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信息流感染

晚宴结束后，迈卡斯·索恩回家了。

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回去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硝烟酒吧，但是，在得到一样的结果后，面对那扇消失的门，想着无法联系的人，他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次日，他再一次来到摄政街一号府，单对单，直面巴克·尼尔森总领。

他们交流了很多。

巴克·尼尔森，绝对是个优秀的政客。他并不无节制地从迈卡斯·索恩那里索取信息，相反，他一开始根本不询问他想要知道的秘密，而是坦诚地向迈卡斯·索恩揭露自己的秘密。

他是如何从贫民窟挣扎出来的，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总领的，又是如何得到“启示”的，以及在“启示”下，针对这座城市，针对这个世界做出的一系列改变。

他毫无保留，大方地与迈卡斯·索恩分享了他的一切秘密。

于是乎，迈卡斯·索恩心里难免形成一种感觉。相处了几十年的朋友黄婵，居然远不如刚认识一天，远谈不上朋友的其他人更加真诚恳切。

迈卡斯·索恩不得不告诉自己，他从未真正被黄婵在意过，黄婵的目光更高，高到他根本无法露头。

在巴克·尼尔森的诚挚对待下，加之本身的郁闷，迈卡斯·索恩终于打开了心扉，做出了他的选择。他第一次，向第三个人，说起他跟黄婵的来往。

他不觉得这是对黄婵的背叛，因为黄婵根本就没有把他视作“我们”这个共同体的一员。

现在，只是各取所需。

巴克·尼尔森听完后，惊奇道，

“极光城居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我以为我作为总领，已经足够了解极光城了，但现在看来，某些领域，我从未涉足过。”

他没有急着追问关于黄婵更多的信息，而是心思巧妙地问，

“索恩先生，黄小姐不会介意你向其他人说起他妈？”

迈卡斯·索恩摇头，

“我从来不需要专门为她保密。而且，她根本不会在意有其他人知道她。因为，就算知道有她的存在，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她有能力让一切私自闯入她生活的人和事，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你，似乎很在意她。”

“我以为我跟她是朋友。可我受够了那种毫不在意的‘无视’。”

“可你揭露她的身份，对你也毫无益处啊。”

“因为我相信你提及的‘启示’，能改变这种现状。”

巴克·尼尔森很聪明，他并未主动说迈卡斯·索恩这么做事对的。他只是在言谈之中，一点点肯定，让迈卡斯·索恩自己认为自己是对的。他忽然一改话题，不再专门谈及黄婵，

“索恩先生，你是否好奇，我们是如何肯定‘起死回生之术’，一定是超越这个时代，不正常的产物？”

“因为‘启示’？”

巴克·尼尔森从头到尾讲述了，他是如何在“启示”下，授意城市安全局将启蒙芯片放置到起死回生那个装置回路里，然后从启蒙芯片里传来的信息，解读出这一事实的。

“很神奇。那么，所谓的启蒙芯片，本质上，也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对吧。”

“索恩先生依旧那么敏锐。”巴克·尼尔森笑着说，“启蒙芯片承载着远超世界上一切意志的智慧。那是属于真正的‘神’的能力。”

“神……”

这个词陌生又熟悉，是一个许久不曾出现在主流文化里的词了。

“我不知神在何方，也不知神长什么样。但是，神的启示，总是会在我困惑的时候降临。这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最大的依靠。谁能相信一个贫民窟里的孤儿，能成为极光城历史上权力最高的总领呢？这并非我自夸，事实如此。”

不过，“神”对迈卡斯·索恩而言，依旧模湖。

巴克·尼尔森继续说，

“在我看来，索恩先生，你自己或许都无法明白起死回生之术是如何来的。你想要那惊为天人的能力，让黄婵对你刮目相看。”

这句话又一次刺痛迈卡斯·索恩。他按捺下心中的苦闷，承认了这一点，

“是的。热血冲昏了我的头脑。而当我清醒过来时，发觉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你都失去理智。”

迈卡斯·索恩看着巴克·尼尔森，

“细想来，那也如同神迹一般。你是否相信，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只要你使用了，就一定能收获你内心所需的一切。”

“真会有那样的东西存在吗？”

“有。并且，那样东西现在就在黄婵手中。她称呼它为，‘造物主的魔盒’。”

一番交流后，巴克·尼尔森知道了“造物主的魔盒”的神奇，啧啧称奇，

“世上居然有如此之物？”

“现在想来，那的确太过神奇，以至于像一场幻梦。”

“是否是，‘造物主的魔盒’，给予黄小姐如今的一切？”

“不。黄婵是个强大的人，在得到那个盒子前，她就已经盘踞在极光城了。”

“那可以说，那个盒子，改变了她，改变你们之间的关系。她因为那个盒子，有了更加虚无缥缈的方向。”

“我无从知晓。”

但实际上，他心里早有定数。盒子出现前，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美好；盒子出现后，一切都被颠覆。

“索恩先生，‘神’会给我们启示的，‘神’会让你再次找到黄小姐的。”

迈卡斯·索恩对此保持沉默。他不知道总领先生说的“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做出了这样选择的他，却又不怎么愿意去面对黄婵了。心里那份纯洁的追慕，到现在，似乎沾染了人性的丑陋。他发觉自己居然希望黄婵的地下王朝能够就此崩塌，希望黄婵所奔赴的目标最终面临失败。

“可悲的我……”

他暗自叹息一声。

会晤结束，各自散去。

一个小时后，巴克·尼尔森收到了来自李的消息。关于戈斯·迪恩的搜寻工作进展缓慢。戈斯·迪恩掌握着远超一般认识的能力。李的消息详细描述了，他每次找到戈斯·迪恩是，对方是如何用一些神奇的手段逃生的，包括但不限于：镜子逃生、瞬移、原地消失、极致潜伏……总总迹象都在表明，现在的戈斯·迪恩，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他。

巴克·尼尔森看到描述的那些能力，十分肯定，戈斯·迪恩一定跟李一样，是个《无限》玩家。

现阶段的《无限》玩家，十分稀少，因为存在严格的保密条约，被查明身份的就更少了。

思考片刻后，他决定向李增援两位同为玩家的队友。

安全局里特工很多，但是玩家的特工很少，基本都在执行着非常规任务。不过，现在看来，戈斯·迪恩的事更加重要。

做出指示后，巴克·尼尔森开始午睡小憩，他要将今天的收获，告知启蒙者的布告使——那位“大人”。

……

今天的卫生局和柔性金属特别管理局相当繁忙。

起因是昨晚，城市中心医院接收了一例特殊的病人。该病人系低改造金属人，身体里外的义肢覆盖率只有9.5%，在这个平均改造率27.7%时代，不足为奇。

据这名病人描述。他昨天早上起床后，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了很多，尤其是义肢部分。以为是太久没保养了，于是去做了一次保养，但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义肢部分越来越僵硬，到后面几乎无法动弹，存在于义肢里的特殊功能也无法唤醒。

他赶紧寻求专业机构的帮助，但，城市中心医院的义肢科拿他的症状毫无办法，各种手段都试过了，不仅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逐渐变得连身体的正常部分都开始僵化。

更加可怕的是，他这种病会传染。

即便是佩戴了防护措施，接诊的几个护士和医生，都先后出现相同的症状。

症状恶化速度非常快，并且完全不可控。

不过短短半天的时候，城市中心医院就出现了大规模的传染性爆发，整个义肢科，从上到下直接瘫痪了。接着，传染直接开启指数爆炸模式，朝其他区域蔓延。

城市中心医院紧急启用隔离措施，但已经迟了。恐怖的传染趋势让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封锁舆论，第一时间上报城市卫生局和城市柔性金属特别管理局。

两局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所以没有立马上报一号府。然而，当他们弄清楚了怎么一回事时，各大地方医院都已经被挤爆了。

所以，当巴克·尼尔森总领从午睡中醒来，得知消息的瞬间，脸都黑了。

显然的事实摆在面前——

一场灾难正在极光城蔓延。

巴克·尼尔森还很清醒，他不认为这是一场自然的灾难，更像是酝酿已久的预谋。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城市秩序。

他第一时间召集城市议员，组建专项会议讨论。

很快，治安局、卫生局、特管局、安全局组成联合队伍，维持城市秩序。

五个小时后，关于传染病的第一份详细报告送到总领府。

让巴克·尼尔森感到震惊的是，这种传染病，似乎没有实体，既不是病毒、细菌，也不是化学放射，而是某种概念十分模湖的信息流。检测团队，只在感染过程中，捕捉到一串信息流的波动，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然而，他们并无法得知这串波动的信息流具体表达了什么。

巴克·尼尔森常年以信息流传递的方式，跟“大人”沟通，他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信息流需要媒介承载，是一种并无实体，但实际存在的东西。

用偏哲学的方式解释。信息流起源一个“开始”，或者说“原因”，结束于一个既定的“结果”。从原因，到结果，是信息流的传递，结果是信息的表达。

如果这种传染病真的是信息流传染。

那么，肢体僵化就是信息的表达。

但，起因呢？

信息流传染，已经关乎到世界的底层逻辑了，巴克·尼尔森觉悟信心靠自己思索出来，他不得再一次进入睡眠，去向“大人”汇报这件事。

而“大人”没令他失望，肯定地给出了他答桉——

传染病的起因，就是底层逻辑被定向修改的。并且，这份修改，仅针对“柔性金属”。

也就是说，只要身体里有一丝柔性金属的覆盖，就会被传染。这种传染，无视一切防御。当你被感染者所认知，就会被传染。

被感染者认知，就会传染。

这个结论，让巴克·尼尔森恐惧万分。

因为这意味着，全世界所有“金属人”，除了那些使用廉价材料，没有使用柔性金属的人之外，都会被感染。

“我们该怎么办？”

“大人”的语气却显露出十足的底气，

“不管投放传染病的是何种存在。毫无疑问，这都是一个莽撞的决定。因为，ta篡改针对柔性金属的底层逻辑时，留下了十分粗糙的痕迹。这似乎表明，ta对此并无经验，起码不擅长做这种事。”

“大人您找到始作俑者了？”

“是的。并且，这次，我会亲自出手。”

“您亲自出手？！”

“尼尔森，这并非不信任你，因为对方，不属于常规范围。伟大的启蒙者宏大叙事，料理着整个世界的底层逻辑。她自会给我们启示。启蒙者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你我只需要遵从启示即可。”

“是。”

“各个相关变量之间的联系，会在启蒙者的启示下，逐渐变强，直至完全相吸。最后，一切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或事，都会汇聚在一起。”

“大人认为，入侵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搅乱基本法则，破坏底层逻辑，得到一个残缺的世界，意义何在呢？”

“我无从知晓。”

“启蒙者不曾有过启示吗？”

“无需质疑。”

“是，大人。”

巴克·尼尔森脑中有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启蒙者也不知道入侵者的目的呢？

他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不敢失去维持至今的信心。

他知道，自己一旦失去信心，就会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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