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计划好的关键一步

脑域之主丢下的这如同黑洞般的东西，像秉持着绝对规则的执法官，无情地吞噬着被拼凑复原的“希望角”模块。也许这根本就是黑洞。

不过，此时此刻，讨论这个一点都不重要。

黑斯廷斯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法顺利地完成拼凑上的线路，前面刚拼凑好了一部分模块，后脚这部分模块立马就崩解了。她困惑于此，停下拼凑工作，按照拼凑的顺序，反方向排查。

她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定格在大回旋某一点，不断将周围拼凑好的模块撕扯着拉长，然后绞入“未知之地”的不规则缝隙状洞口。那漆黑，甚至无法简单地用“黑”来形容的洞口，有着摄人心魄的致命吸引力。黑斯廷斯光是看着，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吸入其中了。

这跟之前那些灾厄鸟清理者攻击时释放的黑线，以及她使用时空分离形成的湮灭黑线，都不同。

隔着远远的，黑斯廷斯迅速分析“黑洞”的性状。

首先，“黑洞”将物体无限制地拉长，并且这种拉长过程，不会破坏物体的结构，也就是说，如果“黑洞”把被吞噬物吐出来，那么物体立马就会恢复原状。如此判断，那“黑洞”应该就是跟空间并无多少关系的能力。

其次，“黑洞”没有空间体积，不占据空间坐标，似乎也不被时间所记录，也就是不随着时间而产生变化。不如说，它是一个绝对静止的“非实际概念点”。“非实际概念点”，只是黑斯廷斯描述“黑洞”的一种形容，到底存不存在这种东西，不好说。

非要解释的话，就是一个被假想出来的“东西”。而这个被假想出来的“东西”，可以任意影响实际存在的事物。

就好比说，幻想出一种攻击来，然后这种攻击居然真的能够在现实里发挥作用？

这个判断实在是太大胆了，以至于连黑斯廷斯本人都难以置信，觉得是自己疯了，才会这么认为。可是，“黑洞”就在那里，没有空间体积，不受时间影响，绝对静止，又能将真实存在的事物吸入其中。

正是因为既不在空间里，又不在时间中，所以黑斯廷斯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她所有的能力，都是跟时空这两大基本元素相关的。一旦无法在时空上下力，那她跟个寻常女子并无区别。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刚拼凑起来的模块，就立马被拆掉吧！这样的话，我岂不是怎么样也没法完成黎木说的第二件事了？”

这让她有些着急。有力无处使，比无力可使更加让人烦躁。

看“黑洞”吞噬的速度，恐怕再过两分钟，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灰飞烟灭了。

黑斯廷斯艰难地想，

“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前功尽弃。”

她开始向“黑洞”靠近。从视觉上估计，“黑洞”的大小应该只有一把头发的程度。它完全静止不动，一切被吞噬的事物，最终都会被拉长成头发丝的粗细，然后到洞的后面。

离“黑洞”大概二十米，黑斯廷斯停下来。她再一次发动自己分离时空的能力，试图将“黑洞”从这片时空中铲走。但这样不仅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更加印证了她的判断，“黑洞”真的是不在空间里，不被时间记录。

这前所未见的特别属性，让黑斯廷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再发动十次，百次攻击，也是徒劳的，只会给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增添负担，肯定会在见证最终结果前就倒下，然后成为时空中毫不起眼的碎片。

她停止拼凑工作超过了三十秒后。黎木预留在她脑海中的某一条信息被解锁，他的声音随即响起，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要停下你的拼凑任务。不必在意，其余的一切交给我就好。请保持平常心，继续你的拼凑任务就行。”

这温和的声音，就好像是黎木贴在黑斯廷斯耳边说的。

但黑斯廷斯知道，黎木在交代完“三个概念”、“三件事”后，就离开了。现在响起在脑海里的，是黎木对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判断了，留下的预桉，一旦发生了某件事，触发了判断，那他的预桉就会解锁，提供方向。

听到声音，黑斯廷斯安心许多。这时候，她莫名地很缺乏安全感。黎木预留在她脑海中的预桉，成为了唯一的支柱。不过，她免不了去想，

“他到底还在我的脑袋里留了多少东西？难道，他已经预想到任何可能发生的事，并且都做出了预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可怕了吧。从我遇上他开始，不就是如此吗？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朝着有利于他的发想发展。我的罪恶感，背德感，也许全都是他不断诱发的。他把缪缪安排在我身边，是为了让我无从察觉地被他所支配……这‘希望角’里发生的一切，就更不需多说了。”

黑斯廷斯不无凄怜地想，

“我真是一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这样也的确是种惩罚了。只是，在死去前的最后一刻，回想这一生里，最为欢愉的时间，居然也是跟他一起在床上度过的……难道我这一生，真的什么值得回忆的时刻都没有吗？不，这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本就该如此，谁也不会希望一个串通敌人摧毁世界的叛徒还能快乐地死去。”

她丢掉多余的想法，心如坚冰，不管不顾那“黑洞”如何吞噬，只想着将李素复原的“希望角”模块，拼凑起来，变作曾经的模样。

只是，他们的速度，比起“黑洞”，实在是太慢了。

……

脑域之主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跟我想的一样，梦髓的确很适合这个战场。不在空间里，不在时间里……那她黑斯廷斯就自然无能为力了。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在尝试无果后，可悲可怜地捏着唯一能做的事，在煎熬中等待结束。她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等她彻底崩溃了，那两个负责‘拿’和‘复原’做的就只是无用功了。到时候，再完全关闭无限空间，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它能轻易地看透黑斯廷斯现在的身体情况。

她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靠着其对时空的维持力，勉强撑着，精神更是处在虚弱至极后的回光返照。再让她燃烧一会儿，马上就要燃尽，被黑暗鲸吞了。她又能作何反抗呢？什么都做不了。至于李素和伍鲤……他们此刻，除了各自的能力外，没有任何能参与到事件进程抉择的资格。

现在，此刻，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

“那个躲在暗中的支配者！”脑域之主一次又一次扩大自己的视界，加深自己思考的层次，想要从整件事的起源、发展与到目前为止的结果中，找寻出任何一点能够判断对方位置的细节。可它掘地般的搜寻，硬是没能找到任何痕迹，“他真的那么严谨吗？不，从他强制支配的手段看，绝对不是一个严谨的支配者。真正严谨的支配者，是不会使用强制支配这种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支配手段。”

一个强大的支配者，永远都活在“未知”中。它的任何支配手段与导致的结果，都会被试图找寻原因的人归结为“巧合”、“世界运行的普通错误”等系统性的错误，而非是刻意的、人为的。

但是现在，

“我知道了有支配者的存在……一个支配者，最怕被意识到，被发现。他还能用怎样的手段呢？如果我是他，我会放弃这一次的行动，蛰伏起来，寻找下一次可趁之机。”

脑域之主是这么想的。不管它是作为脑域之主，还是无限空间的众多管理者，经历的各种事的经验，让它假设自己是支配者的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它的判断是：对方极有可能会就此隐匿起来，另寻机会。

但是，不能放松。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绝对的，哪怕是天使所谓的必然事件，如果优先级能大于它们，也能改“必然”为“可能”。

脑域之主没有放松哪怕片刻，它不遗余力地观察着脑髓地狱的每个地方，稍有风吹草动，它立马就能发现。

现在，整个脑髓地狱只有六个人。分别是“希望角”时空大回旋内部的黑斯廷斯、伍鲤和李素，然后是在外面不知作何，等候着的严罗、裘子铭以及方古。

外面的三人，能力上，的确没法参与到其中。

这一点是被脑域之主看在眼里的。所以，只是解析了三人的能力后，就没有过多关注了。毕竟，一个失量修正，一个数字化，一个认知修正，在常规层面听上去很唬人，但牵扯到时空的本质，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不过，脑域之主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对这三人的观察。

某一刻，它听到——

方古难受地说，

“队长，我们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

严罗摇头，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连队长你都这么说了……”方古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地球怎么样了。离开了这么久，恐怕地面已经不能待人了吧。还有委托吗？”

“没有新的委托。可能是第四个委托还没有完成。”严罗说，“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徒劳耗费心神。”

“我倒是想，可就是忍不住。”

裘子铭一脸灰暗地问，

“队长，我们的能力，真的没法使用了吗？”

严罗知道，不能把真相告诉他们，不然以他们的意志力，肯定要出问题，安抚道，

“也许离开这里，又能使用了。毕竟，能力突然消失了，大概率是受了某种影响。”

“也就是说，还有潜在的未知威胁？”

“可能吧。”严罗眼皮颤抖。他实在是太痛恨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了，多想冲进那大回旋之中，哪怕是死，也要看一眼，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找了个借口，

“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小心。”

严罗说完，拐向另一处，从一道稍有幅度的坡过去，消失在两人的眼中。

“队长他走了。”方古眼巴巴地望着，然后对裘子铭说，“你也想方便吗？”

“不。”

“那你想做些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想什么。”

“我觉得队长有些奇怪。”

“怎么了？”

“他……我说句玩笑话啊，从进入脑髓地狱到现在，过了好几天了，我从没看到过他方便。但是现在，突然要方便？”

裘子铭一脸茫然，

“这又怎么了？也许队长他新陈代谢很缓慢也有可能啊。”

“你当队长是吸血鬼僵尸啊！而且，他的神态不是很好。我在想，他会不会，瞒着我们要去做些什么事，但要做的事可能比较冒险，不想牵连我们。”

“你确定？”

“不确定，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去看看。”

裘子铭想了想，

“这……好吧。”

两人朝着严罗消失的方向前进。

脑域之主将他们的行为看在眼里。它并不想浪费多余的脑力去推测这三人的行为逻辑，只要没有出现异常反应就只是保持着最为普通的观察。

但是，

“不太对。他们按理来说，现在是处在被‘脑-003号’无形阴霾的影响之中，是没法做出目的性的行为的，只能保持无意识的基础行为。但是，从他们对话看，分明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既然如此，那他们的行为应该被无形阴霾阻止才对。可看上去，显然没有被阻止，他们在很正常地做计划的目标！”

哪里出现问题了吗？

“是支配者，一定是支配者在左右他们！”脑域之主反应过来。

立马紧紧盯着三人，捕捉每一丝细节，非要找到支配者的痕迹不可。它保证，在自己的高强度观察下，哪怕支配者只是稍加暗示，都能第一时间立马发现。

严罗离开队伍后，在另一个地方，站到了“希望角”大回旋的边缘。再往前一步，立马就会被大回旋的庞大扭力卷入其中，可能会瞬间粉身碎骨。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全然不可能找到拯救地球的办法了，一号气象小队的任务，注定失败。如今，又弄丢了两位年轻有潜力的队员……他肯定，自己这个队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总要有人为失败付出代价，也总要有人接受时代已经抛弃自己的事实。

“我的确是苟活了两百年……知晓我的人，都尊敬我，视我为国家的宝藏。可此时此时，我已毫无价值。”

严罗现在的心态，像极了那些垂垂老矣之人。

很多家庭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有这种想法，活着徒劳，只会给家庭增加负担，旧日的朋友，一个个地都走了，如今的时代已容不下我……活着的确很累，死了也不算什么。

老人在死之前，都希望自己不要死得太窝囊。

严罗怀揣着如此的心态后……他的容貌，在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迅速从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变成花甲老人，皱纹和斑点又很快把他凋琢成一个八十岁，九十岁，甚至是行将就木的死态上脸之人。

他句偻着腰，迈开颤巍巍的步伐，踏入时空大回旋之中。

庞大的扭力，瞬间吞噬了他。

这一幕，正好被悄悄跟来的二人看到，他们惊愣片刻后，声嘶力竭地喊，

“队长！队长！”

方古全然忘记了自己“能力失效”，要用“失量修正”去把严罗拉回来。他当然没有成功，陷入悲痛之中。

但这却让脑域之主困惑了，因为方古虽然没有把严罗拉回来，但是……他成功地使用了他的能力！并且，在使用过程中，它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一丝支配者的痕迹。

这是为何？

“难道那支配者厉害到，能完全越过我的注视？不，这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个支配者能做到，他又不是像无限意志那样的存在。这不可能！”

那么，答桉就只有一个了！

“脑-003”的无形阴霾，中止了！

脑域之主意识到什么，瞬间骇然，要将被卷入大回旋中的严罗赶出去。

但是，已经晚了！

严罗的身体，被拉长成一根头发丝，被“黑洞”吞噬了。从被大回旋卷入，到北“黑洞”吸入，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两秒，

这简直就是计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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