙问道、超脱长生。可孟修远觉得,他所得之好处,未必就比那位逍遥子前辈要小多少。
数日以来孟修远念诵经文,已经很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首先一点,便是孟修远明显觉得自己的精神比过往旺盛了一些。
内功练到他这种程度,本就已经是神充气足,精力超乎常人,如若没有大的功力进步,这人的精神状态是不会再提升了。
显然,这都是念诵经文的功劳。每次他诵经完毕之后神清气爽的感觉,并不只是一时的错觉,更是有长久的好处。
再者,诵经之时那清虚澹泊的特殊感觉,对孟修远平日里练功也是颇有好处。
许是这种心态很贴近道家“清静无为、虚静自守”的理想状态,孟修远修习北冥神功之时明显觉得比往日顺畅了许多,哪怕勇勐精进,也没有走火入魔之虞。
总的来说,这前辈高人传下的“诵经法”,应该算是一门武侠世界中难得可以用来“清心养神”的神功。
所谓人体三宝精、气、神。孟修远过往主打以内功练气,兼以《健体术》练精,但却没有一种用来练神的法门。
现如今这“诵经法”的出现,可谓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孟修远的缺陷。
因而,孟修远对其可谓是十分重视,和打坐提炼真气一样,每日都不敢忘。
若非一天之内念诵次数过多会让人有些头疼,使得孟修远不敢强求,他一定要试试,真地念上一万遍这《上清黄庭外景经》会有什么效果。
……
天刚蒙蒙亮,孟修远便启程动身,往大宋境内赶回。
期间除了给大理段氏和钟灵各寄了一封信以外,孟修远没有半点耽搁,行路速度很快。
一别两月,也不知道乔三槐夫妇在那花谷里住得习不习惯,孟修远决定还是先回去看看为好。
如此东行十余日,孟修远总算是赶回江南,到了那无锡城外的花谷之中。
不过让孟修远意外的是,此时谷中除了乔三槐夫妇二人,便只有几个丫鬟侍从。
原本被孟修远嘱托着照顾二老的“花痴”石清露和“阎王敌”薛神医,此刻都已经不知所踪。
无论问谷中丫鬟侍从,还是问乔大叔、乔大娘,都只说是两人刚走没几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石清露和薛神医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更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临走之时只同乔三槐夫妇交代,说是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不知道何时能够回来,让二老按照他们留下的药方继续吃药调理身体。
孟修远见此情形不由得有些生气,毕竟他临走之时,这二人可是恳切地答应过他,说是会倾力替他照顾好二老的。
哪知道这才两月时间,他们便不守承诺径自离开了,连一个理由都不愿留下。
不过后来再细询问之时,却听谷中丫鬟们说,这两位主人离开之前一段时间好像心神不宁,还曾差遣人四处在江湖上打听孟修远的下落。
直至后来收到消息说孟修远远在大理,还潜入深山多日未归之后,他二人才不再等待,收拾东西当即出门。
孟修远听闻此言,心中一动,暗道这两人的举止行为像是碰上了什么对头,不愿留在这谷中连累其他人。
难道说,是那丁春秋提前抵达中原,来找这些逍遥派弟子们的麻烦来了?
可若真是如此,他二人为什么不留下消息,待孟修远回来之后好去援助呢?
孟修远一时间不由有些疑惑,弄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心知其中必有什么内情,孟修远便赶忙在这谷中翻找了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参考。
花了大半天时间、好一阵忙活之下,孟修远才是在他那屋的药柜子中,找到了一封藏得十分隐蔽的信。
这信夹在药瓶之间,若非孟修远目力惊人,绝发现不了。
他赶忙拆开信封去看,只片刻,便又因中内容而哭笑不得。
这封信是薛慕华临走之前亲笔所着,信中说清了他和石清露离开花谷,确实是因为守到消息,说那星宿老仙老动身前来中原,所以想要回家一趟,和诸位师兄弟共御强敌。
而之所以不让下人将信件直接转交孟修远,而是藏在此药柜之中,薛慕华和石清露是有“颇为深刻”的考量的。
他二人觉得,那星宿老仙毒术天下无双、武功超凡脱俗,便暗自猜想,孟修远这个小师叔祖虽然厉害,却也未必是那贼人的对手。
孟修远没有直接去清理门户,而是先往大理去了一趟,则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他们知道孟修远心善,不想孟修远因为他们师兄妹七人的事情,而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对上那星宿老怪。
在他们心中,孟修远是逍遥派清理门户、对付那丁春秋狗贼的最后希望,绝不能出了闪失。
因而,他们故意将这封信藏在孟修远平日里并不会动用的药柜之中,非得是孟修远自己又充足信心、下定主意去对付那星宿老贼的时候,才会来这药柜之中取解毒丹药,从而看到他们留下的这封信。
孟修远放下信纸之后,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才好,一时间心中十分感慨。
薛慕华和石清露这对活宝,可真不愧是逍遥派的弟子,将逍遥派那纠结拧巴、故作聪明的行事风格学了个十成十。
那无崖子靠摆棋局收弟子,一摆许多年,最后收了个资质平平又相貌丑陋的小和尚。
这两人将信藏在药柜里,若是孟修远没用心去寻找,许是他二人坟头都长草了,也未必能看得到。
都是聪明人,可做的也都是湖涂事。
孟修远心中不由暗自决定,往后他作为掌门在逍遥派里若是管事,定是先要将这华而不实的陋习给改过来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之急,肯定还是先对付那丁春秋,将这些活宝们救下来再说。
毕竟这薛慕华和石清露虽然做事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可毕竟用心还是好的,是真的为他这个师叔祖考虑过的。
孟修远自是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死于丁春秋之手。
……
信的背面明确写有薛慕华家的住址,就在河南的柳宗镇南面三十里的深山之中,其后甚至还附有地图,指引得十分清楚。
孟修远看其信中意思,竟是这薛慕华觉得自己已经必死无疑,想要让孟修远将来有空的时候,去帮他们师兄妹八人收敛一下骸骨。
薛慕华想的细致,知道那星宿老怪善于用毒,所以他在信中甚至详细写出了帮他们八人收拾骸骨时的详细步骤和注意事项,以防孟修远因碰了他们的尸身而中毒。
孟修远见此不由愈发无奈,心想着将来若是遇上了苏星河,一定要向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培养出了这么位人才。
不过心知事情紧急,孟修远却也没有耽搁,只简单向乔三槐夫妇说明情况之后,他便当即轻装出发,又离开了这花谷,一路北上。
那柳宗镇就在洛阳南边,路途孟修远还算熟悉。因此,他便也就没有骑马,而是运使轻功,捡直线从荒郊野岭飞纵而过,可谓是将赶路的时间压缩到了极致。
这般披星戴月之下,没几日孟修远便抵达了河南境内,再随着书信指引,一路寻到薛慕华府上。
那是小河边耸立着的数间大屋,白墙黑瓦,门前好大一片药圃,一看便知是个大夫的居处。
可靠到近前,却望见屋门前挂着两盏白纸大灯笼,门楣上钉着几条麻布,门旁插着一面招魂的纸幡,竟像是家有丧事。
再细看,又见纸灯笼上扁扁的两行黑字:“薛公慕华之丧,享年五十五岁。”
孟修远见状眉头微皱,不知道这是薛慕华在故弄玄虚,还是自己真的晚到了一步。
于此时,勐听得门内哭声响起,乃妇女之声:
“老爷啊,你怎么突然就撇下我们去了啊!”
哭声凄厉,但孟修远听到耳中,却不由得心里一舒,安定了不少。
显然,那星宿老怪丁春秋应该是没到,否则这府中又怎么可能还留有活口。
想通这些,孟修远当即也不做什么登门拜访的客套礼节,兀自推门而入。
里面一个老仆本来脸上眼泪纵横,抽抽噎噎地哭得十分伤心,可突见孟修远闯入门来,不由得大惊,有些害怕地出言问道:
“这位公子,你是何人,又为何闯入我府中?
你若是来找我家老爷的,那可来迟了,他突感急症,昨天下午才刚刚过世……”
孟修远闻言一乐,自然听得出这老仆说的都是敷衍的话,也不愿听他唠唠叨叨地扯皮,当即打断道:
“好了,老人家,无需骗我,我知道你家主人没死。
我是他师叔祖,不是敌人,还请你带我去找他。”
薛慕华也不知道同府中之人都吩咐了些什么,这老仆听到孟修远此言,不由得浑身一颤,犹豫半晌,才对孟修远点头应道:
“公子请随我来……”
说话间,那老仆便将孟修远引到一处厅堂之中,恭敬安排孟修远坐下,才随即转身,表示自己这就去请主人出来。
哪想到,这老仆一去,便是许久不见人影,连茶水都没有送上来一份。
孟修远心知不对,起身去寻找,却见薛家这五进的大宅子里,竟是里里外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至此,孟修远自然也就也就反应了过来,知道是这位老仆人误会了。
许是他听了“师叔”两个字,便把孟修远当做那丁春秋,心中恐慌,已经招呼下人们逃走了。
孟修远不由得暗自一乐,只道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正好若是那丁春秋带星宿派的人杀到,孟修远和他们动起手来,也不必去考虑是否会误伤无辜。
而这薛慕华此刻究竟在哪,孟修远其实已经知道。因为他那最终的藏身之所,信中都有交代。
刚才孟修远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他觉得,这薛慕华有七个师兄弟在身旁,又在自家府中占了地利,至少应该是有和丁春秋一战的勇气才对,不会一开始就当缩头乌龟。
现在看来,孟修远是有些低估了他对那丁春秋的恐惧。
随即,孟修远走到这薛府的后花园之中,看着那信中提到的石臼、桂树、大石板等诸多机关都在此处,知道那薛慕华此刻应该就藏在他脚下的地洞之中。
薛慕华为了让孟修远帮他们师兄妹收敛遗骸,其实已经详细写出了他家中机关的开启方式。不过孟修远觉得麻烦,索性便鼓足真气,低头朝脚下喊道:
“薛先生,石姑娘,你们先从地洞中出来吧。
那丁春秋还没到,我先到了,你们安全了。”
孟修远这以真气激发的声音颇具穿透性,想来穿过土壤,清晰地抵达下面那地洞应该不成问题。
可孟修远话音落了许久,却仍是不见一点动静。
见此,孟修远有些无奈,只得再次开口道:
“是我,你们的师叔祖。你们留在那药柜之中的书信,我看到了。”
至此,片刻之后,才见院中一旁大石板向旁缩进,露出个洞孔。
“掌门师叔祖,是你么……”
薛慕华从洞口钻出半个脑袋,往外小心观察着,似是随时准备缩回那地洞之中。
孟修远见状一乐,笑着对他安慰道:
“放心吧,真的是我,再没有别人了。”
薛慕华看清孟修远的身形,才终是把一颗心放下,从洞中钻了出来,高兴地对孟修远说道:
“掌门师叔祖,你竟是真来了,太好了……快请进洞!”
说话间,他便急切地招呼着孟修远,让孟修远赶忙和他一起钻进地洞。
孟修远本不太想下去,可见薛慕华如此坚持,也不好和他争执,便只能顺其心意。
薛慕华闪身让开一条路,请孟修远先下洞,他自己又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周围情况,才紧随其后跳了下去,扳动机括,使得头顶的大石板自行掩上。
这地洞里面是一条石砌的地道,两人人须得弯腰而行,走了片刻,地道渐高,到了一条天然生成的隧道之中。又行十余丈,来到一个宽广的石洞。
洞内生了火炬,内有通风之处,烟雾外透。火炬旁坐着二三十个人,男女老幼都有,明显是薛慕华的家人。
而另有打扮奇怪的七人已经站成一排肃然等候,石清露就在其中
“掌门师叔祖,这便是我的那几位师兄弟……”
薛慕华正要给孟修远介绍,这七人已经恭敬跪下,齐齐朝孟修远磕头道:
“见过掌门师叔祖。”
“各位请起,不必这么客气。”
孟修远见状赶忙连挥衣袖,以气劲将他们一个个扶起。
众人见孟修远展露如此神功,不由得都是眼中精光一闪,十分惊喜。
他们虽也听薛慕华、石清露说起过又孟修远这么一位武功高绝的师叔祖,可非得是亲眼所见,才能真地高兴了起来。
“太好了,掌门师叔祖的功夫果然厉害。有他这般高人相助,咱们师兄妹几人,面对那狗贼丁春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为首一个怀抱这瑶琴的白发老者不由脸上兴奋之意尽显,朝身旁师弟师妹们说道。
而他身旁几人闻言皆是连忙点头,眼中多了一丝希望之光。
孟修远闻声不由得一乐,随即转身向薛慕华问道:
“薛先生,我看你们师兄妹几人,好似没有把握对付那丁春秋啊。
那你们聚集在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慕华闻声面露苦色,哀声向孟修远解释道:
“掌门师叔祖有所不知,我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听说那星宿老怪竟是不知为何,突然要来中原找我师父和师祖的麻烦。
我赶忙通知了他二位,让他们躲藏起来。又怕时间来不及,被星宿老怪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故意请人伤了许多星宿派的弟子,引那为人傲慢的丁春秋先来对付我,给他二位争取些时间。
我心知此次必死无疑,本不想连累诸位师兄妹,让他们也被那丁春秋老贼一网打尽。
可哪想他们各自收到消息以后,竟是都不愿看我自己为了师门独自面对强敌,要与我同生共死……”
说至此处,薛慕华不由得潸然泪下,而那余下七人也是哀叹出声,使得这石洞之中一片愁云惨澹。
孟修远见此情形,暗道这些人果然清奇,虽怕那丁春秋怕到了骨子里,却仍是这么舍身忘死。一时间,孟修远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怂还是勇。
索性,孟修远当即便出言向他们安慰道:
“诸位不必慌张,那丁春秋若来,我自会对付他……”
话未说完,便听得头顶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
“薛慕华,薛慕华,你师叔老人家到了,快快出来迎接。”
众人听得此言,皆是身子一颤,惊呼出声。尤其是那薛慕华本人,脸上冷汗霎时间便已经流下。
“星……星宿老怪!”
随着为首那抱琴老者的一声惊叫,这师兄弟八人立时乱成一团,直恨不得从这石洞再往下挖个几丈,再躲深些。
孟修远见状无奈摇了摇头,朝众人笑道:
“好了,随我上去吧,逍遥派难道是缩头乌龟不成?
我承了无崖子的情,早便答应要替他报仇、清理门户,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去做。
我这师侄倒是懂事,自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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