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用聊天来治病，这叫话疗

瞭望台上，王将的右脚还卡在前面，左脚刚刚抬起一半，但他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抬完。

她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这本该是两个手执黑白棋的谋将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无天无地之所以言交心，展现自己的宏图与伟望，分享彼此的欲望与执念的时刻。

他们可以因为观念相符而握手言和，他们可以因为立场对立而相互厮杀，却唯独——

唯独不能因为一句“我喝不了酒”开始。

但意外的是，王将的迟疑并未持续很久，他轻笑几声，仿佛是大度得原谅了少女的冒犯。

“装疯卖傻是你的自由，但是现在的时间已经逼近十二时，你丝毫不担心我会将隐藏在东京都内的死侍引爆嘛？”

沙哑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他是手握权柄的巨人，是端坐于王位之上的王，不会因为这种卑劣的手段而露出破绽。

而反观少女，似乎也不指望自己的白烂话能够动摇敌人，所以无所谓的抬手耸肩道。

“我无所谓。”

少女即答。

而这过于快速的回应又让王将停顿了一下，他饶有兴趣地思索着。

藤丸立香，他看过很多有关于少女的情报，但像这样正面对话还是第一次，而他的第一观感则是——

太迷惑了这个女人，脑子里都想着啥啊？

此时雨还在下，黑压压的云层下，东京塔化作金色的尖锥直指天空，仿佛着火的利剑要切开天幕。少女背对着燃烧的火光，开口道。

“无天无地之所，既不跟大地接触也不跟天空靠近，在这里发生的对话是人类和上帝都听不到的秘密。”

“我不得不说，这很浪漫，很有情调，很有逼格。”少女嘴上夸赞，但却是兀然抬起手臂来，直指王将，做出一副死神小学生发现真相，初中生班主任质问学习委员，电竞主播指导入门弟子的样子震声道。

“但是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这波操作暴露出了什么，如果你答不上来，那我只能给你零分。”

“.....”

公卿面具俏皮得歪着脑袋，并不可爱，只是做作，而且单纯的令人作呕。王将开始思考少女在发什么疯，他发现少女的话语仿佛有种魔性的魅力，让人不自主地开始深究其意思。

但是，越是思考，他就越是的不出结论。

是暗指自己太过于高傲了，把战场放在这种地方？

是暗讽自己太过于自大了，就放着和蛇岐八家的精英一对一单挑？

还是...

“我是在说你太过于中二文青病了，老想着搞点大场面出来。”少女抢答，面色诚恳。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王将将自己的公卿面具板正，他心有震慑，有不甘，也有一点点羞怒，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自己该不会该接这个话茬。

他是统领万鬼的王，他最大的武器不是别的，是他超越常人的智慧，比西伯利亚的寒冰还要冷静的内心，还有煽动人心，玩弄人心的话术与领导力。

但是，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和少女交流。

这和报告中的少女，他的眼线所看到的少女有所不同，攻击性放开，一言一语间也尽是奔着别人的下盘，奔着让人哑口无言的目的而去。

有意思。

名为藤丸立香的女人到底靠着那张嘴俘获了多少人，玩弄了多少人，才能有这样的压迫感？

在王将愈加炽热的好奇视线中，少女又是平静地开口道。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天才犯罪都来源犯罪者对于自身内心的空虚，空洞。”

“他们，你们，自认为自己有着稀世的才能却无法发展，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而想要夸耀，炫耀，展示自己。”

“不被人认可的天才就不是天才，不被万众期盼，众星捧月的天才就没有意义。几乎所有的天才犯罪者在犯罪的时候都想着能够被抓到。”

“你为什么要选择东京这座最高的楼，真的只是因为这里足够隐秘吗？还是你觉得这里才足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地位，野望的高度。”

“我来猜猜吧——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女侃侃而谈，仿佛嘴里有说不完的话，王将有想过插嘴，想要扳回一城让气氛回到自己的掌握中，却又强行忍住了。他仿佛真的在期待少女对自己的剖析，这简直荒谬到让他发笑，王将从未对任何一个混血种有这种闲情雅致。

与此同时，藤丸立香手指自己的太阳穴，食指尖轻敲。

“作战的最基本要素在于站在他者的角度思考，如果我是猛鬼众的首领，我将对话的场合放在东京塔的特别瞭望台的意义在于什么地方？”

“那就会自然地联想到这个地方的特点，【无法离开】以及【无人可窃听】，前者对应你将在这和我交手的可能性，一旦拔刀，在这个只有一个电梯的封闭空间内，电源被你切断，我们两人则必须分出你死我活。”

“但这种可能性很快就被我排除了。”

少女那张靓丽的脸上不露声色，淡淡道。

“如果是单纯地以战胜藤丸立香作为目标，那么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以你对蛇岐八家的渗透程度，完全可以让这一次作战中出现你的内应，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确认塔内的爆炸物，无论用哪种手段封锁住出口，我和樱小姐都会变为牢笼中的困兽。”

“再其次，当我上到这一特别瞭望台的瞬间，如果你真的只是想以战斗的手段将我打倒，那你要做的是强迫风间琉璃听从你的命令，来到这一层对我进行包夹。”

“又或者在，在我和樱小姐在外梯上赶路的时候，就有着无数次动手的时机。”

藤丸立香摊手，随意得说道。

“以上的可能性我都进行了考虑并作出后手准备，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这就意味着你的目的并非是和我进行一场真女人的1v1battle或者正义的群殴。”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留下了，你想要和我进行交谈着一种可能。”

“这个可能中蕴含了两个意思。”

“一，你迫不及待地向他者，向你觉得有资格倾听你计划和野望的对象倾诉自己的思想，你炫耀欲很强，这是病，得治。”

“二，在这种情况下邀请敌方将领来进行炫耀，意味着你似乎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我在这里对你出手也杀不死你，又或者你觉得我根本不会对你出手。”

“以上两点，无论要对哪一方进行证明，都需要我们通过对话的方式来完成。也就是说——”

少女顿了一下。

“在东京都引爆死侍群打从一开始就是吸引我们不得不上钩的诱饵，而你最初就有绝对的自信能够说服我，让我认同你，理解你，憧憬你的思想？”

“你是——打算和我藤丸立香比赛话疗？.....”

“噗咳咳。”

少女突然发出怪声，像是本来想憋笑却失败了的扭曲声音，绵长扭曲。王将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女，他脸上带着公卿的面具一直在意味深长的笑，但在那笑容之下的王将本人其表情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是等着少女终于将笑憋了回去，然后抬眼看着他，这般说道。

“好啊。”

“既然要聊天的话，我是来者不拒的。但是因为我很赶时间的，而且朋友还在下面等我，所以——”

啪。

藤丸立香双手合十一拍，突兀得笑了起来。那是毫无征兆的笑容，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媚于娇颜、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

“要是我赢得太快，不要生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