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带刀,杀贼

雨夜,面馆!

干净的石板街,简陋的房屋,淳朴老实的手艺人……

今晚是十五,月亮爬上树梢,从乌云中洒下微微一束光芒,再透过门外的积水,照射在破旧的招牌上。

阳春面!

这家面馆只卖阳春面。

三文钱一碗。

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面馆老板自制的酱油,烫上两棵挺括脆爽的小白菜。

面很普通,但在带着秋凉的雨夜,在这破落的小镇,没有什么比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更能让人感到满足。

如果能再加两颗荷包蛋,一碟清爽干脆的咸菜,一碟咸酥花生米,以及一壶温酒,那种感觉简直赛过活神仙。

李瑾瑜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很大方的掏了一两银子,让面馆老板跑腿买来下酒菜,顺便包下面馆一整晚。

今天晚上这里不会太平,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手艺人,还是不要参与为妙。

想要在雨夜吃热腾腾的汤面的,显然不只是李瑾瑜,就在李瑾瑜把面汤喝光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砰!”

大门被一脚踢开。

一个长着鞋拔子丑脸,腰挎一把弯刀,年纪约莫三十来岁,身上带有一丝血气的男子,大喇喇出现在门口。

他腰间的弯刀并非草原弯刀,而是从刀把处便弯折,显得异常奇诡,整个江湖,使用这种弯刀的,唯有一个。

——与“穷凶极恶”云中鹤,“乾坤盗鼠”华云龙,“花蝴蝶”花冲,并称“四大采花贼”的“万里独行”田伯光。

同时也是李瑾瑜的目标。

李瑾瑜见到了田伯光,田伯光当然也见到了李瑾瑜,眼睛顿时移不开。

俊!

实在是太俊了!

眉眼如画,容色似玉,温润澄澈,不染纤尘,明眸善睐,如妖似仙……

倘若换上女子装扮,绝对胜过田伯光一生中经历过的所有美人。

哪怕是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臭捕快,在某些方面,也逊色这个男人一筹。

这样一個风姿俊秀的公子,绝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家简陋的面馆。

尤其此时面馆中只有一人,连店老板都不知道去了何处,就更加古怪了。

田伯光右手握住刀把,喝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面馆老板又在何处?劳烦老板出来做一碗面。”

“今晚这里会发生一件命案,为防牵连无辜,我让老板回家睡觉了。”

“哦?什么命案?”

田伯光左脚向前一步,右脚微微蓄力,已然摆出了拔刀的姿态。

“田伯光将死于今晚。”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听到这话,田伯光反而不再畏惧。

他见过不知多少愣头青,那些人无一例外,尽数倒在了他的弯刀之下。

只不过这小子生的实在是太俊,若是一刀杀了,未免太过浪费。

田伯光左手摸了摸下巴,坐在了李瑾瑜对面,笑道:“为何杀我?”

“为了钱。”

“多少钱?”

“二两五钱银子。”

“只为了二两五钱银子?”

“一月前,你路过一家小山村,做了一桩案子,还留下了名号。”

“有点印象,那丫头滋味不错。”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女子受不得屈辱,悬梁自尽。

女子的父母变卖家产,总共二两七钱银子,每日在村口的石墩守着,看到拿着刀剑的武林人士便磕头求助。”

“你应了。”

“应了。”

“为何只有二两五钱?”

“余下二钱银子买香花宝烛。”

“无聊的故事。”

“你准备好死了么?”

“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想杀老子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子照样活得好好地,你这兔儿相公凭什么杀我!”

田伯光冷冷的看着李瑾瑜,好似在看世上最愚蠢的傻瓜。

“我曾经听过一个笑话,有人说你这真坏人,比什么伪君子可爱得多,甚至还有一些白痴说你是‘假坏人’。

那个时候,我甚至还有一丝丝被说服的感觉,觉得你是可以挽救的。

现在我才明白,那个笑话是多么的愚蠢,你这种人,该怎么改变呢……”

话音还未落下,一抹刀光已经穿破残破的桌子,斩向李瑾瑜的脖颈。

作为横行天下十余年的采花贼,除了必要的眼力,不惹自己惹不起的人之外,最大的特点便是小心谨慎。

从进入面馆开始,田伯光便在积蓄力量,并且一直在观察李瑾瑜的状态。

李瑾瑜初始之时不动如山,哪怕是叙说那桩惨案,也没有丝毫波澜,唯独说到“怎么改变”,才有一丝丝波动。

田伯光敏锐地把握到了那丝波动,毫不犹豫的拔刀出鞘。

他的快刀是行走江湖之根本,刀出快如疾风骤雨,就连空气似乎都被刀气排斥开,露出一片薄薄的真空地带。

田伯光得意的看着李瑾瑜,似乎已经能够看到李瑾瑜的死状。

那是非常凄惨的死。

刀锋划开喉咙,刀气切断脖子,头颅飞到顶部房梁,鲜血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血腥味整个小镇清晰可闻。

惨!

太惨了!

爽!

太爽了!

但那只不过是个臆想!

就在田伯光出刀的一瞬间,李瑾瑜的右臂轻轻地动了动,面馆内升起一抹比月色更加凄凉、更加缥缈的寒光。

田伯光感觉到了刺痛。

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刺痛。

甚至不能说是痛处,反而像是一个绝色美人轻柔的拥抱。

那么的轻,那么的柔,那么的让人沉醉,想要永永远远的沉溺在这种温柔的感觉之中,再也不愿意醒来。

田伯光的气力瞬间流失殆尽,仅剩的气力做不到同归于尽,只能拼尽最后一点生机,低下头看了看心口。

他的心口插着一把短刀。

薄如蝉翼的短刀。

有影无踪,有形无质,柔如发丝。

刀身刺入身体,刺断心脉,刺尽生机,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温……温柔……这是……温……”

田伯光的生机已然快要耗尽,断断续续的说着“温柔”二字。

当一个人死的时候,如果不能做到同归于尽,至少也要做个明白鬼,明白自己死在什么人、什么招之下。

李瑾瑜原本想要装装样子,可刚想开口装叉,猛地嗅到一阵香气,面上的冷意瞬间变为暖暖的笑容。

这不是迷药的香气,而是体香。

她来了!

美人来了,谁还有心思管田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