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超凡能力觉醒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意志引导。

简单地说，就是当你的意志强烈地渴望着什么能力时，很可能就真的觉醒了这个能力。

有点心想事成的味道。

但其实没那么简单。

人类是一个由各种细胞、微生物、器官组成的集群生物，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和器官都存在着它的本能意志，即使是人类的主体思维意志也不能完美地控制它们。

人类在大脑中回转的思想，和身体的本能，彼此之间近乎独立。

比如红细胞的本能意志是输送氧气，心肌细胞的本能意志是不断收缩，胃壁细胞的本能意志是分泌盐酸和内因子，神经元的本能意志是感知并传导信号，然而当这些细胞堆在一起后，组成的集群生物“人类”的主体思维意识却偏偏在思考一件件毫不相关的事：

花呗眼看着就要还不上了，现在去卖身还来不来得及？

女朋友感冒了，我该让她多喝热水，还是多喝冷水，还是别喝水？

我的纯血德牧居然爱上了隔壁的杂种土狗，我该怎么拆散它们？

这些纷乱的意志交织在一起，如果不加以引导，喝下灵气药剂的人有可能会觉醒一个模仿心跳的“连续收缩”，整个人学会像心脏一样一天24小时不停地收缩跳动，或者干脆觉醒一個“见狗拆狗”，见俩狗相连必拆一对。

那才叫欲哭无泪。

而超凡课程的本质就是引导意志，目标是把人类分散的思维意志、本能意志、细胞意志在某一瞬间固化成确定的信念，从而定向激化超凡能力的觉醒。

但由于人类的个体差异和意志的不确定性，就算课程设计得再精确，在觉醒过程中也会因人而异产生一定误差，比如说一百个学习者中，觉醒A能力的概率为70%，觉醒B能力的概率为25%，觉醒C能力的概率为3%，原地去世的概率2%……

嗯，很多超凡课程都是有死亡指标的。

而且死亡率还不低。

比如“超速自愈”这类超凡能力，对应的超凡课程基本就是让你喝下灵力药剂，然后捅你几刀，逼出来的求生欲能成功激活能力就活下来，不能就死。

当然，课程中也会采取富有针对性的场景设计、心理诱导等等手段，以增加觉醒成功率，也会有专业的医疗团队暗中待命随时准备抢救，但整体上，意外死亡依旧不可避免的。

毕竟“求生欲”是人类的思维和身体本能最能达成一致的方向了，所以很多超凡课程在设计时都在作死的边缘不断摸索。

秉承着这个核心理念，黑石研究所才能在灵气尚未复苏的时候，靠着研究人员的脑洞断断续续地摸索设计出了一整套的超凡课程。

但是若是抛开超凡课程不谈，纵观所有的超凡能力觉醒过程，其实只要把握住“意志”这个关键点就行了。

于晨想要拥有对抗祷言的能力。

所以，言律歌就用祷言来逼迫他觉醒。

要么生，要么死。

……

“Mi rigardas la?ardenon de la dioj.”模拟教室中，言律歌第三次说出了这句话。

于晨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听到这句祷言后，强烈的刺痛依旧令他痛苦地翻滚了起来，只是由于消耗了太多了体力，这会儿连惨叫和挣扎都显得无力了。

言律歌甚至看到，尽管身上还未出现变异，但于晨的四肢已经出现了僵直和异常弯曲的迹象，关节弯曲的弧度不像是人，倒更像是有蹄生物——那是相当明显的污染痕迹。

若不是事先喝下了灵力药剂，如今他已经异变成污染物了。

言律歌轻叹一口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

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显然并不轻松——虽然他的精神抗性很高，但在述说祷言的时候，他自己本身其实也要承受同样的扭曲和痛苦。

“放弃吧，课程终止。”言律歌走到于晨身边，轻声说道，“我让人带你去医务室。”

他没有太过失望，甚至连失落的情绪也很少。

倒不如说，失败在他的预料之中。

成功才是奇迹。

神祇的语言……人类连聆听都做不到。

还谈何对抗？

就像人类想要拆掉一间屋子，而屋子墙角下有一窝栖身在砖缝里的蚂蚁。

人类从未想过刻意针对这窝蚂蚁。

蚂蚁直到家园坍塌，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针对它们。

而它们的抗议，它们的挣扎，人类也听不见，看不见。

人类之于神祇，就像那窝蚂蚁之于人类。

其实谁都没有刻意伤害谁，只是不在乎而已。

言律歌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裤脚管突然被拉住了。

于晨拉住了他。

他仍旧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有三分之一的头发甚至被他在痛苦中自己拔了下来，头上脸上抓得全是血痕，但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那双微微浮肿的眼睛里，却射出了骇人的光辉。

“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晨轻声说道，声音极低，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要咽下一般。

言律歌停下脚步，静静地说道：“你会死。”

会死的。

聆听者理解祷言的含义，和不理解，完全是两个概念。

哪怕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知晓了祷言的含义后，也会瞬间被污染，死去。

因为理解意味着意志，而带有意志的祷言会更加直接地指向神祇。

也会更加直接地……传递神祇的污染。

于晨突然惨然一笑，低声说：“朝闻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言律歌突然沉默了。

这句话或许是对一个求道者最大的褒奖。

于晨是一个求道者。

在那一瞬间，言律歌脑海中产生了很多想法，也找到了很多理由，理性告诉他不该这么做。

比如说于晨是研究一部的主管，他若离开对研究所损失很大。

比如说他可以试着说服于晨，超凡能力的觉醒并非只有一次机会，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说……

但是言律歌突然放弃了，放弃了为自己寻找借口。

尊重一个求道者，是他作为超凡导师最该做的事。

“好，我告诉你。”言律歌在于晨身边蹲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注视着众神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