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嗯，我相信你

罗玛尼·阿其曼，那是男人的名字。

少女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而医生则是为之露出了同等惊讶的表情。

他原本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蛋糕双手趴在桌子上抱怨所以没注意到，但现在看着藤丸立香，却发现那个迦勒底内永远坚强，永远开朗如太阳的少女此刻却像是要哭出来般咬着自己的下唇。

.....欸？

等下。

为什么？

我的错吗？

我的错？！！！

医生先是经历了错愕，惊慌，心疼，然后又到沉思，仔细斟酌，最后化作恐慌。

他的视野迅速飞过这个房间的床底，被窝，天花板，甚至是门外！

没有人，没有人吧？！（惊恐）

医生有些后怕地离开了自己面前的草莓蛋糕，迅速贴到藤丸立香背后，颇为怂样得躲了起来的同时叫喊道。

“藤丸，我做了什么你对我进行严惩就好，千万不要事后让王哈先生清姬小姐又或者玉藻前小姐对我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不对，最重要的是不要告诉达芬奇！”

医生瑟瑟发抖，而这样的反应反倒是让藤丸立香从那种难以忍受的悲伤中脱离出来了，她先是一愣，旋即受不了般噗嗤发笑着，感慨道。

“啊....果然记忆是骗不了人的。”

少女笑着，那是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开朗的说。

“就算是我，记忆里的医生也是这副怂样。”

“干嘛突然骂人啊！？不要笑着说那么苛刻的话啦！”医生不解地抱怨出声来。

藤丸立香不做理会，因为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言灵.梦貘】

言灵·梦貘，谁也不会猜到风间琉璃这种恶鬼的言灵竟然是完全不具备攻击力的梦貘，但又是最凶险的。

它的名字源于某个日本神话，一种食梦为生的名叫貘的野兽。通常貘被看作是友善胆怯的野兽，在夜幕中无声地靠近做噩梦的人，把他们的噩梦吃掉，给他们一夜好眠，然后自己带着这坐噩梦返回丛林深处。

但噩梦是最恶劣最恐惧的情绪，无法被消化，所以貘只是把这种恐惧的情绪储存在身体里。在它死的那天，它再也无法储存那些噩梦，于是一切的噩梦都在瞬间化为现实，距离貘最近的人被这些噩梦卷入，没有人能从无数叠加的噩梦里逃脱。

梦貘在历史上被记录下来通常都是作为幻术。江户时代的书《醍醐随笔》中曾经记载一位僧侣果心居士在自己的城主松永久秀身上使用幻术的故事。

松永久秀要求果心居士用幻术吓一吓自己，于是果心居士走下台阶，庭院中忽然就刮起风来，乌云遮住了月亮，无边落木萧萧下，随即下起雨来。庭院中漆黑一片，隐约站着个美丽的女人，她对松永久秀说：“夫君今夜想必很寂寞吧？”

松永久秀忽然意识到那是他过世了几年的爱妾。松永久秀是个杀人无数、蔑视神明，甚至敢于焚烧佛寺的人，但那一刻他竟然无法从果心居士的幻术中解脱出来，惊呼让果心居士停止。

梦貘就是这种传说中的精神控制言灵，领域中的人很难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即使意识到这只是梦境。

而藤丸立香她是否知道这只是梦境呢？

答案是肯定的。

（幸亏我有问出来这个情报.....）

藤丸立香柑橘色的瞳孔中闪过后怕，如果不是她在将风间琉璃打入电梯井后，不仅成功说服他帮助自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到风间琉璃合作的基础——言灵的告知。

藤丸立香一向是谨慎无比的。

少女是弱势的一方，她必须竭尽自己所能获取一切情报。

而风间琉璃的言灵正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想过干脆在言灵爆发前就阻止，但就像自己在人理拯救之旅上遇见过的无数困境那般，有的时候一切都不会向着你所想象的方向前进。

少女做到了她的最好，但死活没有想明白，王将怎么会疯狂到给成百上千乃至上万的死侍做了改造手术！

她也做出了当时最佳的选择，企图将风间琉璃打晕，却没有想到被梆子声干扰过后的【言灵.王权】会强大到那种地步。

甚至于，她其实是感受过王权的，毕竟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以藤丸谨慎的性格，在私下里肯定也和源稚生交手过。

但她确信，那时候的王权并没现在这般恐怖的威力。

或许....梆子声并不仅仅是“控制”，而是“切换”或者“解开限制”，风间琉璃是堕落为鬼的皇，而他的压迫力则要更胜于源稚生。

或许历代蛇岐八家的想法都错了——真正睥睨天下的不是皇，而是极恶之鬼！

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是藤丸立香已经陷入了所谓的噩梦之中。

不过噩梦吗.....

她看着身后畏畏缩缩的罗曼，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片苦涩。

是想怎样？想给我看些美好的东西，然后再毁掉？

藤丸立香是一个有着严重ptsd的人，少女日日夜夜都会被自己噩梦惊醒。

她无论度过多少时光，也难以说服自己当初看着马修和医生芙芙接连在自己面前离去，而自己毫无作为的姿态。

她想念他们，想念到即便十几年的光阴都用来磨练自己也无所谓。

她想再见他们，想到即便这么做要再一次经历那梦魇般的人理救赎之旅也无所谓。

现在她见到了本来再也无法想见的人，却是在自己最糟糕的噩梦当中。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勇气踏出一步。

但是没有关系....

如果这真的是由我的记忆所构成的梦境....

少女突然转身，她抓住罗曼的双肩，一脸正色。

“医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不要怕。”

而医生也诧异得摇摇晃晃两下，疑惑问道。

“啊咧，突然这么严肃？话说藤丸你什么时候力气变得那么大了？”

而藤丸立香没有在意医生的疑惑，而是口齿清晰，毫不忌讳地开口了——

“医生，这里是梦境。”

半秒的沉默后，罗曼发出声响。

“欸？”

罗曼惊讶，但少女完全不管不顾得继续开口道。

“这是作用于我身上的某种魔术，我被催眠创造了这个世界，利用我的记忆而成的梦境。”

“唉唉？？”

罗曼继续惊讶。

“罗曼医生你早就死了，我知道你就是所罗门王，也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加入迦勒底，在我的记忆中你为了拯救人理而牺牲自己，死在了我的面前。”

“哎？——哎——哎欸————？！？！！”

罗曼这次不只是惊讶了，而是嘴里发出人类难以理解的怪叫，但少女却丝毫不带犹豫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相信我，医生。”

“......”

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解决方式。

直接告诉别人你活在一个属于别人的梦境里，并告诉对方你未来很快就会死掉，所以麻烦帮助我脱离这个梦境什么的。

自我中心，没有礼貌，没有常识，没有人理。

但是藤丸立香还是这么做了，她双手抓住医生的肩膀，漂亮的眼眸是那般灼目，强迫罗曼和自己对视。

房间内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医生没有生气或者直接把少女抓去用他的专业知识对大脑异常进行一顿剖析，甚至于表情也从诧异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散回暖，变为平和的样子。

他的面部曲线没有改变，却凭空让人觉得仿佛多出了一份让人放心的柔和。

“我知道了。”

医生以有些为难的姿态伸出手，用白色的手套在脑袋上挠了挠头，就像往常那样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但他还是那般开口了。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