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献俘虏,桃花落,丹凤至,满庭芳

狄仁杰正在忙碌的工作。

桌桉上堆叠着厚厚的公文,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读完,分析出每件事情的利弊,做出最合适最妥帖的处置。

好在出发之前,狄仁杰便已经带了数位助手,其中还有一位,是狄仁杰保举的新任焉耆都护府大都护。

由于赵文翙的教训,新任大都护的标准非常严苛,必须是能臣干吏。

首先必须知兵,边关官员,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最先一条便是知兵。

其次必须懂得恩威并施,既不是一味地大棒子,也不是一味地给甜枣,每一样都必须懂得节制。

最后必须懂得治理,这一战至少能换来五年和平,五年之内,除了蒙元之外的部落,全都可以放心交流。

商贸往来,丝绸之路,那都是巨量的金银,能为武周提供大量的赋税。

说实在的,若是能够把狄仁杰留在此处,那实在是非常的合适,可惜这么做的后果,便是梁王笑歪了大牙。

狄仁杰自是不能留下,但他保举的这位大都护,却也是非常的合格。

此人姓于,名谦,表字廷益,号节庵,浙江杭州府钱塘人,兵部右侍郎。

前番带领大军借道龟兹,随后带兵直插瓦剌的主将,便是于谦。

于谦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忠心义烈,对于文事、兵法,均有几分独到的见解,尤其对于守城作战很擅长。

这便已经足够了。

作为焉耆都护府大都护,只需要能够把城守住,拖到援兵到来即可。

至于统兵作战,正面进攻,乃至于冲锋陷阵,那是王孝杰的事情。

于谦要做的事,就和先前狄仁杰做的差不多,守住城池,提供战略,分派物资,支持前方大军作战。

李瑾瑜同样也在此处,跟着狄仁杰查看公文,适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某些意见被狄仁杰接受,某些意见被反对,狄仁杰倒也不过多解释,想明白就想,想不明白以后再解释。

如此一连忙碌了大半个月,都护府的事情才初步处理好。

于谦由于攻破瓦剌之功勋,已经是正式的焉耆都护府大都护,要留在此地处理事务,却是不能回京受封。

不过今年的新年晚宴,倒是可以回京参加,接受武则天的封赏。

这也算是好事。

一来免了奔波劳碌之苦,二来若是做得好,功勋一并给予赏赐,若是做的不好,功过相抵,能少几分处罚。

于谦对此也不在意,前脚刚刚把大军送走,立刻开始忙碌的工作。

都护府要重新修整,军械粮草需要重新储备,需要吸引商队到来,需要加强周边交流,事情可是多得很。

这么多的事需要完成,于谦也没时间消耗在往来奔波上。

……

洛阳北门。

旌杆林立,旗幡飘扬,鼓乐之声震天动地。

洛阳城楼,武则天端坐龙椅上,两侧排列着三班文武大臣。

城楼之下,千牛卫旗甲鲜明当先而立,后面是皇帝亲将的十二卫,再后面是太子四卫,均是威风凛凛。

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礼炮,狄仁杰率领大军返回到洛阳。

狄仁杰翻身下马,率众将跪倒。

“臣狄仁杰率巴州众将,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十几万大军齐齐拜倒,山呼万岁,声扬九霄。

武则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缓缓点了点头道:“赐大元帅酒!”

曹正淳立刻捧出金杯金壶。

他虽然是太监,但对于这场边关大胜,也是欢喜不尽,给狄仁杰斟酒,被画师的画册记录下来,或者被史官写上几个字,那也算是光宗耀祖。

想到此处,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若是找借口去边关传旨,然后跟随狄仁杰浴血奋战,岂不更能光宗耀祖?

大太监曹正淳入不了祖坟,光宗耀祖的曹正淳才能进入祖坟。

若是自家的亲卷,能够过继给一个儿子,然后死后能葬入祖坟,曹正淳此生此世,已经别无其他的追求。

曹正淳想的很好,可还没等他拿起金盏,武则天亲自拿过了酒壶。

“朕要亲自斟酒。”

说罢,亲自倒满了一杯酒,随后左手一挥,酒壶升起,再次倒满数杯。

皇帝斟的酒,自然也是酒,不会更加的美味,但却是极大地荣耀。

狄仁杰双手接过酒杯,其余的酒杯则是给到王孝杰、李瑾瑜等人。

李瑾瑜心中撇了撇嘴,但在这欢庆的时刻,却也不会多说什么。

上官婉儿高声道:“献俘仪式正式开始,进献瓦剌可汗也先!”

也先身着布衣,被推了上来。

也先虽然是造反篡位,但他确实是瓦剌可汗,武则天登基至今,首次活捉草原部落可汗,自是欢喜不尽。

看着跪倒在地的也先,武则天得意洋洋的说道:“也先,你这逆贼,朕对你天高地厚之恩,你却阴谋反叛,今日在朕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李瑾瑜心说老太太又在瞎扯澹。

这话若是对着脱脱不花说,勉强也就认了,你对也先有什么恩德?

武则天对也先还真有一些恩德。

也先曾经入长安求学,还是皇后的武则天,亲自给他安排了老师。

此后也先能够成为瓦剌相国,也是因为武则天的多番支持。

也先道:“败军之将,自当任凭陛下处置,也先无话可说!”

武则天挥了挥手,千牛卫上前,把也先带了下去,杀自然是不能直接杀死的,那未免太过于浪费。

有也先这等重头戏,其余诸如瓦剌的可汗印玺,倒是显得没那么惊艳。

不过诸多重要俘虏挨个进献,不论是武则天,还是文武群臣,面上都是喜气洋洋,就连梁王武三思,都被提前解除幽禁,参加这场凯旋仪式。

献俘完毕,群臣进入皇宫,开始新一轮的庆典,直到夜晚方才结束。

李瑾瑜被人灌多了酒,只记得自己被封了一堆华而不实的虚职,还又增加了一些食邑,别的全然不记得。

晕晕乎乎的回到住处,抱着那个熟悉的身体,沉沉的睡了下去。

明日,又是崭新的一天。

……

谁知道天堂在哪里?

谁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谁知道怎样才能走上天堂之路?

没有人!

但只要你的心宁静快乐,人间也有天堂,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里。

就好比玄奘西游时,翻阅《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有所感,随手写下的一篇偈子描述的那般。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就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在灵山塔下修。

如果心中觉得快乐,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都会觉得是天堂。

如果心中觉得不快乐,即便是世外桃源般的洞天福地,也会觉得是捆缚自身的牢笼。

楚留香就在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是一处隐修之所,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因为这里的人觉得外界均是阴谋鬼祟,反倒不如隐居于此。

没有人知道他们隐居了多久,就连族内圣女张洁洁,对此也不知情。

这里的统治结构类似于宗教,地位最高的是圣女,并且圣女是准许嫁人成亲的,张洁洁便嫁给了楚留香。

任谁也没有想到,风流潇洒浪荡不羁的楚留香,竟然会与人成亲。

不是随意摆放两根红烛,而是在张洁洁所有族人的见证下,按照族内的成亲仪式,正式结为夫妻。

这是楚留香心甘情愿的,但一个潇洒不羁的浪子,注定不能留在一处。

就好似把雄鹰关入笼子,天长日久之下,会失去展翅飞翔的能力。

楚留香便是如此。

他的面颊变得瘦削,胡须也已经忘了清理,看似仍旧英俊潇洒,实际上却日渐低沉,精气神日渐衰颓。

张洁洁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作为枕边人,她当然能够感知到这种变化,也知道楚留香不可能长长久久留在此地,否则便不再是楚留香。

所以她把楚留香带到了出口。

不是去外面购买物资的出口,而是想要离开此地的外族人,能够经过的唯一一个出口,唯有从此地离开,族内的人才会放弃这段恩怨。

否则世代为仇,不死不休。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毕竟进入此地的外族人唯有两个。

一个是楚留香,另一个是张洁洁的父亲,她的父亲便是从此处离去,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会返回,实际上从未回来过,留给她母亲无尽的思念。

张洁洁的母亲武功高深,原本可以凭武功驻颜,但由于过度思念,年仅四十一岁的她,已经老的好似七十。

此时此刻,身着黑衣的老妪,也就是张洁洁的母亲,挡在两人身前。

“我今年才四十一岁!”

楚留香的手突然冰冷。

看着她苍老干瘪的脸,看着她枯瘦句偻的身子,看着她的满头白发……

他实在是不能相信,这干瘪句偻的老妪,竟是个只有四十一岁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的日子,我怎么过的?难道你想过这种日子?”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她的样子,就可以想像到,她这些年来所忍受的痛苦和冷落,是多么可怕。

愤怒,妒忌,仇恨,寂寞。

无论这其中任何一种感觉,都能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何况是全部。

张洁洁垂着头,泪珠在眼中打转。

母女连心。

母亲当然不会过度为难女儿,却也不希望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张洁洁的母亲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让他走,但我却知道,楚留香走了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张洁洁说道:“我不会!”

“你凭什么不会?”

张洁洁看着母亲,脸上的表情坚决而明朗,笑道:“因为我让他走,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要走,而是因为我想要他离开,过他喜欢的那种生活。”

张洁洁的面色变得光辉,充满了圣女的仁慈圣洁:“我将他留在这里,也许我会比较快乐,可我若让他走,也许就会有一万个人觉得快乐。”

“你难道不为自己想想?”

“如意郎君,需得我真心喜欢,惟愿他好,他好时我便开心,我好他不好时,我不开心,只要他好,我好或不好,我都开心,那方是真心喜欢。”

“那他呢?如果他好你不好时,他会觉得开心么?难道只有你牺牲,难道他什么都不用付出么?”

张洁洁笑道:“你错了,他愿意为我留在这里,这已是最大的牺牲。”

“好吧,我拦不住你,但如果楚留香想要离开,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

楚留香此刻就在天梯之外。

那是唯一的出口。

可天梯却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外界的出口,一扇脚下是万丈悬崖。

即便是楚留香,如果一脚踏入到悬崖之中,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必须做出选择。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楚留香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经历过很多生死一发的危险,也曾比任何人都接近死亡,有时甚至完全绝望。

这次却是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次他的生与死,是要他自己来决定的,但他却偏偏没有把握。

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被人逼着做无把握的决定更可怕!

若非亲自体验过,也绝对想不到那有多么可怕、多么的惊恐!

两扇一模一样的门,一扇通往自由自在的江湖,一扇是万丈悬崖,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前所未有的公平。

张洁洁的母亲冷笑道:“你现在不敢做决定了么?你可以留下来!”

楚留香看了张洁洁一眼,眼中闪过了坚定,随手打开了一扇石门。

在这一瞬间,他已恢复成了昔日的楚留香了。

楚留香是不怕危险的。

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不能让楚留香产生恐惧,石门当然也不能。

这是一段终身难忘的经历,这是一场生死的诀别,但生与死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他来过,活过,爱过,那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他迈开大步,一脚跨出了门。

……

黄昏,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花满楼独自坐在窗前,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感受着生命的美好。

这是李瑾瑜送给他的二层小楼。

楼内楼外满是鲜花。

一个多月前,李瑾瑜请陆小凤和花满楼来洛阳,陆小凤发挥自己的惹事能力,短短时间惹得上百人追杀。

最终邙山之上爆发如来神掌,一掌轰碎全部杀手,解除了陆小凤的麻烦。

至少暂时解除了他的麻烦。

等到那些大势力反应过来,说不得会继续试探,查找如来神掌的下落。

花满楼原本守在尉迟真金身边,也帮忙抓了几个梁王麾下的高手,甚至帮一个高手祛除心中的魔障。

那个人名叫甄兆人!

梁王对此感到非常愤怒,因为那是他秘密培养的高手,也是十三死肖中武功最高的“人杀手”。

文韬武略,武功高深,甚至在上次科举的时候,被武则天钦点为榜眼。

只不过甄兆人本性善良,被梁王以巫蛊和秘术操控,到了夜晚会变成冷血残忍的杀手,白天一切如常。

花满楼用武当的无上玄功,化去甄兆人体内的巫蛊,解除秘术的操控。

如今甄兆人已经失踪,梁王暴怒之下派人偷袭花满楼,却全都失败。

花满楼在舒舒服服的赏花。

他的大门一直都是洞开的,无论来的是朋友还是杀手,都可以进来。

今日又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她并不能算太美,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非常灵活聪敏,倒是和温柔大小姐有那么六七分的相似。

姑娘跑的非常急迫,进入小楼便直接问道:“我能不能在此躲一躲?”

花满楼道:“当然可以。”

姑娘道:“我叫上官丹凤,借你的地方躲避敌人,算是欠你的情,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花满楼道:“很好听的名字。”

上官丹凤怒道:“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我说借你的地方躲避敌人,你就算不给我找个箱子柜子,至少也要把门关上,不让那人进来才是!”

花满楼闻言笑道:“如果我现在把门关上,姑娘难道不担心我么?”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瑾瑜的诸多朋友,或多或少会沾染些恶趣味,就连花满楼也不例外。

不过他倒不是调戏上官丹凤,而是想要以此缓和上官丹凤的急迫。

上官丹凤道:“你不是好人?那也无所谓,你长得这么俊俏,还这么彬彬有礼,就算是斯文禽兽,也比后面那个又粗鲁又丑陋的家伙好很多!”

花满楼略带尴尬的摸了摸脸。

虽然很多人说他容貌英俊,但被人如此称赞面容,还是头一次。

这位上官姑娘的大胆活泼,比之温柔大小姐,也是丝毫不差了。

花满楼笑道:“上官姑娘放心,这里非常的安全,请先喝杯茶?”

上官丹凤接过茶杯,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蒙汗药?你先用蒙汗药把我麻翻,然后再对我……啊呀……”

花满楼道:“绝无此意,我从来都不用蒙汗药,也不用任何毒药。”

上官丹凤道:“真的没有?”

花满楼道:“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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