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夜，书房

狄仁杰正在伏案整理幽州的公文。

忽然，屋内的灯火微微晃动，一个高大的人影诡异地出现在了屋内。

狄仁杰见到烛火下的阴影，猛然回头，惊呼道：“敬晖？！”

虎敬晖这次来，既没带兵器，也没做任何遮掩，所以狄仁杰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狄公。”虎敬晖也闷声说道。

狄仁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次来，是为了救金木兰吧？”

虽然早有预料，但见到虎敬晖再次出现，狄仁杰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惋惜。

因为他这一来，就等于再次站在了自己和朝廷的对立面。

然而令狄仁杰没有想到的是，虎敬晖否认了营救李青霞的想法，反而道：“狄公，敬晖深知自己从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以致勾结异族、残害百姓，走上了歧途。

我答应过您，绝不会再为非作歹！”

狄仁杰听完他这番肺腑之言，心中万分感动，老泪打湿了眼眶。

“那你......”狄仁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问道。

敬晖既然不是为了救金木兰，那他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狄公！”虎敬晖忽然朝狄仁杰跪了下去，低声哀求道：“我这次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我想再见阿兰最后一面！”

看着傲骨铮铮的虎敬晖如此哀求自己，狄仁杰内心也陷入挣扎。

从理性来讲，他作为朝廷宰辅、钦差大臣，好不容易抓到幽州案的幕后黑手金木兰，绝不能再出半点意外，更不能让虎敬晖这个过去的叛逆和金木兰接触。

可从感性上来讲，见到从前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这般低声恳求，他又怎能做到心如铁石？

心中犹豫许久，狄仁杰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将虎敬晖扶了起来，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虎敬晖见狄仁杰答应了，顿时感动到热泪盈眶，泣声道：“多谢狄公成全！”

......

很快，狄仁杰便带着虎敬晖来到了关押李青霞的监牢前，然后他便离开了，给两人留下单独想处的时间。

狄仁杰相信，虎敬晖是一个重信守义的人，他既然答应了不会救走李青霞，那就一定不会。

监牢内

“阿晖，你终于来救我了！”李青霞看到虎敬晖，顿时惊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虎敬晖看着激动不已的李青霞，说出了一句让她彻底失望的话：“阿兰，我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你说什么？”李青霞不可思议地看着虎敬晖，说道：“阿晖，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相信虎敬晖会放弃自己，会看着自己死在狄仁杰的手里！

“阿兰。”虎敬晖苦笑着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知道太多秘密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虎敬晖虽然没有明说，但李青霞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些人”究竟是谁。

无非就是蛇灵的那些人罢了！

“你什么意思？”李青霞惊疑道：“难道他们敢杀我不成？”

在她看来，蛇灵不过是助她成就大业的工具，怎么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虎敬晖看着天真的李青霞，无奈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李青霞忽然怒道：“你是他们派来的，对不对？

你本来就是他们的人！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此时此刻，李青霞已经有些疯癫，完全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分析和判断，只一味地大喊大叫。

虎敬晖看着胡言乱语的李青霞，也没有再多言。

其实，李青霞有句话说对了。

虎敬晖确实是来杀她的。

不仅杀她，也杀他自己。

因为虎敬晖知道，蛇灵是绝对不会放过李青霞的。

她知道太多有关蛇灵的秘密了。

蛇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狄仁杰从她这里得到半点消息。

因此，李青霞多半见不到皇帝的面，就会死在蛇灵手中。

与其那样，倒不如他自己亲自动手。

至少这样，阿兰能少受些痛苦。

杀了李青霞之后，虎敬晖也不打算独活，只会陪她一起去死。

因为他答应过李青霞，永远不会离开她。

监牢外

狄仁杰在外面等候了许久都不见虎敬晖出来，再联想到对方当时那句“最后一面”，心中大感不妙，立刻便冲进了监牢。

“敬晖！”

狄仁杰刚一进入监牢，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虎敬晖，当即便冲过去查看情况。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虎敬晖已经气绝身亡了。

不仅是虎敬晖，监牢内的李青霞也死了。

身为医者的狄仁杰很轻易便看出来，两人都是中毒而死。

显然，是虎敬晖将自己和李青霞一起毒杀了！

狄仁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虎敬晖竟然会这般决绝。

虎敬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知道蛇灵绝对不会放过金木兰，也有替狄仁杰解决麻烦的想法。

他知道狄仁杰为如何处置金木兰而发愁——

若是交给皇帝，那必然会因此牵连大批李姓宗室。

若是私下处置，则难免被皇帝追责。

因此，虎敬晖便下定了和金木兰一同赴死的决心。

抱着虎敬晖逐渐冰冷的尸体，狄仁杰忍不住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

虎敬晖和金木兰双双死亡，幽州案算是彻底终结了。

虽然金木兰的手下们尚未落网，但首领一死，除了蛇灵那些人，其余人早已四散而逃，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更何况，如今狄仁杰已经肃清了幽州的不法官吏。

皇帝也同意了吉利可汗借兵的请求。

只要吉利可汗平定了突厥内乱，金木兰内外两线的谋划就统统失败了。

因此，狄仁杰决定就此结案，并上书向皇帝复旨。

至于此案的卷宗，狄仁杰也做了些许修改，将虎敬晖和李青霞的死因归于蛇灵之手。

正好借此机会，让皇帝手下的内卫好好查一查这个神秘的蛇灵。

然而狄仁杰想不到的是，蛇灵的首领正是内卫阁领肖清芳！

因此，让内卫来查蛇灵的踪迹，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哪有人自己查自己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刺史府衙

狄仁杰正在书写呈交给皇帝的公文。

“忧之，此次幽州案你居功至伟。”

狄仁杰忽然顿笔，对沈忧之说道：“凭你的功劳，我可以向皇帝保举，让你做个郎将。”

从一介白身晋升为郎将，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然而沈忧之却当场拒绝道：“狄公，我向来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朝廷那些规矩。”

狄仁杰见他无意官场，又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你。

你既无意为官做将，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沈忧之思索片刻，说道：“皇帝若要赏赐，大人就请让陛下将功劳折做钱粮，分给幽州的老百姓吧！”

“难道你个人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狄仁杰见他丝毫不为自己求一丁点儿利益，不禁问道。

“哈！”沈忧之轻笑一声，答道：“我一介散人，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一匹马、一把剑，足矣！”

李元芳听到沈忧之这番言语，当即赞道：“沈兄当真洒脱！有燕赵侠士之风！”

他也是江湖出身，之后才参军入伍，所以与沈忧之这位随性豪爽的江湖儿郎十分亲近。

“元芳说的不错。”狄仁杰也连连点头，说道：“忧之当真有古之豪侠风范！”

被两人交口称赞的沈忧之却只淡然一笑。

沈忧之一介江湖人，所求的自然是纵马江湖、快意恩仇。

可沈忧之又岂止是沈忧之？

那么，安王李玄求的又是什么呢？

沈忧之忽地瞥向屋内屏风上画的一朵秋菊，心中默默想到：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