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直所在做的事

猫耳咖啡厅。

点了杯热巧的廖纪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没过一会儿，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就推门而入，看到窗边的廖纪后，快步走来。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教授，我没想到您提前这么早就到了，让您久等了吧...”

中年女性不断道歉，直到廖纪挥了好几下手，才落座在廖纪对面。

“葛朗太太，在正事之前，我能先问您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您...您是指...？”

“不用紧张，我只是比较好奇，我从威廉那里听说，您在幻梦监察局的职位不低，也是个部门的管理，既然这样，为什么您丈夫他还要...”

廖纪不用再往下说，意思也很清楚了，在他看来，葛朗太太的家庭就算不是什么富贵，也是个中产了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零号幻梦当探索者，去做这种拿命换钱的高危工作？

对面的女性停顿了下，攥紧拳头又松开，之后摇头苦笑道：

“教授，您是魔城人，所以才会觉得像我这种职位的机关人员权力很大，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什么决定权，真正管理监察局的...还是各大公司。”

“各大公司？”

“嗯，机械之盟原先都是由超级智械生命「零」来统一管理的，因此没有政府的传统，现在的政府，是在「零」休眠之后，由当时的各大公司和财阀一起出资才成立的，梦之城的税收非常低，根本供应不起政府，我们一切的开销和财政来源，主要还是靠着公司和企业的捐款。”

听完葛朗太太的话，廖纪才意识到了他的先入为主。

确实，政府的作用似乎能被「零」这样的超级AI给完美取缔，甚至零还要更加公平公正，面面俱到，但作为恶果就是像现在这样，没了「零」之后，毫无经验的新生政府，直接成了公司和财阀的傀儡。

“我丈夫原先和我一样，都是在监察局上班，我们为了结婚，一起拿积蓄贷款买了房子，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每个月还完房贷刚刚好，有时候还能结余下来一点赞起来。”

“但之后我们有了大卫，丈夫说不想让大卫也和我们一样碌碌无为，要给大卫好的教育，这样大卫有一天也才能成为公司的员工，所以我们又卖掉了房子，花了好几倍的贷款，才抢下了一处凯尔学院旁边的学区房，这样一来大卫就有资格去上凯尔科技投资的小学，只要成绩好，就能顺着这条路，一步步考到凯尔大学，之后加入凯尔科技...”

“可无论是这些私立学校的学费，还是学区房的高额房贷，还有大卫日常所需，不能像我们一样再吃廉价没有营养的合成食品，需要买私立学校要求的高级教学设备，这类的种种开销，对于我们两个机关人员来说，根本负担不起，眼看积蓄就要见底，所以，所以比尔才会动用在监察局仅剩的那点关系，向凯尔科技提出申请...”

听到这里的廖纪忍不住打断道：“等一下，提出申请？这样的工作还需要申请？”

“是的，若不是丈夫他是幻梦监察局，有幻梦相关的经验，而且能通过监察局接触到威廉大人这样的公司高层，不然他是不会入选的。”

“这项工作虽然危险，但它一周的报酬，可能就顶我们两个加起来一个月都还多的了，有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参加这项工作，我想我丈夫也是怕请假了之后，工作就会被别人给挤掉，所以才...“

对面葛朗太太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哀容似乎都让她看起来又老了许多岁，整个人的背都是弯的，仿佛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身，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葛朗太太很多时候都展现出一种很卑微的态度，因为他们的家庭已经到极限了，稍微再出现个意外，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根草了。

通过葛朗太太这一个缩影，廖纪差不多更了解梦之城的现状了，在这里想要活得像个人，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彻底做个纯粹底层人，一无所有，不奢求什么，反而可以靠着梦之城的高科技来醉生梦死，要么就只有加入公司，成为超级企业和财阀员工这一条路。

像葛朗太太这样被夹在中间的，才是最痛苦的，但其实这样的人，才是梦之城内数量最多的，他们大多数的结局，可能就是宣告破产，暗然离开这座繁华都市，但梦之城并不在乎，毕竟这里是机械之盟的核心，每年有无数新鲜血液的年轻人，为了逐梦从各地汇集过来，以此往复。

“谢谢葛朗太太，我相信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等您丈夫工作结束后，如果方便的话，我来请客一起吃顿饭，毕竟像您丈夫这样有丰富旧世界经验的人，我是非常愿意结识一下。”

“不，不不不，怎，怎么能让教授...谢谢，太感谢您了，比尔能认识您这样的古代学大教授是他的荣幸，您愿意放下身份和我们这样的人吃饭，我...我们怎么还能...”

在葛朗太太眼中，廖纪可是能被威廉总管亲自介绍的人，再加上还有教授的头衔，这些都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所以见到廖纪如此客气后，葛朗太太才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在感谢廖纪，后面都紧张到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廖纪赶紧岔开了话题，才让局促到不知该说什么的葛朗太太松了口气。

廖纪先假意问了些其他关于零号幻梦很基础的问题，比如出现时间，规模范围，当时的管制政策等等一类，好像真的是在为奎斯集团调研市场。

在终于等到从葛朗太太这边，提到了“幻梦扩张”的这个概念时，廖纪才好像被勾起兴趣般追问详细，葛朗太太点头道：

“对，当时发现这个现象时，一度引起了监察局和公司们的恐慌，因为据专家推算，一旦超过某个临界值，会导致所有人被强迫数字生命化，吸入零号幻梦，好在之后像是也检测到了零号幻梦的异常，两百位智械AI主动与我们沟通，并进入了零号幻梦来遏制扩张。”

“这两百位智械生命体，据记载是百年前的「零」模彷自己而产出的复制品，具体用处我们也不知晓，而且这样的生命体似乎不止存在机械之盟，而是遍布全世界。”

“两百位智械将核心芯片交给我们贮藏后，就潜入进了零号幻梦，之后零号幻梦的扩张趋势果然立刻就停下，危机解除，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公司的科研人员过来，对这些芯片进行维护保养，维持零号幻梦的稳定。”

听着葛朗太太这边的情报，廖纪暗自思索。

其中关键点有两个，一是“两百位”这个数字，但据自己从管制一号那里得来的数据，零号幻梦内的机仆，至少也得上万。

和两百这个数字符合的，应该是“管制机”系列的机仆。

再结合之前从86那里得到的情报，全世界由零投放的观测体的数量，应该和上万个相符，事情的轮廓就清晰起来了。

大陆上所有的「观测体」都“入梦”化为了机仆，不过只有在梦之城，离零最近的这两百个观测体，保留了高等算力，被作为有智慧的“管制机”指挥型号。

其余的观测体，都是以听从命令为主，不具备自主意识的作战体或其他后勤机型。

怪不得蕾娜说不能让这些「观测体」从梦中醒来，她们已经不再是观测体，而是在梦中一遍又一遍的战斗中，化作了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变成了机仆。

若不修正，等回到现实中的她们，带来的只会是破坏。

第二个重要信息，是公司会定期维护保养这两百位管制机的芯片，廖纪又详细追问后，葛朗太太告诉他，其中以凯尔科技为主力，第二位的是...急护小队。

“好了葛朗太太，今天您提供的这些对我很有帮助，非常感谢，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先这样吧？”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后，廖纪主动结束了这次碰面。

“好，好的教授，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我...”

见葛朗太太就要起身，临走前，廖纪将他一直放在座椅旁的个包裹递了过去。

看得出葛朗太太很惊讶又疑惑，拆开包裹后，更是露出迷茫表情，因为只见到里面是一个...装着玩具的礼盒？

“这是我路过商场时刚好看到的，顺手就买了，现在这种机甲玩具卖的好像很火，在小朋友中非常受欢迎，既然马上到大卫生日了，就当是生日礼物吧。”

廖纪像是很随意的话，却让葛朗太太极大愕然，她怔怔看着手中的机甲玩具，打死她也想不到，对面这位年轻教授居然这么细心，这么没有一点架子，不，这哪里还是架子的问题，简直是，是...

葛朗太太发现用自己贫瘠的词，根本找不到形容，或许也是因为，她在梦之城三十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带着善意的陌生人吧。

尤其是当葛朗太太的余光，看到了在机甲玩具上还没撕去的标签，上面那四位数的玩具价格，让她想都不敢想，这种高端玩具，平日的大卫就是趴在橱窗眼馋看一看，大卫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懂事，知道家里的条件根本买不起，结果现在...

“葛朗太太？”廖纪看着对面呆滞的中年女性出声提醒。

她这才勐然一个激灵，下意识是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但又之后，想到以廖纪这样年轻有位的教授，或许这确实不算什么，只是一份心意，于是便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最后分别前，葛朗太太非常真诚地盯着廖纪眼睛，一字字说道：“教授，您这份生日礼物，我相信会是大卫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环，我会以此好好教导他，我不奢求大卫能达到您的高度，但我希望大卫他将来，能成为也像您这样的...一个好人。”

葛朗太太带着礼物离开了，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再想起刚刚对方感激的话，廖纪却是有点自嘲地摇了摇头，说到底，无论是当初的龙国，还是现在的机械之盟，追朔到源头，跟他都脱不开干系，有些责任...确实是需要自己来完成。

想到这里的廖纪，不禁脑海中又浮现了某个粉毛魅魔的身影。

他现在似乎有点懂了，蕾娜为什么迟迟不来和自己相见的原因了，甚至好像还在引导着他，一个国一个国的旅行。

在龙国的时候，廖纪就有这个感觉，现在到了葛朗太太这里，算是更加清晰了。

自己旅途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即便国籍不同，身份不同，却都好像是蕾娜的传话筒，像是粉毛魅魔在借他们之口，来痛斥自己这个鸽了五百年，一声不吭就玩消失的渣男大帝。

这股子傲气，敢对大帝耍脾气，确实在「她们」中也只有蕾娜能做的出来了。

但...

廖纪手腕一翻，手心里静静躺着个胶囊状物品，这是蕾娜给的「零」的补丁，可以给机械之盟带来新生机的种子。

这种又要痛骂自己，又要一边辅助自己，不断偷偷给自己铺路，生怕自己翻车的行为，确实在一般人眼中，远不如什么“白给”香。

也难怪傲娇会没市场了。

不过这样也正好。

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而廖纪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过程，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灰尽大帝了，现在的他...是廖纪，不再用灰尽大帝的身份，而是更多以“廖纪”来重新找回她们，这就是他一直所在做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跟威廉总管时，廖纪会用“符号”来形容灰尽大帝，他不希望「她们」所喜欢，所爱的只是这个符号，而是...他这个人，为此，廖纪愿意付出再多的行动，来板正灰尽这个符号带来的固有印象。

...

...

两天后，凯尔科技的发布会如期举行，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下，再加上凯尔科技本来就是备受瞩目的超级企业，此刻，各路媒体，无数的新闻记者，都聚集在了凯尔广场。

在一盏盏聚光灯下，一场隆重盛大的露天发布会，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为了确保发布会的安全，当天的凯尔广场，有严格的入场人员限制要求，一般的普通民众很难进到广场内，受邀参加的除了媒体外，基本都是相关行业的从业者，学术专家，以及政府机关，就比如幻梦监察局。

其他梦之城的人想要看发布会，就只能靠各大电台的实况转播了，所以对于电台行业来说，今天也至关重要。

几乎每家电台，都在转播凯尔科技的发布会，都想要抢下今天这块庞大的观众流量，为此，每家电台几乎都是让各自的王牌主持上场。

现在作为嘉宾陪同廖纪出席，等着无聊的尹琳，正偷偷用智能虚拟机在观看直播。

这种自己上电视的感觉，令尹琳非常亢奋。

她现在收看的频道，正是之前专注各种诡秘怪谈，曾播出过“杀人鬼”节目的夜恋电台。

这家电台据说出自最混乱的十三区，是由民间自发成立的企业，因此不像是其他电台，还得官方一点，注意语句措辞，夜恋电台主打的就是个乐子风格，用欢快的解说，带给观众们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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