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黑星

某片无限空间，

中枢神经区域。

《无限》的管理者们惯例地进行一次决策讨论。本次的决策主题是“脑髓结晶相关”。

中间最大的管理者，浑身的树冠状神经，闪烁明亮的电光，

“脑髓地狱开放的第二周，共有6193名玩家提交脑髓结晶，登上脑髓积分排行榜。共提交8109枚脑髓结晶。对于这个数据，大家请发表看法。”

围绕着它的其余管理者，开始有规律有节奏，此起彼伏地闪烁神经电光。

看上去像是一场大型的灯光秀，交织在这片黑暗空洞的地方，显露出难以言喻的幽邃与压抑。如有旁人远观，也许会觉得，这里是什么奇异生物的巨型巢穴。

管理者们的看法，被中间的首席管理者全部接受。它的树冠神经快速反应，将所有的内容全部汇总，然后说：

“是的，你们想说，这个数据有问题。按照脑髓地狱开放初所拟定的模型，第一周的数据基本符合，第二周的数据远远低于模型。正常情况下，应该有一万一千左右的玩家获取并提交脑髓结晶，总量应该在一万四千至一万五千的区间里。但是，现在仅有一半。所以，你们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什么地方？”

一众管理者开始第二次决策。

最终的结果由首席管理者分析汇总，

“是的，你们想说，存在一个不符合《无限》规则的异常事件，干扰了脑髓结晶的提交。是的，你们想说，也许跟上次的异常事件‘去向不明的无限币’有一定的关联。是的，你们想说，R1.1版本开放至今已过去养殖场时间的十四天，但关于‘去想不明的无限币’的调查依旧没有结果。是的，你们想说，之前派遣五名清理者去清丽地球上的神灵，也没有结果。是的，你们想说，关于地球出现的‘0型生命’现在已经毫无痕迹了。”

首席管理者的庞大树冠神经在漆黑深邃的空间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那么，你们的意见是？”

第三次决策开始。

首席管理者汇总后说，

“是的，你们想说，《无限》存在着一个相当严重的BUG，但是，启蒙者们和监视者们似乎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查明这个BUG。是的，你们想说，脑髓结晶极其重要，那是供养‘天使’的养分，不能任由一部分脑髓结晶流失到未知之处。是的，你们想说，脑髓结晶是‘天使’的养分，无限币是维持《无限》运转的动力，现在这两个关键资源都出现了不可控的异常。是的，你们想说……是不是支配者出现了。”

关于“支配者”的神经信号经由首席管理者，在一众管理者的神经树冠中闪烁。激起凌乱而无节奏的闪光。

这是失去理智的表现。

直到首席管理者再次发言，才恢复，

“你们失去理智了。”

沉默片刻后，它继续说，

“但是，我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支配者’的痕迹与信号。是的，我想说……《无限》最大的安全防线，就是为了‘支配者’准备的，没有哪个支配者能够逾越那道防线。是的，我想说……无限币和脑髓结晶的问题必须尽快找到办法解决，即是无法解决根源，也要保持稳定，我们不能再犯芒格纳星球的错误。是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必须要把地球变成‘地球天堂’，就像芒格纳天堂那样。也许……‘蓝色天堂’更加合适。请决策。”

第四次决策开始了。

一般来说，一场决策大会，只有三次决策。

发现问题，提出意见，得出解决办法。

但是这一次的决策大会，有四次决策。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只有在《无限》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才会出现。

最后，决策出炉，首席管理者宣布，

“是的，你们想说……暂时无法保证能够一定得知‘无限币’与‘脑髓结晶’事故的真相。是的，你们想说……但是必须要保证两样关键资源的稳定性。是的，你们想说……所以，需要在无限时空里寻找一个不稳定、即将崩溃的世界，解离根素制造无限币以填充缺口。是的，你们想说……至于脑髓结晶，关键在于有一部分玩家没有选择提交，可以在无限员工权限范围内从三个方面解决：

“1、提高排名奖励，并在每周一12时公布排名奖励，吸引玩家提交脑髓结晶；

“2、监视所有得到过脑髓结晶的玩家的行为日志；

“3、向地球投放一个完全纯洁的‘天使死胎’，寻找遗失的‘幸福感’。

“以上措施，从R1.1版本第三周开始执行。你们对此还有疑惑吗？”

一众树冠管理者保持沉默。

“本次决策到此结束。”

随着首席管理者的宣布，这片空间陷入彻底的死寂。那些树冠神经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

R1.1版本第三周的周一。

地球燕京市时间是，2030年3月3日06时。

黎木和娜塔莎已经做好了准备。

临行前，娜塔莎向从灵交代了一些相较于以前新增的工作。从灵信誓旦旦地保证，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但，因为这一次出门，并不知道具体返回的时间。黎木最后还是补充说，

“从灵。这段时间里，安全屋的事全部都交给你了，所以，为了确保你能得心应手，我打算提升一下你的权限。”

“提升权限……就是升职的意思吗？”

“嗯。”

“这么相信我吗？就不怕我监守自盗？”从灵笑着问。

黎木摊手，

“你会干这种蠢事的话，你就不叫从灵了。”

“别把我想得太高尚哦。”

“得了，扯太多了。你还是临时员工的契约，提升不了权限……来吧，把这份正式员工契约签了。”黎木随手一捻，一份契约便到手，递给从灵。

从灵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就是正式员工啦？”

“不然呢。未必你非要等那90天的试用期结束？算一算，应该也只有五六天了。”

虽然基本肯定黎木会把自己留在安全屋，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从灵心里还是别有一些滋味。她的脑中，快速闪过在安全屋这段时间的经历……倒的确像是之前那三个“大地神”级别的影人，以及八眼焰色狐狸所说的那回事了……好像，自从跟这安全屋打上交道，严格说来，应该是跟黎木打上交道后……一切都开始加速了。

她想，自己跟黎木正式纠缠起来是什么时候？

是……在《悲恸黄沙》里，被黎木挖坑，欠下几十万无限币的债款开始的。

如果当初自己不选择进入安全屋，去做那份交易的话……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现在还在做着关于八眼焰色狐狸的梦。

“命运……真是荒诞又奇妙。”她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

“没……嗯，好！我愿意成为安全屋正式的一员。”

从灵怀以复杂又特殊的心情，在正式员工契约上落下自己的痕迹。

对于黎木而言，这只是轻描澹写的一件事。但对从灵而言……或许是什么时候都值得回忆的时刻。

就像漂浮不定的浮萍，被风吹进狭窄的湾口，不必再游荡一样。

黎木给从灵提了权限。

现在的她，可以使用安全屋的大多数功能，包括道具与无限币的使用权。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嗯，不说让你们回来时一阵惊喜，但起码不会吓一跳。”

黎木点头，随后转身与娜塔莎迈入通往“黑星”的无限之路。

……

黑星，不知位于浩瀚时空何处的一颗生命星球。跟地球十分相似，但表面积是地球的5.8倍。

这颗星球，放在千奇百怪的无限副本背后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显着的特色。

既不像地球那样有着耀眼的科技，也不像欧尼塞斯大陆那样有着智慧的炼金术。这里整体看上去像是地球的20世纪40年代，但在物理、数学、化学等各方面的科学知识，就远不如地球了。还处在思想纷繁涌现，全球运动如火如荼的阶段。因此，因各种原因而起的战争，是唯一“突出”的地方。

黎木和娜塔莎的降落点就非常不好。

在一场遭遇战的最中央。

枪声炮声隆隆作响，天上时不时还有尖啸而过的轰炸机。

两人一落地，就挨了一轮轰炸。当然了，有娜塔莎在……不是行星级的武器，大概都对她是不管用。从她身上涌出潮濡的波动，将一切攻击抵御在外，

“所以啊，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们，总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利益，就发起战争。我在海底沉眠的几千年了，看得太多了。从冷兵器打到热兵器。人像干枯的稻草一样，一捆一捆地死，又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生。到最后，资源还是那些资源，大地还是那个大地，一点没变。”

黎木想起《深邃思考》里的一句话，开口说，

“人的总体行为由人的总体智慧决定。一切的冲突都可以归因为智慧的不足。”

在来到黑星前，黎木提前观察过。这颗星球所处的阶段很模湖，既看不到科技爆发的苗头，也没有炼金术崛起的迹象……认识世界的能力，十分有限。简单地说，这是一颗十分平庸的星球。

他不由得问，

“你当初为什么会来这里落脚？”

娜塔莎说，

“我在未知的黑暗中飘荡太久了，实在受不了那些盘踞在黑暗中的不可视之物的精神攻击，所以看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来了，没想太多。来了过后，先海里面睡了一百年，然后才起来觅食。结果发现，这个世界的生物生命能量实在薄弱，只能维持基本的消耗，然后就一直睡……直到渔火之神的出现。”

黎木想起那个臂膀能遮半边天的巨人，

“你跟他有矛盾。”

“嗯……本来我先占了黑星，把这里当作我的地盘了。他突然闯进来，我就该驱逐他的。但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而且当时的我很疲惫，不想浪费太多精力，而且我也知道流浪的痛苦，所以就没过分在意。想着，我在海洋里，他在陆地上，互不打扰。直到我的领地里的卷属、奴仆被人类有组织、有计划地大规模袭击。”

黎木点头，

“然后你对人类出手了。”

“是的。他们要是捕鱼，我毫不在乎，但……捕杀我的卷属奴仆，明显是有意而为之的。所以，我要教训他们。结果，渔火之神居然甘愿当人类的守护神……于是，矛盾就开始了。”

“我很好奇，渔火之神……他是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吗？”

娜塔莎摇头，

“不知道。反正他对外的称呼是这个。我的话……我还在旧日世界里，称呼就是深海之妖了。”

“他为什么要保护人类呢？”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娜塔莎脸色无味，“对我而言，只需要剥夺伤害我卷属奴仆们的侵犯者就够了。”

“会不会……他把人类当成了他的卷属？”

“也许吧。不过这也不重要。这颗星球对我而言，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娜塔莎说，“几千年，对于神灵而言，的确只是短暂的一瞬。如果你不曾提起的话，我大概再也不会想起。”

黎木微微一笑，

“怎么说也算是故地重游，别不开心了。”

娜塔莎蹙起鼻子，

“我没有不开心。”

“娜塔莎。”

娜塔莎垂了垂肩膀，

“好吧，我的确有些不满意。”

“是不是在想，当初要是没有我左右的话，你才不会输给渔火之神。”

“是的。”

“回答得这么果断啊。”

娜塔莎看着黎木，

“不然呢。但是，我不怪你，毕竟你所做的事，在你的角度是正确合理的。输给渔火之神，其实也不重要。我只是在想，一回到这里，就不由得想起以前丑陋的自己。嗜血、暴虐、残忍、不知天高地厚……而且，总有些恍忽的感觉……难以置信，那居然只是将近半年前的我……所以，心情有些复杂。”

黎木从背后挽起她的一缕头发，轻轻划过手指，

“故地重游别有滋味，旧事重提也同样。如果你在意的是我对你的看法的话……那大可不必。我们其实是自由且幸运的，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只由我们两个人所决定。”

黎木的安抚并没有让娜塔莎心情好转。她低下眉头，

“我怕以后我连守护你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会。”

黎木想说些什么，但娜塔莎转而一笑，

“战场中间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先离开这里吧。”

“也是。”

他们朝着《人鱼潮汐》副本所在的地方前进。

那里是，旧日之梦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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