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改变

直直通往北方皇宫的朱雀大街本是灰色，被雨丝浸润后却变成了黑色，从远处望去，像是一道又黑又长又直的缎带，佩在壮阔长安城的胸口，清丽庄严而又令人心悸。

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景象，九歌心里也不禁感慨万。

九歌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美，要是没那么多烦心事的话，就这么在长安待到老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昨天应该是那位老乡去各部堂跑手续，拿到书院入院试的准试凭证的时间，今天应该是准备找铺子。”

九歌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时间。

应该说幸好宁缺回来的时候帮了一下那个白痴公主，再加上没从军籍转民籍，要不然，他这手续，没个一星期，绝对办不完。

要知道不论是谁考书院，都需要书院入院试的准试凭证。

大唐帝国是整个天下的中心，长安城是受万国敬仰崇拜的地方，而书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则是大唐帝国的中心，是深受万民敬仰崇拜的地方，甚至有时候竟隐隐超出了皇室的影响力。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书院会和皇室争权，相反，唐国和书院之间的关系反倒是昊天之下最为和谐的关系。

唐人敬畏、崇拜书院；同时，书院的存在，也是为了守护唐国。

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书院入院试资格凭证，居然就需要六部当中的三部盖章确认，而且只有郎中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进行此项工作。

而经过昨天，宁缺应该还要再用三天来找铺子，一天开张，所以，大概后天，宁缺这废柴就会跑来临四十七巷和他做“难兄难弟”了。

说实话，长安城占地极大但人口更多，铺面的租金真可说的上是寸土寸金，临四十七巷所在的东城，因为要拆迁外加是朝小树的地盘，因此租金相对于其他铺面来说更加便宜。

不过相比于在这里等那老乡，倒不如先给自己找点乐子。

九歌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貌似在长安这两年，好像除了钓鱼之外，好像从来没怎么好好逛过大唐帝国的街市，也没怎么好好享受大唐帝国的繁华。

既然有机会，倒不如就好好体验一下。

想到此处，九歌立刻站了起来。

“就去那儿走走吧。”

······

两个时辰后，红袖招。

红袖招在大街上很是显眼，除了皇宫和占星塔外，就数它建的最高。

三十年前，南晋新君晋位时，一个名为红袖招的歌舞行在大典上赢得了最多的掌声，声名渐播天下，就在三年之后，大唐皇帝因为红袖招内部有诸多大唐女儿，特意亲笔写信请求红袖招迁入大唐，南晋国君根本无力相抗，只好从了此请。

自此之后，红袖招便一直停留在长安城，近二十年间，她们只为大唐宫廷起舞弄歌，已经不再参加别国盛事，在民间声名渐隐。

但对于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个被最强大帝国特意相召，常年驻在最伟大长安城里的歌舞行，毫无疑问仍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歌舞行，她们所在的这间青楼虽然没有名号，却永远是天字第一号青楼。

无论是南晋使节，月轮国前来朝贡的官员，还是草原上的蛮族王，只要来到长安，总会来这楼中请红袖招的姑娘们歌上几曲，舞上两场，而传闻中那位燕国太七年前被当做人质送来长安城后，便是靠着红袖招度过了最难熬的前两年。

本来按照脚程，从临四十七巷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走到了，但九歌的路痴又犯了，多出来的一个时辰就是多饶了一个时辰的远路。

虽然是青楼，但怎么说呢？

它很高调，也不怕有人来闹事，据说红袖招的简大家手眼通天，和宫里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的确，这楼子的后台是亲王府，管事的简大家和宫里的皇后又是手帕之交，再加上简大家本人和书院后山又有点说不清楚的关系，导致这红袖招在京城内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名。

除开书院这个后台不为人所知之外，剩下的两个后台动点关系都能查到。

但这也足够了。

但实际上，红袖招真正的后台，其实就是书院，皇后亲王府什么的，就是给书院打掩护用的。

毕竟，简大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是小师叔的家属。

所以，红袖招说是青楼，其实就是高级一点的歌舞行。

因此，你有后台，关系即使再硬，楼里的姑娘要是不愿意，你甚至都不能用强。

不同于其他青楼的喧闹，规矩极大的红袖招，并没有其他青楼中那些场面出现，有的只是丝竹管弦之音入耳，这就是个正经的地方。

大堂内案明几亮，丝竹清盈而不淫，中间一方铺着红毯的舞台上，几名腰身袅婷的女子正在拨琴弄弦，神情专注于乐器，清丽的眉眼间一片温柔，却并没有向台下三三两两的客人投以投好或挑弄的目光。

对他来说，这可是一个十足十的新奇地方，也就只有这样的时代，才会有这般明目张胆开设的青楼吧。

刚到楼外，他便已经听见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男人，女人，歌声，舞声，声声悦耳。

那些倚栏上的眼波明媚的姑娘，每一道神情，每一次声音，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唤着他，唤着他靠近，唤着他仗剑把酒入门来。

然后，他挺直了腰板，一步步走进了大门。

门内外似乎是两个世界，一旦跨入了那个界限，便再也听不见门外的喧嚣。这里很是清净，清净的不像是一个青楼，明亮的案堂，清盈的丝竹，中央红毯之上，数名身姿袅娜的女子抚奏着乐器，眉目柔和，气质温婉。

真个是琴美，人也美。

台下三三两两的客人听着曲，把酒言欢，倒颇有些诗情画意的感觉。

大厅里那几桌客人身旁都坐着巧笑倩兮身眉眼柔顺的姑娘，此时气氛如夜将至，男女之间的距离自然也就变得更近了些，依偎相伴你侬我侬，偶有朱唇奉上便浅尝辄止，至于那些笼在广袖里的手正在摸索怎样的柔软，就不得而知了，但或许是这楼子规矩大，倒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亲热画面出现。

舞女起舞翩翩，薄纱轻衣景非常，这若隐若现的感觉，倒是让生平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九歌感到了害羞。

一座座高大的红楼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外围还有着面积不小的花园草坪，隔不远便能看到一名容貌身材俱佳的妙龄女子。

中央之处乃是一座三层的楼阁，褐色的砖瓦之上挂着七彩的线条，每处房檐之下那崭新鲜红的巨大灯笼，是那般地显眼，

好似那高官贵族的子女结亲的场景，但是又不同于结亲之时的庄严气愤，种种恰到好处的布置让这一副喜结连理的场景之中又多了几许轻松，

让走进此地的众人有一种舒心而又略显庄重的感觉。

九歌两世为人，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要知道，以前他可是连快餐都不吃的三好学生。

有小厮还想问问九歌需要点什么，比方说点个姑娘之类的。

但有一说一，九歌从不乱点，也不会胡乱点。

万一等会儿抽出什么隐藏套餐怎么办？那可就尴尬了。

不过，九歌的脸皮是很厚的，所以，这位小厮的问题他也不回答，只是微笑着摇头。

小厮见他摇头，倒也识趣地没敢继续追问。

来青楼不点姑娘就算了，酒都不喝，点茶？

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不会是来砸场子吧？

算了，反正这位小爷点的菜也够贵的了。

舞台上的丝竹换作了舞蹈，轻衫下裹着的随乐声旋转跳跃，举手有白腻现，投足便见紧绷线条，先前一片清静的大堂气氛也随之变得暖洋洋暖昧起来。

坐在角落的九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只是吃菜，没事看看姑娘跳舞，孤家寡人般的他身旁没有姑娘相陪，在这种地方着实有些尴尬，尤其是楼上栏边那些打趣望着他的女子再次发出笑声，那些被客人们搂在怀里的姑娘甚至都时不时以促狭有趣的眼光看他两眼。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九歌的格格不入，还有就是......

他得年龄。

这怎么看都不想是来楼子的年纪。

忽然，有一名小婢女前来打岔，熟悉婢女的人都知道，这是红袖招简大家的贴身婢女——小草姑娘。

“这位公子，简大家有请。”

大堂里的几桌客人听到简大家这个名字，却是骤然露出惊喜疑惑之色，纷纷用艳羡甚至嫉妒的眼光望向他。

看着少年的背影，众人不由得感叹一声：“命真好！”

至于九歌，他只会觉得......

他又没做什么，怎么就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