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胯下之辱,卧薪尝胆
眼见鸠摩智面色难看,段誉和王语嫣相视一笑,都在心中偷乐。可阿碧却是有些担心,赶忙出言道:
“大师,孟公子,你们即便要切磋,却也不急在一时。
眼见这天色渐晚,不如先休息一下。
两位驾临敝处,我也没来得及好好招待。
便让我去弄两个小菜,你们用过晚饭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啊。”
鸠摩智眼见孟修远仍一幅风轻云澹的的样子,不愿风度被比了下去,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怒意,面色渐渐转为舒缓:
“那便劳烦姑娘了。”
若放在平时,鸠摩智会担心阿碧在饭菜中下毒如何,一定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可现在,鸠摩智虽因为孟修远的轻视而生气,但在心底,却是下意识地敬佩着孟修远的武功,知道他这般绝世高手,绝不会用这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因而,鸠摩智只出了这么一声之后,便默默合上了眼睛。盘坐在竹椅之上,静心调息,开始为晚饭过后与孟修远的切磋而调整状态。
阿碧眼见这般,当即挽住王语嫣的手,退入内堂。
过得一会儿,一个男仆走了出来,朝孟修远道:
“孟公子,阿碧姑娘说是不知你的习惯,怕你有忌口,请你先去看看晚饭要用的食材……”
孟修远闻言一乐,知道这姑娘肯定是有什么小心思,不由摇了摇头。
鸠摩智就坐在他的身旁,闻言却是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兀自运功。因为他心中明白,以孟修远的性格,绝不会耍什么手段。
待孟修远随着男仆走入内堂,果然远远地便见阿碧满是忧心地同王语嫣问道:
“王姑娘,你见识厉害,你同我说说……
那位大轮明王和孟公子,到底哪个厉害些?”
王语嫣摇了摇头,无奈道:
“他们两个的功夫,我都不了解,又怎的说得清。
我本以为,孟公子的武功便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可刚刚看了吐蕃国师的那一击,却觉得同样也超凡脱俗。
他们两个都是顶尖的高手,交起手来,胜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阿碧本就被刚才鸠摩智那一招《佛度三迦叶》给惊到了,现在又听王语嫣这么说,不由心中愈发地没底:
“唉,这可怎么办是好。
孟公子本与此事无关,为了帮我解围才对上了强敌。
若是他,若是他不敌那大和尚……”
王语嫣见阿碧如此,莞尔一笑,故意朝阿碧打趣道:
“孟公子是见了那吐蕃国师的武功之后,才说要与其切磋。
他这般人物,又怎的会估量不清对手的实力,需得咱们来为他担心。
你这张口‘孟公子’、闭口‘孟公子’地总是念着,人家若知道了,许是也只觉得你麻烦,可不会觉得你好。”
阿碧闻言,却是没有王语嫣这么乐观,只勉强地笑了一下,便又低下了头去。
孟修远远远地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当即走上前去开口说道:
“王姑娘,阿碧姑娘,你们找我何事?”
眼见孟修远来了,王语嫣和阿碧两人微微正色,而后由阿碧柔声道:
“孟公子,你替我解围,阿碧感激不尽。
只是这位大轮明王来势汹汹,咱们没必要与他硬拼。
我已经安排好了逃脱用的机关和小船,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只需凑到我身旁……”
孟修远听阿碧这么说,不由摆了摆手,哈哈一笑打断了她:
“阿碧姑娘,你多虑了。
我可不只是为你解围,而是本就有心和这鸠摩智切磋一二。
习武之人总要互相交流才能进步,这般对手可不好找。”
言罢,孟修远也不愿多说些什么,朝两个女孩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阿碧见状,也只得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
过得半个时辰,饭菜准备完毕,众人被请到水中央一座四面是窗的小木屋中用晚饭。
男仆端上为鸠摩智特备的蔬果点心、四碟素菜,跟着便是一道道热菜,白果虾仁,荷叶冬笋汤,龙井茶叶鸡丁等等,每一道菜都甚别致。
鱼虾肉食中混以花瓣鲜果,颜色既美,且别有天然清香。
阿碧虽心中仍有些不安,但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来,笑着朝众人道:
“我这没什么好东西,难以招待贵客,只有请各位喝杯水酒,随便用些江南本地的时鲜。”
鸠摩智仍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只为了场面略微动了几快子,便又闭上眼去,竭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状态。
而孟修远这边则是一切如常,饶有兴致地将每一道菜都尝过之后,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心中暗道这阿碧年纪轻轻,厨艺却着实不错。
正此时,突听段誉开口道:
“阿碧姐姐,我上次听你弹琴,实感心旷神怡。想请你再演奏一曲。”
阿碧此时本没有这个心情,但她性子温和,听得段誉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拒绝,只得盈盈站起,开口说道:
“只要公子勿怕难听,自当献丑,以娱嘉宾。”
说着,阿碧走到屏风后面,捧了一具古琴出来,随即端坐锦凳,轻抚瑶琴。
琴音轻灵缥缈,动人心弦,段誉听得如痴如醉,而孟修远却是眉头微微挑起。
一曲作罢,孟修远突地开口道:
“阿碧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康广陵的老人?”
阿碧闻言一愣,颇为意外地朝孟修远道:
“孟公子,你是怎的知道我恩师的名字?”
“他居然是你师父么,便也难怪了。
我是听你弹琴时所用的手法,和他有些像,所以才这么猜着。”
孟修远不通音律,自是无法从琴音之中听出流派师承。只是这阿碧和康广陵一样,在弹琴时会用上真气拨动琴弦,其运气手法十分相似,才叫孟修远看出了端倪。
阿碧闻声愈发惊讶,朝孟修远解释道:
“我小时候学习音律,慕容老爷便是请了康师来教我。
我资质愚钝,同康师学了五年,却远远未能学得他一半本事。
孟公子既然认识恩师,那我这琴音,自是入不得耳了。
只是不知恩师现在何处?
我几年来多次托人寻访他的踪迹,却一直也未能得到消息……”
孟修远听阿碧这么说,正要与她再细聊那康广陵的事情,却见旁边的鸠摩智突然开口道:
“孟公子,咱们饭也吃了、琴也听了。
还是莫要再说些家长里短,先做些正事吧。”
孟修远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位大轮明王刚才好像颇有耐心的样子,现在怎的突然就着急了。
待他微微再一打量,才发现了其中缘由。
只见鸠摩智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显然是通过刚才漫长的静心调息,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盛极而衰,鸠摩智也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状态下滑,所以才着急与孟修远切磋。
想通其中关节,孟修远不由心中一乐,也不拒绝,当即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明王请吧,咱们到外面去,莫要坏了主人家的东西。”
话音刚落,孟修远和鸠摩智两人的身形便一前一后地相继闪出了房间,快得几乎难以看清。
在场王语嫣、阿碧等人皆是一惊,谁都没看明白,这刚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两句话之间便开打了。
待他们追出去,只见得鸠摩智和孟修远两人已经摆开架势,相视对质。
只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两人之中,鸠摩智是站在这木屋外的围廊边,而孟修远则是站在那湖中的一片偌大荷叶之上。
“孟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先考较一下小僧的轻功么?”
鸠摩智看着稳稳站在荷叶之上、身形没有丝毫摇晃的孟修远,脸色不由得十分难看。
因为他眼见那片荷叶虽大,底下连着的茎秆却是极细极软,鸠摩智不明白孟修远到底是使了什么法门,才能将轻身的功夫用到如此程度。
凭心而论,鸠摩智自认若是飞纵之时在荷叶上稍稍借力,他是能够做到的,可若要似孟修远这般静立其上不动,却是千难万难。
他此刻强行上去,结果只会是落入水中、沦为笑柄。
因而,若是孟修远非要以此来考较他的轻功,那两人尚未动手,鸠摩智便已经输了一场。
好在,孟修远这边只是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明王无需在意,请便就是。
我站在这荷叶上,不过是嫌弃那围廊狭小,不适合《六脉神剑》施展。”
鸠摩智闻言脸上微微抽动,他知道,孟修远这是自认内功高过他,所以有意借此方式让他,使得招式的比试更加公平而已。
对此,鸠摩智心中既是佩服孟修远的胸怀,又是有些恼怒于孟修远对自己的轻视,情绪混杂之间,他最终只能呼了一声佛号,朝孟修远说道: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还请孟公子小心了……”
话音未落,鸠摩智掌中的气刀便已经噼了过来,其势迅疾威勐,更胜之前他演示之时。
而孟修远见此情形,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也不由颇为兴奋,当即右手中指一招“中冲剑”刺出,剑势大开大阖,气劲雄迈。
王语嫣、阿碧等人不敢打扰,只远远见得这两人相隔近两丈的距离,一个手指点点戳戳,一个手掌奋力噼砍,听得“簌簌”地破空声连响,随即便有炸裂逸散的气劲扑面而来。
段誉不通武功,只觉得两人这般隔空比划,虽然一个俊雅飘逸、一个威严端庄,可看久了就好似在隔空划拳一般,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而余下众人,则是被这绝世高手之间的比斗给惊得不轻,纷纷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不愿放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片刻之后,那自从输给鸠摩智以后就一直沉默的风波恶突然吸一口气,向一旁的王语嫣耳边轻声问道:
“王姑娘,你说公子爷的功夫再练多久,才能臻至这两位的境界?”
“这……表哥,表哥他……”
王语嫣被风波恶这突然的问题给问得有些哑口无言,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同样小声开口道:
“表哥他尚且年轻,内功修为稍欠些火候,用这般气劲伤人的功夫恐怕是事倍功半,并不恰当。
想来需得他再苦修二十年,待功力有成之时,才好似孟公子、鸠摩智大师这般。”
风波恶心知王语嫣向来倾慕慕容复,这所谓“再苦修二十年”的说法,想来已经是颇为给了面子的,不由心中十分感慨。
片刻之后,他又朝王语嫣问道:
“王姑娘,你说若是被逼无奈,日后公子爷必须与这两位绝世高手为敌。
我们兄弟四个同公子爷齐上阵,该怎么才能战而胜之?”
风波恶作为慕容家的四大家臣之一,身怀重任,这般往最坏处考虑问题,倒也没什么错。
只是王语嫣被他这么一问,不由又是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她面色忧愁,望着那交手中的孟修远和鸠摩智看了许久,才最终肃然开口说道:
“风四哥,这位两虽都是绝世高手,可将来真要为敌,对付起来的方法却是不同,
面对那大轮明王,表哥若不幸真同他成了敌人,还请风四哥你同邓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一起舍身忘死,同时围攻上去。
你们四个虽不是他的对手,但心怀死志同时出招,却也能拖延住他片刻。
趁此时机,表哥他无论是瞅准机会出招击敌要害,还是借机转身逃遁,都有一线生机……”
风波恶闻声不由点了点头,王语嫣这话虽听着有些冰冷无情,但他作为慕容家的家臣,却也认可王语嫣的这番安排,知道这应该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不过稍待片刻,风波恶见王语嫣没有接着说下去,便开口问道:
“那王姑娘,对付那孟公子呢,我们兄弟四个该怎么办?
你说对法他二人的方法不同,难道说,是看他年轻功力不足,我们该与他车轮战么?”
王语嫣闻言脸色一苦,抿着嘴唇挣扎了半天,怕将来真有这么一日,还是说了心中实话:
“风四哥,若将来表哥得罪了这孟公子,无奈与他为敌,那便请你,一定要好好劝说表哥。
劝他他莫要太过顾惜自己的人格名誉,也劝他莫要为了一时的胜败而冲动……”
“莫要顾惜名誉、莫要冲动?
是说要使些阴毒的手段,以暗器伤人么?”
风波恶一时间有些没听明白王语嫣的意思,开口确认道。
王语嫣默然摇了摇头,朝风波恶沉声道:
“我是想说,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越王勾践也曾卧薪尝胆。
男子汉大丈夫,受得一时屈辱不算什么……”
风波恶闻言一惊,终是明白了王语嫣的意思,愕然道:
“王姑娘,你……你是说,要公子爷同这姓孟的小子乞饶?
不可能,公子爷他是大燕皇族后裔,又怎能受此屈辱……
我四人便是舍去性命不要,也一定护得公子身名周全!
况且,我见他和那鸠摩智战得有来有回,即便他功夫高些,真的能高出这么多么?”
风波恶闻声又惊又怒,心中满是不解。
王语嫣见风波恶如此,似是也见到了慕容复在孟修远面前跪地乞饶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痛。
可为了她表哥将来的安全,王语嫣还是逼不得已地又朝风波恶解释说道:
“风四哥,你瞧错了。
他二位高手此时,可不是‘有来有回’。
若非孟公子有意用这位吐蕃国师试招,许是他俩早就分出胜负了……”
说来也巧,似是为了验证王语嫣言语的真实性,她这话音刚落,孟修远和鸠摩智那边的战况便起了变化。
鸠摩智久攻不下,已经使出了全力,只见得孟修远身周的湖面已经被气劲激得水花四溅。
可偏偏孟修远脚下的这一株荷叶安然不动,便是连一滴水珠都没有溅上。
“明王,你这功夫确实不错,可咱们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说话间,孟修远眼中青光一闪,右手中指又是一道“中冲剑”,直朝鸠摩智刺去。
鸠摩智双手合十,由头顶噼下,使得《佛度三迦叶》中威力最强的一招相迎。
片刻之后,只见得两人之间的湖水炸起,化作漫天洁白水花。
而也就是此时,鸠摩智突然觉得自己眉心一凉。
他一开始只觉得是飞起的水珠,可稍待片刻,又有丝丝微痛传来,才察觉到了不对。
鸠摩智赶忙用手指往自己眉心一抹,却发现,自己指肚上多了米粒大小的一点血迹。
“你……”
鸠摩智望着那仍站在一片荷叶之上,身上衣服半点没湿的孟修远,久久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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