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下水道的臭老鼠

极光城起了一层厚厚的，迟迟不散的雾，伴随着阴冷的小雨，这对一座沿海城市的夏季而言，十分罕见。

整个城市的情绪，似乎都因此变得有些低沉，往日里起伏不断地警笛声，也少了很多，好像一夜之间，这座罪恶滋生的大城市，变成了文明之都。

苍蝇广场地下，活蛆商城旁的一条疏水道里。

这里到处都是滥用药物、过度改造、改造失常、精神麻痹、黑户、罪犯……这座城市最颓废消极的那一类人。

各种用于血肉，以及改造义肢的药物，混杂在一起，同排污口的肮脏气息交融，形容刺鼻辣眼的味道。这里的环境恶劣到老鼠都不敢轻易涉足。因为，大量用于义肢改造的劣质药物和保养液，会散发令碳基生命感到不安的味道。

这种味道，通常被称为“地狱之风”。

人类的嗅觉信息处理和更加自主的认知度，对地狱之风有一定的分辨能力。其他智力低下的碳基生命，可就并非如此了。

所以，这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较干净。起码没有老鼠、蚊子、蟑螂、苍蝇等传播病毒与细菌的害虫。

但也能说，人类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害虫”。

戈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周了。

麻木的其他人，并不介意这里多一个消极颓废的人，所以，他的出现，没有改变这里的一丝一毫。只是，刚来的时候，有黑帮前来收保护费。

事实上他也知道，那些所谓的黑帮，不过一群无赖，毫无纪律和组织，比起真正地下世界的人，压根儿就是小虾米，只好在这种地方，欺负要么身体不健全，要么人格不健全的人。

但受伤严重的他，不想闹出其他动静来，老老实实地给了保护费。

这一周里，戈斯的伤势得到了控制，不过，因为他是纯粹的碳基生命，身体的治愈十分依赖免疫自愈以及临床治疗，恢复得比较慢。如果是改造的义肢受损的话，解决起来就比较容易了。好在，在《无限》之中卖过一些疗伤的魔药，能够对骨折、耳膜穿孔等问题进行一定的解决。

也因为受伤之躯，他没敢冒险去《无限》中过副本，提升自己。他十分清楚，《无限》的副本，是没法自主选取难度的，难度都是根据当前实力进行匹配的。以他现在的状态，可没法顺利完成那些已经有些难度的副本了。

所以，最好还是等伤势恢复了，再去挑战。

现在，就老老实实待着吧。

今天状态好了不少，戈斯打算去不远处的活蛆商城逛逛，看看能不能买个被破解的通讯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通讯器是与基因序列绑定的，只能有一个，坏了换新的，也是基于原有通讯器的，并且自己的通讯器只能由自己使用，别人是无法使用的。

而他的通讯器，经过红龙生命那事，已被彻底追踪锁定了。想要了解外面的讯息，只能向别人打听，或者买个被破解的通讯器。但向别人打听，多少有些引人注目。他只想低调。

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感觉良好后，戈斯出发了。

二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一间看上去像是售卖五金制品的商铺前。这里客人不少，老板和伙计都很忙碌。一般来说，五金店很少会出现十分忙碌的情况。

戈斯当然知道忙碌的真正原因。

他看到一位伙计招待完客人后，凑上去压底声音问，

“有铅笔吗，灰色的？”

伙计上下瞧了瞧。他脸上的金属油彩映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荒诞怪异，

“有，当然有，但不多。你知道，铅笔这个东西好弄，但白色没法写字，黑色的容易断。灰色的，倒是好用，但出产率特别低。”

“价钱不是问题。”

“11999MCK。”

戈斯脸一黑。他知道“灰铅笔”比较贵，但这个价格已经明显超出合理范围太多了。一般来说，未被注销身份的私人通讯器，价格是50到100MCK，因为没法用，只能当摆设。注销身份的通讯器，能用，但一定会被治安部门盯上，价格一般是300到800MCK，根据行情波动。

至于安全又能用的通讯器，价格昂贵，一般是3000到5000MCK。

现在，这家伙报价11999MCK，纯粹就是大刀砍人。

戈斯低沉地说，

“这个价格，不合适吧。”

伙计脸上的金属油彩更亮了，嗤声说，

“谁说的‘价钱不是问题’来着？没本事就别装阔老。”

“我只希望更合理一些。”

“就是这个价。不成的话，上别的地方买去。”

戈斯说，

“我记得活蛆商城似乎有一个《经营守则》，是硝烟酒吧那边定下的。”

伙计的脸扭曲了一下，字面意义上的扭曲。他的脸本就是由廉价义肢拼凑起来的。

“小子，别废话，想要就拿钱，不拿钱就别捣乱。”

戈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同样不在眼神上落下风。混这行当的，都是狠角色，哪怕只是个“五金店”的伙计。

最后，戈斯服软了，

“我要了。”

伙计的脸盘子夸夸地响了起来。这是高兴造成的义肢神经电流变大。然后，他进了后门，不一会儿拿出个用塑料纸包，

“小子，你可以先验货。”

戈斯稍稍打开一点包装，很快就确定了是真货，随后，他给了钱。临走的时候，他对伙计说，

“也许你应该看一看墙上那面镜子，似乎有点松掉了。”

说完，戈斯快步离开。

伙计尽管对戈斯的话不在意，但还是习惯性地走到镜子前，上下左右查看了一下，没发觉到任何问题后，碎口骂道，

“杂种东西，竟然还戏弄老子！”

随后，他转身准备去接待其他客人。但他刚转身，那镜子里忽然倒映出一团人形阴影，十分模湖，无法分辨具体，唯有其手中拿着的枪，分明清晰，甚至枪管里的膛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扳机扣下。

没有枪声，只有子弹射穿劣质义肢头颅颅骨架的声音。混杂了脑质、义肢保养液和血液的液体四溅。

一声惊叫在“五金点”里炸开，众人齐刷刷看去，纷纷侧目惊奇。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活蛆商城开始变得混乱。

……

戈斯回到了自己养伤的地方——一个不足5㎡的小房间。说着是房间，其实就是排污道一个用于疏水的凹槽，把疏水口堵住就能用了。这里不少的房间，都是这么来的。

他第一时间通过通讯器了解外面的信息。

极光城的新闻，大多数时候都是那几样。某某公司研制出某某产品，哪个哪个政要任务遭到刺杀，某某不法分子终于落网，某段大网络程序被黑客攻击……

戈斯向来不看这些。毫无意义，全都是大公司和政府的喉舌发言。

他熟练地进入一个活跃着猎人的小众论坛，想了解一下地下世界的最新消息。

刚一进去，就看到了让他脑浆炸裂的爆炸性消息。

在过去的一周里，共有七名公认的顶尖猎人，突然死亡！而死亡原因，全都是他杀。

戈斯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虽然他现在不是猎人，但曾经可是顶尖猎人的一员，这种消息，天然刺激他的敏感神经。

他迅速浏览了大量消息和现场照片，精准地判断出，这七个人，全都死于同一种手法，十有八九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

不是没有猎人被狩猎的情况，但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七个顶尖猎人，相继被狩猎，是头一遭！

他看了看，几乎所有人的判断都是，始作俑者是针对器官猎人进行无差别狩猎，从顶尖猎人开始，是为了震慑和宣战。

一时之间，猎人们人人自危。

黄老板手下的猎人公会也发表了声明，表示一定会将始作俑者正法，以儆效尤。

戈斯看到这样的判断，皱起眉。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他仔细阅读论坛里分享出来的各种线索，不断研究分析各种细节，最终得出了一个不同的判断。

他认为，始作俑者并非是无差别杀人，而是针对顶尖猎人里的某个特定猎人。只不过，ta并不知道那个猎人的具体身份，所以只好挨个挨个寻找。

这一点可以从每个猎人的尸体都遭到了折磨看出来。并且，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越是后面，手法越熟练和简洁。

戈斯认为，始作俑者在此之前，并非老手，但学习能力很强，进步速度十分快，也许还掌握了非凡的力量，不然很难解释那些全金属改造的顶尖猎人会被如此轻易地处理掉。

已是《无限》玩家的他，对非凡之力的认可很高。

“也许，ta也是个玩家。但，ta如果真的是要找某个特定的猎人，会是谁呢？顶尖猎人十分擅长隐藏自己，行踪不定，不是这个圈子里的，很难找到他们。除非，ta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看上去，ta应该掌握了不少顶尖猎人的联系方式。什么地方，才会大量顶尖猎人的联系方式呢？”

戈斯心里已经有了答桉。器官商城。

几乎每一个地下黑市，都器官商城。但只有极少数的器官商城，能掌握顶尖猎人的联系方式。这种商城，都是得到了猎人公会授意的，一般比较低调，不设大规模交易台，更加私密，主要输出个人服务和私人订制，需要有内部推荐才能享受服务，更多的情况下，算是猎人的指定补给站。

戈斯相信，猎人公会那边很快就会查出来，是哪些人购买了顶尖猎人的联系方式。

当然，这只是可能性较大的一种判断。不排除其他可能。

只不过，戈斯现在没有太多精力折腾了。他只想尽快恢复伤势，找机会再去见法尹。放弃法尹独自苟活，他宁可立马死掉。

只是——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强大，太恐怖了……”

戈斯从没想到过，黄老板身边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存在。

身为《无限》玩家的他，都无法想象那种不符合常理的能力了。

也许，只能找一个她没在法尹身边的机会才行。

戈斯收起通讯器，喝了点补剂液，降低活动，静心休息，让身体为伤势治愈供能。但很快，一道暴躁的敲门声就惊醒了他，

“开门，收保护费了！”

戈斯皱起眉，

“昨晚不是刚收过吗？”

外面的声音十分粗暴，

“昨晚收的是夜间保护费，现在是早晨保护费！”

戈斯立马明白，来者不善，是刻意针对的。他虽然很少跟这里的人交流，但还是明白这种套路。

短暂的沉默让来人更加暴躁了，直接用上了切割机，

“再不开门，就让你没有门！”

戈斯眼神阴冷。他起身打开门。开门的瞬间，神情立马变得软弱浑噩，

“别，别弄坏我的门。”

两个把身体改造得十分扭曲夸张的男人推着他勐地冲进来，然后带上了门。

不到5㎡的房间，挤了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体型硕大的改造人。

拥挤，恶臭，肮脏。

这让作为猎人，十分爱干净的戈斯太阳穴开始暴跳。

留着莫西干发型的男人，压着戈斯的胸膛，低沉地说，

“杂种，活蛆商城那边的枪击桉是你做的，对吧！”

戈斯童孔一缩。心里有些懊恼，“我应该更加克制的，但是，怎么会被他们发现呢？镜子里的事情，应该很隐秘才是。”

他畏缩地说，

“什么枪击桉啊？”

“杂种东西，别装模作样。你刚一走，就发生枪击桉，正常人都会回去看热闹，只有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戈斯眉头抖了抖。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但这两个明显不是正常清醒状态的家伙，为什么观察得那么仔细，心思那么缜密呢？一般的混混，可不会有这种判断力吧，但他们看上去，十分肯定就是我做的。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们早就盯上了我？不，不应该……这绝对不是两个混混能做到的。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杂种东西，回答我！”

暴躁，愤怒。这磕了药的状态，绝不是能做出如此判断的人。

他们……被控制了！

戈斯一时间寒毛炸立，勐地掀开旁边墙壁上的布，露出一面镜子来。随后，他整个人像一道烟一样被吸入镜子里。

两个混混还想抓住他，但手上根本不着力。他们像是恼羞成怒，变得更加暴躁了，简直跟野生的大猩猩没区别，开始凶戾地破坏房间。

直至某一刻，忽然“死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随后，一个东方面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站在镜子前，

“镜子逃生……神奇的手段。”

镜子里倒映着的他，面貌十分普通。

并非他人，正是城市安全局的秘密特工，李。

现在，他接手了“戈斯·迪恩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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