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牛弟弟
蒙葛特醒过来的时候,正和一众恶兆之子躺在一起。
一时间,他还以为梦回王城下水道。
但发现还有混种躺在旁边,看到头顶的明媚黄金树光芒,他才从浑噩中清醒过来。
就看到一位身着厚重长袍,捂得严严实实的风帽——标准调香师打扮的人正站在他身边,正在调试着什么药草,准备悉心照顾着他的邻居病友,另一位恶兆之子。
调香师将药物喂到恶兆之子的嘴里,又割开他身上的瘤斑,将一贴草药贴到外面。
恶兆之子嘶吼着,似乎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但四肢已经被提前箍住,捆在床板上,任凭他怎么挣扎,最多也只能让嘶吼变得更痛苦一些。
恶兆之子的四肢被牢牢固定在床板,胸口腰间在紧绷的肌肉作用下向上不规则的隆起,像巨石丢进湖泊激起巨浪,却久久不回落,展现出极大的痛苦。
巨浪突然回落,恶兆之子晕了过去,躺在床板上,无神的脸庞倒向蒙葛特,嘴角吐出白沫。
蒙葛特看得冷汗从额头滴淌而下。
“你不该尝试治疗他。”蒙葛特冷声说,“恶兆是无解的宿疾,玷污如果那么容易被清除,就不会是玷污了。让他们自生自灭,才是仁慈。”
“别动,该给你治疗了。”调香师的声音在风帽里显得发闷,“长痛不如短痛,治疗好了,就不会痛了。”
调香师说着,把草药放在一旁,开始给蒙葛特的四肢扣上皮带。
“住手,这是大逆不道之举!”蒙葛特声音大起来,但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虚弱中没有挣过轻车熟路行动迅捷的调香师,被扣住了四肢。
仅仅是把草药递到蒙葛特身边,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就已经让他警觉而紧张起来,全身的鳞甲都张立起来,瘤斑颤抖。
“别紧张,第一次是会有一些疼,之后就舒服了哦……”调香师安慰着蒙葛特,就草药拿近。
蒙葛特努着嘴,撇着头,屏息远离草药。
调香师则不断将草药往他嘴里塞,有病床限制,他的移动总是受限的。
一个黑影甩出,粗壮的尾巴从蒙葛特身下挣出,将调香师拍飞出去,砸到瓶瓶罐罐,连带两三个病床。
蒙葛特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因为虚弱而变小了,没想到还有这等力气。
发现自己造成的破坏,刚刚还躲避草药的蒙葛特突然就开始关切起调香师来。
调香师在王城享有盛誉,而他曾派调香师参战,将他们的荣誉剥得精光,本就于心有愧,这次人家还是要救他,却被攻击,生死不知。
但烟尘中,有翻倒的病床阻挡,蒙葛特也看不清调香师如今的状况。
“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帕奇立刻赶了过来。
他走到翻倒的病床旁,看了一眼,立刻迈过,走向蒙葛特: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心救你,你怎么能攻击人家呢?”
真面对别人的质问,蒙葛特反倒收起了那隐晦的关心,冷声说道: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不要再治疗恶兆。”
“你自己不也是个恶兆?”帕奇说。
“那与我是什么身份无关。”蒙葛特说,“我是恶兆,更说明我是在坚持黄金律法的律令。”
“所以你就伤害善良柔弱的调香师?”
蒙葛特说:“你如果还在坚持,就是你在伤害他们了。明知道接触恶兆会被玷污诅咒,还要让他们治疗。”
“甩得一手好锅。”帕奇说,“你能把人家直接甩飞出去,就不能小点力气只打翻草药?”
“我天生神力啊。”
“好一个天生神力。”帕奇说,“那你怎么还捆在床上呢?”
蒙葛特闭上眼睛,不去看帕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帕奇叹了口气,示意其他人离开,站到恶兆身边:“赐福王蒙葛特——”
“我是恶兆妖鬼玛尔基特。”蒙葛特坚持人设。
“行,玛尔基特。”帕奇说,“调香师想要治疗恶兆现象,也不是我逼得,这是他们自己的志愿,他们也做好了牺牲的打算。既然你坚持恶兆是宿疾无法被治好,为何不顺从他们,尊重他们的意愿呢?”
听到帕奇一番话,蒙葛特态度软化一些,他瞥过头:“即使是坚持也是危险的,那会让人们拥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让更多人被诅咒。”
“可有些时候,哪怕是亵渎与玷污,也是必要的啊……”帕奇长叹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
“我们商队被火山官邸盯上了。”帕奇说,“或许……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用玷污者来抵御火山官邸这频繁的攻击。”
“不行,那样与火山的做派有什么分别?”蒙葛特勐然看向帕奇,“况且火山官邸也在用玷污者作战,你以为他们会怕?”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帕奇说,“要不……您帮个忙?”
蒙葛特闭目思考起来。
趁这个机会,帕奇往身后打了个手势。
翻倒的病床后,调香师站起来,扯下风帽,露出兰斯桑克斯的脸庞,也跟帕奇比了个手势。
之前那被草药麻晕过去的恶兆也爬了起来,变成不规则的流体,也伸出一只手比手势。
帕奇的意思,先在道德上让蒙葛特矮一头,然后先礼后兵,让蒙葛特乖乖就范。
蒙葛特思索片刻,睁开眼说道:“不行。”
“为什么?”帕奇愣。
“你们还是会治疗恶兆之子。”蒙葛特说,“在你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时,治疗就已经开始了。你只是想用我的力量抵制火山,我不参战,你们死光了,或者恶兆之子死光了,治疗恶兆之子的研究自然就停止了。”
帕奇愣了两秒,没想到蒙葛特会这样回答。
这家伙真的被黄金律法洗脑了?
帕奇继而恼怒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先让你死光了!”
蒙葛特身下的病床突然崩裂,那根粗壮的尾巴直接将病床打碎,把束缚从身上扯下来。
恶兆之子高大身影压到帕奇身前,眼神恐怖:
“哦?你要怎么杀死我?不妨来试试。”
面对半神的压迫,帕奇居然没有转身就跑,反而点点头: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
帕奇两手空空,摊手说道:“我不用武器,等会儿你跪了,别说我欺负你。”
不远处,躲在病床后面的兰斯桑克斯听到帕奇嚣张的话语,瞪大眼睛:
“这家伙有那么强?难道这家伙也在藏?这家伙居然可以被无名平等视之,或许还真有两把刷子……”
只见帕奇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按。
恶兆王、半神之一,重心卢恩的继承者,前罗德尔之王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金色的光阵压制在蒙葛特身周,在他从黄金之民变回恶兆之子真身时的远古黄金树纹章在他身下,好像吃人的树根将他死死压制。
“怎么可能……”蒙葛特震惊。
这力量他可太熟悉了,年幼时期,母亲为了管教他,曾经专门刻印在身上的诅咒囚具。
“大家听到了,是他自己要求的,这样的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呢。”帕奇狞笑着蹲到蒙葛特身边。
“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囚具的禁制下,蒙葛特艰难挤出几句话。
“我自有我的门路。”帕奇说,“现在你愿意帮忙了吗?合作的话,大家双赢。如果你不合作的话,我就让你爽到极点。”
蒙葛特沉默着,艰难地抵御着囚具的压制。
“不用费劲了。”帕奇说,“请高人专门修复过的,长效持久,锁住营养锁住水分持久保湿……。”
“怎么可能修复……”蒙葛特说。
“怎么不可能修复?”帕奇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捧光粉,在囚具上搓了搓,囚具愈发光亮如新,“我们商队可是有位大铁匠呢,啥都能修。”
蒙葛特咬着牙,就是不屈服。
“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替你们作战吗?”蒙葛特说,“天真,我不会为了异端而战。大商队,和火山,你们最好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帕奇蹲在地上,从下往上看着蒙葛特:
“利用玷污这一点,王城可没法指摘火山啊。恶兆之子和调香师们是为何加入战争的?让玷污者出战,让善良的调香师被折磨疯掉。黄金王朝,好高尚哦。”
帕奇说起尖酸刻薄的话,似乎比囚具更为沉重,蒙葛特身体一沉,似乎不再抵抗囚具的压制了,彻底趴在地上。
“我的态度从未改变过。”蒙葛特语气冷澹,“恶兆之子如果因为战争死绝了,那是好事,包括我自己。我不会帮助商人的,杀了我吧。”
“你可真是拦在我们商路上的石头啊。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帕奇惊叹。
“说明大商队走在肮脏污秽的道路上,跟我一样。”蒙葛特说。
帕奇叹气:“看来只能上点重刑了。”
帕奇拍拍手,似乎要招呼什么人。
兰斯桑克斯飞身而至,一个飞踢踹飞帕奇,轻盈地落地,已经换好的一身丝绸长裙飘逸潇洒。
帕奇手中的囚具控制器跌落地面,蒙葛特身上的封印随之解除。
兰斯桑克斯捡起囚具,回身扶起蒙葛特,背后升起两对巨大翅翼,一对扇起狂风,一对向前拢,护住蒙葛特起飞,消失在亚坛边缘,向湖区落去。
等带着蒙葛特落地,兰斯桑克斯才收起四翼,将蒙葛特放在地上,蹲在身前关切地问:
“没事吧?”
蒙葛特瞥过头:“你也不用一直抱那么紧。”
这一路上,兰斯桑克斯死死抱紧蒙葛特,不同于父亲的拥抱,岩石皮肤的古龙一族胸前和翅膀柔软温暖,闷得他喘不上气。
“上次把你冻感冒了,这次我可得悠着点。”兰斯桑克斯说,“我够意思吧?”
蒙葛特没说话,但看向兰斯桑克斯的眼神有些怪异:“我觉得你没必要做得这么明显。”
“什么明显,美人计吗?”兰斯桑克斯嬉笑,“相信我,我用美人计可不会这样——我会直接把你扒光了按在地上。”
兰斯桑克斯托着腮帮子,把脸撑圆:
“当然帕奇那家伙是准备让我美人计的,他的演技也不怎么样——我们这里大概只有你最会演戏了。你虽然傻,这方面倒不傻。”
蒙葛特表情更怪异了:“就这么承认了?”
“你都看出来了,还藏着掖着干嘛。”兰斯桑克斯说,“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不爱藏着掖着。”
“所以你真的救了我……”蒙葛特后知后觉,“你不是商队的人吗?”
“我是古龙,除了我认定的王者,我不属于任何人。”兰斯桑克斯说,“龙可是很骄傲的。”
“但是为什么……”蒙葛特说,“为何要救我?”
“因为可怜?因为同情?为了报复?”兰斯桑克斯说,“我说不好。”
“前两个我还能理解,报复是什么?”
“你老哥拐走了我老弟呢。”兰斯桑克斯说,“那混蛋明明有个弟弟,居然还拐我弟弟,太气龙了,我得报复回来。”
“最强岩石,弗尔桑克斯……”蒙葛特喃喃。
葛德温的传说故事里,这是最耀眼的一则。与古龙一族交战,不仅战胜,还化敌为友,与敌方的先锋大将结下友谊。
因为弟弟的认知滤镜,弗尔桑克斯一直被蒙葛特看作是兄长故事的注脚,是兄长传奇的一部分。
实际上,兰斯桑克斯也是这则故事的注脚,她是王城古龙信仰的祭祀,只是蒙葛特从未关注过。
一直以来他都不现形影,只是远远观望着、憧憬着那些故事,并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恶兆之子。
如今传说站在他眼前,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直面兰斯桑克斯,蒙葛特也意识到,那些传说中的每一个角色都不是谁的注脚,他们有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故事,有人记挂……
“你要怎么报复?”蒙葛特冷静地说,“兄长如果让你不快,我愿代为受罚。但他如今已经死去,还请你不要责骂他。”
“怎么报复?”兰斯桑克斯瞥了蒙葛特一眼,手里捏着那囚具,轻轻发动。
一瞬间禁制的力量再度笼罩在全身,让他浑身松软无力。
禁制启动,又瞬间消失,趁着蒙葛特跌倒,兰斯桑克斯伸出纤细手指,抵住蒙葛特下巴的硬角,将蒙葛特的脸勾到眼前,恶狠狠地说:
“我也要拐走他弟弟!”
蒙葛特呆呆看着兰斯桑克斯那张扬骄傲,又娇蛮美丽的面庞。
那面庞的侧面,分明出现了另一张冷硬的骑士头盔,伸到兰斯桑克斯肩膀上方,窥孔斜视:
“你要拐走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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