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被偷走的母亲

太阳照常升起，从窗缝漏入。照亮复活的女人，体如白银般璀璨，发如夜火的深红。

斯内普挥舞魔杖，水流翻卷，化作洁白衣袍，将从死亡中降生的她包裹。

“妈妈？”哈利凑到母亲身前。他的内心满是不可置信和狂喜。

莉莉·波特睁开眼，她的眼睛是一片死灰色。

许多人都说哈利的眼睛和母亲一模一样，但此刻，莉莉的眼眸却没有那翠绿的光彩。

她看着久别的儿子，就像在凝视一个陌生人。

哈利的心一下子就坠入冰海，在恐惧里颤抖，他攥着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是哈利啊。”

莉莉看着他，她的瞳孔里没有哈利的倒影。

母亲一句话也不说。

食死徒们的欢呼和谀词都退潮了。所有人都看出来，情况不妙。

哈利不敢置信，他低声呢喃：“没理由的，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哪怕是思念体，也不该这样，说话呀，妈妈，你说话呀，我对你的思念，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斯内普跪在一旁，低声呼唤，以从未有人听闻过的轻柔语气。

“Lily Evans[莉莉·伊万斯]——”

听闻莉莉这个名字，母亲的眼中泛起微光。

她也渐渐露出笑容，死灰的眼球被一点让人惊喜的翠绿染透。

莉莉·伊万斯缓缓起身，她环顾四周，周围的黑巫师惊叹地看着她。

“主人，您成功了。起死回生，您战胜了死神！”小克劳奇的脸部肌肉还在因钻心剜骨的余震而抽搐，但他第一时间献上了敬意。周围的食死徒也忙不迭地阿谀奉承，一时间他们低低的谄媚絮语仿佛蜂群的鸣叫。

斯内普紧盯着莉莉，他缓缓上前，伸出手试图触碰她的脸颊。

哈利在心里惊恐而不安地叫喊起来，而他手上的动作则更快一步，“钻心剜骨！”

不可一世的斯内普倒下了，他蜷缩在哈利身前，哀嚎地就像一条受伤的狗，可斯内普还是瞪大了眼，紧盯着莉莉，一丝一毫也不愿意偏离，用他全部的忍耐力，只为了在痛苦里仍旧注视莉莉。

“你凭什么敢碰她？！”哈利发出自己都为之震惊的冷酷叫声，“阿瓦达——”

在魔杖释放出惨绿的光芒前，莉莉伸出手，拦住了哈利。

“妈妈。”哈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周围人却瞧见了，一瞬间从极度的冷酷变得春风一样和煦，这种突然的转变让最疯狂的食死徒都感到战栗。

“妈妈，您让一下。我很快就解决这个家伙。”哈利的嗓子有些破音，就像漏气的风笛。

莉莉·伊万斯挡在斯内普面前。

狼狈不堪的斯内普，坚决无畏的莉莉，还有哈利那张酷肖他父亲詹姆·波特的脸。

就像学生时代的昨日重现。

老马尔福朝左右飞快地瞥了一下，随后站出来替斯内普求情：“主人，请饶恕西弗勒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也没法这么顺顺利利地解决邓布利多。还有准备这些复活仪式的物品，也全靠西弗勒斯献策献力。”

哈利的内心与他的言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心中惊愕，而手上的行动却很果决，又是一道钻心剜骨，打在老马尔福身上。

德拉科看到父亲像白色蛆虫一样在地上打滚，他吓得直流泪，伤心地叫着：“不，爸爸——”

“他什么都不是。”哈利听到自己这样说，“自以为和妈妈当过几年同学，就可以指手画脚了吗？我早就该替父亲杀了他。我可以不计较他在学校里对我的屡次侮辱，但他竟敢……”

“莉莉……”斯内普发出喘息，“对不起，莉莉。我很抱歉。”

莉莉·伊万斯转过身，她从达格达的坩埚里走出，因此无法说话，只能用无言的目光回应，当她伸手轻抚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脸颊，周围的食死徒都像是吓坏了。他们都瞧见了哈利的表情。

已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仿佛一道雷电把他的五官贯穿，冷厉的枝桠四处奔走，牙齿和涎水都露出来。

“远离她，我命令你，斯内普，听到了吗？！”

不，那没可能，斯内普断了一条左臂，另一只手，努力支撑身体，根本没力气再做什么动作。莉莉用长袖轻轻擦拭他的脸颊与额头，让汗水浸湿白纱，翠绿的目光如温柔的海。

哈利上前去，但却被莉莉·伊万斯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她发怒的样子像一头雌狮子。这绝不是哈利设想中的相逢。按照他梦寐以求的场景，他应该被母亲紧紧拥在怀里，她会一遍又一遍在耳边承诺，把失去的这十多年的爱补偿回来。

哈利不敢置信地惊叫起来：“妈妈，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是我复活了你！可你为什么要帮他？”

斯内普疲惫的脸庞沉浸在温暖的释怀中，他这副安宁无憾的姿态让哈利疑惑重重。

这个讨厌的斯内普教授，和母亲莉莉究竟是什么关系？

上一代人的恩怨，哈利并不知情。

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复活的莉莉不是哈利的母亲，而是斯内普心中的思念体。

他偷走了妈妈！

随着哈利心中的一股怒潮奔涌，他眼前的世界都开始转变。周围人的脸庞变得像热火烘烤的蜡一样融化。

他的视线就像稠上厚厚的纱幕，隐约看到母亲的衣裙化作灰烬，白瓷般的身体寸寸碎裂，然后耳畔炸开一个男孩撕心裂肺的惨叫，再然后是更多叫喊，大气里一声声的响动像是许多人在用力抽打鞭子，黑色的袍子就像污水一样在地上蜿蜒。

惨烈的光芒在迸发，哈利低头看到手中那支接骨木魔杖炸开的索命咒，就像一团烟花。

连锁·阿瓦达索命！

厉火爆炸。

德思礼家的门窗在凄厉的蓝色烈焰里无声咆哮。

呜——

嘹亮的火车汽笛响起，哈利恍然回头，眼前的景象转瞬扭曲。

那些燃烧的食死徒飞速倒退，墙壁、屋顶骤然模糊，地面宛若刷子擦过。随后，晴朗的天穹显露，一条铁轨从地平线延伸过来，深红的霍格沃茨特快拉响汽笛。

呜呜——

9?站台要发车了。

一刹那世界又变了模样，哈利还没从方才剧烈的转变里回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要疯，那些怒火、悲痛，不敢置信，对真相的疑惑，被抛弃的恐惧，功败垂成的遗憾，都在转眼消散，可情绪的海啸退去后，显露出一片废墟。

哈利由衷地觉得累了。

他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他的回忆像是断了一块，有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

天空晴朗，冬日的阳光和暖。

返校的学生说说笑笑，年轻的脸庞欢快而无忧无虑。

他现在就想大哭一场。但却只是愣在原地凝望。

人海穿过哈利，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