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不可视的第二层

黎木和娜塔莎并没有在蒙特斯小镇找到渔火之神的痕迹。

按理来说，半年前，他才在这座小镇留下了渔火祝福之类的东西。娜塔莎说，渔火之神的神灵之力就是“浴火祝福”，一种神灵之力的使用，是一定可以被另一个神灵所感受到的。

但现在的结果是，娜塔莎完全没有感受到残留在蒙特斯小镇的……渔火之神的痕迹。

“渔火之神的的确确是在《人鱼潮汐》副本当中，用‘渔火祝福’修复被悲歌唤来的潮水淹没的小镇的啊。但为何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难道，《人鱼潮汐》这个副本消失后，其副本中的一切内容都会归还至原样？”

黎木对此感到疑惑。

娜塔莎也有些不解，

“但是我们之前又不是没见过……副本是建立在真实世界上的，虽然有着明确的逻辑代码，但肯定是真实的副本。只要是真实的，一旦发生改变，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我认为，应该跟‘副本湮灭’没有任何关系。或许是某种我们没有察觉到的外力。”

黎木想了想，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半年里，我们都没关注过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有渔火之神是可能的见证者。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才能知道更多。”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以前，作为同在一个星球上的‘敌对者’，我能借助神灵之力感受到他的存在。但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神灵之力……就像，他已经死掉了……可是，一个神灵就算是死掉了，其痕迹也会留在世界上很久很久都不会消失。”

娜塔莎为自己没法找到渔火之神感到失落。

这让她心情愈发复杂起来……不由得去想，明明是我自己要求成为守护者的，现在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居然就遇到了有心无力的事情，而相应的，黎木却在发生着我所没有资格去了解的变化……

娜塔莎无从知晓，自己能以“守护者”的身份，在黎木身边待多久。是否终有一天，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不配与他并肩前行。

“娜塔莎……娜塔莎！”

“啊，怎么了？”

黎木蹙眉，

“该我问你，你怎么了？刚刚突然就走神了。而且，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果然还是因为我执意要找到渔火之神，让你不开心了吗？”

娜塔莎打起精神来，微笑着说，

“别把我说得像是爱撒娇的小姑娘。我只是……没法在寻找他这件事上做更多。有些惭愧。”

“别想太多。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

黎木也没有想太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颗星球的秘密上。

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渔火之神呢？

他回想自己与渔火之神的接触……

对了！

他勐然想起，在《人鱼潮汐》副本里，自己处理掉娜塔莎后，跟渔火之神有过短暂的交流。那时候，渔火之神送了自己一样东西。

他马上从自己的道具栏中翻找出来。

都积压到最底下，吃了一层灰了。

那是一颗发光的透明玻璃珠……也许不是玻璃珠，而是某种有神奇的材料所造就的。

【渔火之神的意志光辉】

这颗发光的透明珠子，就叫“渔火之神的意志光辉”。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于这颗珠子的介绍。

黎木记得渔火之神当时说：

“……像我一样，被称作神灵的有很多，像格尹诺丝一样，被视为魔鬼的，同样不少。我无法再见到他们，但也许，你可以。如果不让你感到为难的，请收下这个。或许，你遇到他们之后……这个能让我们跨越阻隔，重逢。”

从这句话的意思看。这枚意志光辉，能够显露渔火之神的意志。

虽然黎木目前除了娜塔莎、渔火之神以及“从灵”外，还没碰到过其他来自已经崩塌的旧日世界的神灵。但此刻，不同于以前，他只是指尖轻触这颗珠子。那饱满细腻的触感便直击他的灵魂……

是的，这里面的确有着意志的光辉，有着光辉的意志。

但是，该怎么去呼唤渔火之神呢？

黎木试着用一缕自然原力，包裹着自己的一道意念，钻进珠子里。

珠子并没有反馈出渔火之神的意志……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黎木在某个瞬间，捕获了一个画面……或者说，一个视角下的“一瞬”。

在这“一瞬”里，他看到，一座不知是什么存在的庞然大物，在黑暗之中死寂地飘荡着。在庞然大物外侧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像是小蚂蚁一样的东西。

但是，当黎木放大视角后……赫然发现！

那个“小蚂蚁”一样的东西，正是渔火之神。并且，是渔火之神的真身！

那是一头庞大的长着弯曲双角的红色巨人。巨人的头颅，像是包裹着沉重泥垢牛头，巨人的身躯，是一座鼓胀的大山，巨人的双足，被锈迹斑斑的锁链缠绕，巨人的双眼，是流溢岩浆的火山口。

在黎木的印象里。渔火之神的真身虽然没有娜塔莎那么庞大，但绝对不小。

但此刻，渔火之神的身躯，在死寂飘荡的庞然大物之下，像一只小蚂蚁。

他禁不住问，

“娜塔莎，渔火之神的真身，大概有多大？”

娜塔莎想了想，

“渔火之神，艾泽妥弥亚……从他的体型看，他原本应该是生活在火山中的食火两脚牛。食火两脚牛并不是一种能在体型上长得很大的生物，优势之处是它们可以像火山一样积蓄高压能量。具体大小的话……应该是高150km，宽30km，体重在173亿吨左右。真实数据，大概是要比我推算的要高些。”

这个体型，比起两千多公里长的深海之妖格尹诺丝来说，的确小了很多。但就他能把娜塔莎困在那座温室里可以看出，他的力量绝对不会差。

黎木回想起“渔火之神的意志光辉”所反馈的那“一瞬”，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种体型的渔火之神在那个庞然大物面前都跟蚂蚁一样……那东西可能要比地球还要大了。不，不是可能……一定比地球大！而且，从外型上看，并非是星球或者漂浮大陆，极有可能也是某种生物。

实在难以想象，到底得什么样的生物，才能长得那么大。

娜塔莎问，

“你找到渔火之神了吗？”

黎木摇头，

“只是有了一些线索。”

他将自己见到的那“一瞬”分享给娜塔莎。娜塔莎看后，显然要比他更加惊骇，

“那是什么？！是生物吗？！”

“应该是吧。”

“那么庞大的生物！艾泽妥弥亚在它面前，像只蚂蚁，就算格尹诺丝在它面前，也像条小蚯引。”

“你也没见过？”

娜塔莎语气急促，

“我当然没见过。之前一直以为，神灵就是生物所能进化到的终点了。但是现在，不，神灵不是终点！没有哪个神灵能进化到它那么大。天啊，难以相信能见到这种大小的生物，简直比地球还要大，甚至赶得上我们脚下的黑星了！”

黎木顿住了。他第一次见到娜塔莎这么激动。就连之前要被清理者斩杀，也没激动过。

“娜塔莎……”

娜塔莎惊而喜悦地对黎木说，

“黎木……亲爱的黎木。我在十五万年前，正式得到旧日的认可，成为旧日的一名神灵。虽然大多数时间里，我都以‘妖’自称……我知道，即便我想叫‘深海之神’，也肯定没有谁能阻止我。但是，你知道吗，直到旧日崩塌，我都在寻找，神灵之上的进化之路。在旧日崩塌后，我死心了，一直认为神灵就是世界给我我们进化的最大怜悯了。世界绝对不会再让我们前进一步！”

她激动地抱住黎木，

“可是现在，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想，艾泽妥弥亚也一定跟我的心情一样，所以才会去探寻那个庞大的存在。神灵之上的进化之路，是存在的。不论我有没有资格去窥视，但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寻找！”

黎木无法理解娜塔莎的激动。他没有感受过十多万的寻找，但是毫无建树的绝望。

他不由得问，

“为什么？”

娜塔莎将黎木抱得很紧。甚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必须要变得更加优秀，才能一直做你的‘守护者’。我说过，直至生命的尽头……我都将如此。”

黎木沉默了。他想说，难道不应该是我不配被你守护吗？娜塔莎，你已经足够优秀了！

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直觉认为，如果说出这句话，会让娜塔莎很难过。

“那，我也要更加努力才是。不过，娜塔莎，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守护我呢？”

娜塔莎的肩膀有些松懈了，显得软弱地将下巴靠在黎木的肩头，

“我还没有看到你成王的那一天，但我知道，那一天一定会到来。没有谁……没谁比与你朝夕相处的我更加清楚。”

“成王……”

娜塔莎微笑着说，

“这么说可能有些俗气。但我就觉得，你会成为‘王’。”

黎木想。娜塔莎所说的“王”大概就是“呢喃”它们提及过的……“理想的支配者”吧。

他的心有些下沉。

这种感觉最让人窒息。大家都觉得你能成为一个怎样怎样的人……就好像，你必须要那样做，才是正确的……

也许他们真的是正确的。

黎木只是为这种自己一无所知感到心烦。

不过，黎木勉强算是有个优点。他不会让烦心事影响当下自己要做的事。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

“娜塔莎，你能根据刚才那‘一瞬’，找到那个位置吗？”

“直接找的话，是找不到的……但是，我看到了那个画面。我看到那个庞大的存在。我可以发动我的神灵之力，去‘剥夺’它的存在。但它显然超越了我的力量，不可能被我轻易‘剥夺’。这个过程里，一定会产生反馈的。”

娜塔莎说完，立马展开行动。

她的身周，涌现潮湿而压抑的氛围。

勐然间，她的胸口炸开一个大洞。她的心脏直接变成了一滩血水，一半从前面淌出，一半从后面流下。

“娜塔莎！”

娜塔莎却毫不在意，眼中闪烁神异的色彩，

“有反馈了！知道位置了！”

“你的心脏！”黎木赶忙上前。

娜塔莎笑道，

“放心吧，区区一颗心脏而已。哪怕我整个身体都烂成一滩血水，也能立马复原。”

的确像她说的那样，胸口迅速复原了。

她挥手洗去血污，然后说，

“我本以为只是没法剥夺它的存在。没想到，在我剥夺的瞬间，它不仅抵御了，还自发性地发起了反击。好在我没有强行剥夺，不然可能会伤到精神。”

“真的没关系吗？”

“嗯。有格尹诺丝给我补充生命，只要精神没死，随时都能复活。”

黎木这才放下心来。老实说，刚才的确吓到了。

他无法想象娜塔莎在自己面前死掉的场景，

“那，它在哪里？”

娜塔莎严肃地说，

“它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层。”

“第二层？”

“是的。我现在才发现，这颗星球位处于一个独立的空间之中。分为可视与不可视的两层。黑星在可视层，而它在不可视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独立空间，都是它所创造的。”

“独立空间？独立空间应该都是跟外界断隔开的吧。既然是断隔的，你跟渔火之神为什么能进来，而《无限》为什么又能在这里创造副本？”

娜塔莎蹙眉，

“我也很疑惑……现在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是故意向外开放的。我之所以能在漫漫无际的黑暗之中忽然遇到这颗星球，也许就是它故意而为之。”

“这么看，它是另有盘算？”

“嗯。甚至，进入你收集资源的那个旧日世界的秘密，它也知道。”

黎木严肃地说，

“那我们不得不去一趟了。”

娜塔莎咬牙，

“是的。不论如何，我都要去……但是，黎木，亲爱的……你要不然，别去冒险了。因为我也无法知道那个不可视的空间里到底有什么。我也许，无法完全地保护到你。”

黎木笑着说，

“你说我要成为王。但是，王是被簇拥的，而不是像柔弱的猫被保护的。而且……娜塔莎，你也不要小瞧我哦。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嗯，我相信你。”

“既然如此，出发吧。去那个不可视的第二层。”

娜塔莎根据之前被击碎心脏的反馈，找到了第二层空间的入口。

当他们越过那游戏里的“空气墙”般的空间分割线后……不知为何，黎木感觉自己所掌握的自然原力，变得格外地躁动。

是怎样的躁动呢？

就像猫看到老鼠。也许是捕食的心态，也许是好奇的试探。

l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