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低谷（四）

危机纪元34年，依云第一次尝试考取世界科学院认可的计算机博士学位。

考试在有摄像头的密闭房间中进行，考生需穿戴V装具，进入VR课堂。

对面的主卧，宋翔陪着女儿下象棋。

看着没有以前那么开朗的芸芸，父亲心中五味杂陈，十分不好受。

监狱一样的环境，太折磨人了，不，单论生存环境，甚至还没有黄金时代的监狱好，那时起码能看到蓝天，出门不用带着防毒面具。

当环境问题日益严重，人们失去了仰望星辰的能力，抬头什么都看不到。

当数据蓝星被关闭，新生代失去了怀念过去的途径，他们只能通过父母的口述，了解几十年前那个幸福美好，属于人类的黄金时代。

刚下完一盘棋，宋翔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曙光，是本社区的居民吗？”

曙光：“是的。”

社区居民的话，可以直接开门。

门开了，李福焦急的说：“翔子，有土豆没有？我拿白菜和西红柿跟你换，你能换多少换多少，急用！救命用的！帮帮我吧！”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一箱蔬菜。

宋翔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声的说：“我有土豆，换多少？能告诉我原因吗？”

“重量1:1.2换，你换完都没问题。”

“医院没有葡萄糖了，我老婆手术后吃不了饭，只能靠注射葡萄糖维持生命。”

土豆，学名马铃薯，是工业制取葡萄糖的重要原材料之一。

不只缺少葡萄糖，血库也枯竭了。

听到李福的话，宋翔意识到粮食问题更加严重了，他当即邀请邻居进屋。

“这些土豆直接送到工厂加工吗？”

李福点点头：“是啊，收取成品的百分之二十作为加工费、运输费，幸好有曙光看着，不然我敢保证我连百分之二十的成品都拿不到。”

曙光接入军政系统后，贪污几乎没有了。

宋翔端来一个箱子，将土豆拿出来称重后交给李福，换来了较多的蔬菜。

“谢谢，谢谢…”

得到土豆后，李福鞠躬连连道谢。

“翔子，不要生病！医院有医无药，在医院，我踏马天天看到有人病死…”

“医院现在治病不要钱，但紧缺的药品都分配给了青年人、孩子，还有高学历的人。”

“很多人都被舍弃了，我们也没有理由反驳，因为治病不需要花钱了。”

……

送走李福，宋翔陷入沉思。

楼顶，一架货运无人机停驻在这里，气喘吁吁的李福将两公斤土豆塞进货仓，待人远离后，无人机起飞，前往城外的药品加工厂。

之后，他朝医院赶去。

芸芸跑出房间，望着红色果子，满是期待的说：“爸爸，中午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宋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道：“没问题。”

三个小时后，依云从考场中出来，从脸上沮丧的神色可以看出，失败了。

宋翔给妻子端来午饭，说：“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今后我会跟你一起学习。”

依云点点头：“一起努力吧，我们得尽快逃离，我有不好的预感。”

“是啊，再不跑就晚了。”

女儿出生后，宋翔就放弃了考博，因为家中、社区搭建起来的小绿洲，让他看到了自给自足生活下去的希望，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希望刚刚被李福用无情的现实扯了个稀巴烂。

“再不跑就晚了？什么意思？”

依云连饭都顾不得吃了，惊恐的问。

面对妻子的疑惑，宋翔将李福一家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道：

“哪怕城市里的小绿洲在保证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向外输出粮食，咱们国家整体上的粮食生产、消耗，也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粮食供给也陷入了恶循环，不，是早就陷入了恶循环。”

从环境破坏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这是不要命发展三十年后，刚刚显露的后果。

……

第二天，宋翔如约带着芸芸来到长江边上游玩。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却格外的燥热，加上身处江边，水汽很重，非常的闷。

微风时不时吹来些沙尘，宋翔嘱咐：“芸芸，别取下防毒面具。”

芸芸点点头，倚着栏杆遥望江河，乖巧的问：“爸爸，你说河里面有鱼吗？”

“不知道，但应该没有，化工污染太严重了，鱼都被毒死了。”

看着浑浊的江面，宋翔发现水位好像比记忆中低了许多，他掏出手机查了查。

“上游闹旱灾了吗？”

他不知道，网上找不到消息。

冰川融化，海平面上涨一米，全球平均气温升高至十八度，按理来说，应该发生水灾才对。

宋翔想了想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个月前吧？下得很大，社区的地下农场差点都被淹了，听说蜀州那边还发生了泥石流。

“对了，上游西北、西南、华中地区土地沙漠化极为严重，没有植被防止水土流失，降水再多，土地也存不住水，跟沙漠一样！”

“该死！怪不得粮食越来越少，城市小绿洲也需要消耗水资源啊！”

“有净水厂，我们不怕水污染，但没水了的话，净水厂也造不出水！”

想着，宋翔回望身后的高楼大厦，仿佛在看一个吃人的魔鬼。

如果水资源供给不上，小绿洲脆弱的生态系统，在几个星期内就会彻底崩溃。

然后呢？会发生什么！男人想都不敢想。

这座城，可有两千万人口。

接下来的日子，宋翔每天都会来一次长江大桥，看一眼城市的生命线。

水一天比一天少，某一天，长江突然没水了，宋翔根据昨天的径流量判断，应该是上流城市拦截了河水，或是泥石流堵住了河道。

希望是后者。

男人头皮发麻的跑回了家，叫上依云用准备好的器皿存水，然后将消息告知社区。

在忧虑中，这座城市迎来了审判。

“这是史无前例的旱灾，但人类文明已经不是曾经的孩童了。”

“挖掘河道引海水倒灌内陆，各地做好净水厂扩建、升级工作，以保证海水淡化工程能为全民供给生活用水。”

“请民众不要惊慌，货运列车每天会运输总计一千万吨的海水到各个缺水的城市。”

十三亿人一天的耗水量，仅仅是满足喝水解渴的需求，也要两百多万吨的淡水，更别提小绿洲的耗水、工业用水。

“我市拥十亿立方的地下水，在河道修达我市前，我市将依靠地下水渡过难关。”

也就是说，满载海水的货运列车只是经过这个重要的交通重镇，却不会留下一滴水。

“从今天起，家庭开启智能用水，限量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