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安吉拉

在与托尼告别后，赵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启传送门回到了莱索托的基地中：他才不想管那些孩子的破事呢，还是交给伟大的托尼.斯塔克头疼吧。

殊不知斯塔克先生的心中也满是懊恼，后悔自己跑慢了。

“贾维斯？”深夜包机的托尼面无表情的提醒自己的人工智能：“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带我飞走，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好的，先生。”贾维斯贴心的提醒：“需要为您买下这架飞机吗？”

“什么？买下？为什…”

“啪嚓。”

托尼扭过头，看到海扁王躺在地上，而身边是一排倒下去的座椅：“喔…好痛，抱歉，我只是…只是想调个高度。”

超杀女明蒂站在冰箱旁被可乐爆了一身，黑漆漆的碳酸饮料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她不住的抱怨：“嘿，这里的饮料难道都是被晃过的吗！”

“先生，我们可以从印度订做一排座椅，再从中东购置一条一模一样的地毯…”

“买下这架飞机，现在！”

托尼拿起一瓶红酒，咕咚咕咚的灌进嘴里：“我…讨厌小孩子！”

“我讨厌小孩子！”

脑叶公司中，赵明牵着焰的手解释道：“他们活力十足，难听点就是喜欢上蹿下跳。让我带他们回纽约？天呐，我真怕他们从传送门里跳出去。尤其是那个海扁王，看到他我就头痛…”

“可焰也是小孩子呀！”焰笑嘻嘻的晃悠着赵明的胳膊：“你也讨厌焰吗？”

“什么？喔，不，你才不是小孩子。”赵明蹲下身子，使劲的揉着焰的头发：“你是我的好帮手！”

“只是帮手吗？”焰歪着头，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

“嗯…”赵明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果断转移话题：“啊，前面就到办公室了！”

说完，赵明就拖着焰急匆匆的跑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在他身后，焰气的鼓起了腮帮子，牙齿被咬的咯吱作响。

最讨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了！如果是前辈们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呢？

前辈们…

焰攥紧了小拳头，用比平时高出好几个声调的声音说道：“那个…”

“嗯？”握住了门把手的赵明停了下来：“怎么了？”

“前辈们…”焰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前辈们…也能被…救出来嘛？”

“前辈们？”赵明一愣，反应过来了焰说出来的‘前辈’是怎么一回事。

异想体O-01-73，绝望骑士。异想体O-01-64，贪婪女王。她们同样是被收容的魔法少女中的一员，但比起焰来说…他们的个人意志更加单薄，几乎已经完全消失。

“会的。”赵明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看焰失望的眼神：“但，不是现在。”

如果梦是真的…如果梦是真的，那么安吉拉一定也在进行着那个计划，横亘天地的光之树，跨越世界的光之桥…现在不是时候。

控制，或者说补完了两个异想体，已经是他现阶段的极限了。绝不能再次伸手…万一引发更强烈的蝴蝶效应，他说不定…真的会死！

大门打开，出现在赵明眼前的是宛如画卷般残酷唯美的场景。

安吉拉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自己的头盖骨，右手在为自己的大脑更换零件。

透过灯光，赵明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脑子。满是机械与管道，中央有着一枚小小的芯片。复杂的钢铁组成了无法理解的科技结构，支撑着眼前这个机器人：主管AI的运行。

“滋啦…”

零件磨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打磨声。更换好后，安吉拉双手举着头盖骨，轻轻一放。

“啪”。

小小的吸附声响起，完美到惊人的管家，再次上线。

做完这一切，安吉拉站起来，优雅对赵明欠身：“老板。”

“安吉拉。”

赵明回了一句，牵着焰坐到了她身边。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机械身躯？他早就知道，安吉拉虽然外型像人，但内里却全是由机械构成。也正是因为她的机械躯体，她的‘父亲’，艾因才能设置各种底层程序，影响她的感知速度，控制她的思维。

说说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权限问题？似乎也没有意义。赵明放弃，死路一条。安吉拉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也不会放弃。两人在权限问题上绝无转圜之机，只能分出个胜负。

她似乎从没有品尝过人间的美好，从一出生，便与阴谋、混乱、死亡、血腥作伴。哪怕是毁灭也由不得她：因为一旦脑叶公司在都市的‘计划’偏离了轨道，公司就会启动内置的TT2协议，回溯、扭曲时间。

一切都会回到刚开始的地步，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只有安吉拉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离别。

她曾经温和，充满同情心，愿意帮助见到的每一个人，是一个无比善良的主管AI——可这一切，都在无尽的轮回中支离破碎。

“愿意聊聊之前的事情吗？”

“之前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安吉拉嘴角的笑容变淡了。

“计划出现了偏差，无论收集多少能量，我们也无法绽放‘光之树’。”

安吉拉歪头，睁开了眼瞳。

金色的瞳孔与赵明的黑瞳对视：“你知道光之树吗？”

赵明点了点头。

光之种计划，也便是都市中，脑叶公司穿越前的最终计划：收集情绪、能量，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辉大树，将希望的光点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人心中，治愈他们内心的空洞。

安吉拉口中的光之树，便是光之种计划完成后的产物。

可在原作中，这一计划被安吉拉篡夺了大部分。原定绽放七天的光芒只亮起了三天，剩余的四天是无尽的黑暗：这一现象，又被称为白夜黑昼。

可看安吉拉的意思…脑叶公司似乎没有完成最后的计划，光之树没有绽放？

“光之树计划看不到头，主管们逃不出去，员工们茫然无知…时间不停扭曲倒转，每个人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工作。”安吉拉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最终，时间在一个节点‘破碎’了。”

“员工们尚未察觉，但作为机器人的主管AI已经感知到了‘扭曲’和积累下来的绝望。他们自毁了一切，每一次时间回溯，他们都会进行一次自毁…最终，他们也‘破碎’了。”

“所有的主管AI都死了。”安吉拉平静的就像是在说昨天下午吃了什么一样：“只剩下了我，重复着无穷无尽的生活，直到你的出现。”

“毫无疑问，你是我生命中划破寂静夜幕的光芒，无法否认。”安吉拉顶着焰越发疯狂的眼神说道：“你为我，为公司带来了希望…我会尽一切可能辅佐你。但…就像你知道的那样。”

说到这里，安吉拉的眼睛慢慢合上：“我们终究是有分歧的，老板。”

“这样啊。”赵明缓慢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安吉拉的话。

可他心中的情感却炽热高涨。

安吉拉…究竟轮回了多长时间？或者说，在她感知的时间中…世界，到底过去了多久？

感知加速一百倍的安吉拉，生命中的一天相当于正常人类的一百天。而每当计划偏离既定轨道，TT2协议又会重启一切，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消失，只有安吉拉留存着一切的信息…

她看着员工死亡又复活，看着能量填满又消失。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工文职，或许在安吉拉的眼中已经见证过他的无数次死亡。被分裂成尸块，融化成酸液，发疯尖叫，头颅开裂…

而这一切经历了无数次，时间接近甚至超过数百万年...漫长的时间尺度足以击垮世界上，不，宇宙中任何一个自称精神强韧的生物。

其它主管AI还有自我毁灭的路可以走…但安吉拉呢？她的底层协议不允许她选择这条道路。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孤身一人走在这暗无天日的道路上。

她，该有多么绝望呢？

赵明本来就是一个神经质的人：这一点体现在各个方面。而在情感上来说，赵明毫无疑问是一个‘情绪化动物’。

他没有令人惊叹的理智，没有高绝的智慧，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左一棒槌、右一榔头，想到什么就干些什么。但他并不认为这样就低人一等。

因为有些事，权衡利弊的人永远做不到，只有他这样的情绪化生物才能做出来。

而他现在…在同情安吉拉，在心疼这个从始至终就作为‘工具’的，可怜人。

计划？忌惮？敌人？争权夺利？这些念头仅仅在心头盘桓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让安吉拉，让眼前的机器人，让这个从出生开始就从未体会过温暖的可怜人...获得生命。

希望这微不足道的美好，能够弥补你心中刻骨的伤疤...哪怕，只是一点。

赵明取出了那颗满大人宇宙中的现实宝石，在焰和安吉拉惊讶的目光中，狠狠捏碎。

红色光点如雨落下，庞大的能量还未来得及爆发就被赵明完全吸收。

无法想象的狂暴力量充斥在身体中，赵明缓慢而又坚定的抬起左手，放在了安吉拉的头上。

“我说！”赵明的声音重重叠叠，回荡在房间内，如同天堂之中发号施令的上帝：“眼前之物，化身为人！”

“呲…”

安吉拉突然觉得身上有些麻痒。

眼睛骤然放大，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讶：麻与痒？这并非是电流模拟出的虚拟感知，而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苍白的皮肤逐渐有了血色，她摸向自己的身体，坚硬的钢铁化作了柔软的血肉。

她的大脑思维不仅没有减缓，反而越发加速，身为AI的能力也没有消失，都被保留了下来。她清楚的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管道变为血管，机械化作骨胳，脑盖中刚磨合的零件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人类的大脑。

她…就这么从一个机器人，变成了人。

愣神时，一个手出现在了眼前，手里有着一颗糖，一颗上世纪东方国家制作的玉米软糖。

“我小时候很爱吃这个东西。”赵明把拆开的另一个放进了焰的嘴里，嚼动着口中的软糖，仰头示意：“尝尝吧，就当是新生的礼物。”

安吉拉撕开塑料包装，捏着软糯的玉米糖，慢慢放入嘴中。下一秒，工业化的玉米味儿和甜味儿就充满了口腔，让她忍不住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赵明仍在一旁喋喋不休：“那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父母很忙，没时间陪我。他们会把糖藏在柜子的最高处，但每次我都会偷偷拿几颗下来——不能太多，太多会被发现。”

“糖…一个稀罕物，你知道吗？就算是这种廉价的糖果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品…我每天至少会吃一个，吃多了尿尿的时候会引来蚂蚁，妈妈说这样下去我会得糖尿病…我哪知道什么叫糖尿病呢？”

“但我还是会偷偷拿糖吃…因为每一天都很难熬…很难熬…”

赵明闭上了眼睛，含糊不清的说道：“至少有了糖…日子还能过下去。”

听了几分钟的絮叨后，安吉拉才舍得把软糖咽下去。软糖划过喉咙，落入胃袋，开始被胃酸缓慢消化…

这就是生命，这就是活着，这就是…人。

她看向赵明，忽然扑哧一笑。

“老板。”安吉拉的语气中蕴含着掩饰不住的调侃：“下次请人吃糖，至少不要买这种十美分的廉价工业品糖果，好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喔，这也是我小时候妈对我说的。”赵明拍拍屁股，拉着焰向外走去：“本来还想睡一觉，算了…去纽约找托尼喝酒好了。”

“对了。”他转过头，安吉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就如第一次相见那样，平凡，削瘦，毫无特色。

“不用有心理负担，就把这当作一个诅咒就好，一个血肉诅咒。有机会我会把你的感知加速也消除掉：对我有点信心，这都是小意思。”

“这么想，我位格少说也是个古神啊？哈哈哈哈，决定了，回头天神组来了我就腐化它，给自己起个啥名好呢，千手之神？算了算了，我又不会合掌起大佛…”

声音渐渐远去，离开房间的最后一秒，焰扭过头，眼神中是不加掩饰，几乎溢出的憎恨与诅咒。

‘你也想抢走他…去死，去死，去死！’

但当赵明望过来后，她立马就恢复了呆萌的表情，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哎？”赵明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刚刚是错觉吗，总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可能是屋子里有风吧！”焰的声音嗲嗲的：“我们快走吧，去找邪恶！邪恶！”

“哪有那么多邪恶啊...哎哎哎，别推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着急呢...”

‘咔嚓’

房门关闭。

‘去死！’

风中仿佛飘荡来焰的声音，但安吉拉置若罔闻。

安吉拉发了一会儿呆，从茶几上捏起了又一颗玉米软糖，放进了嘴巴里。

那是赵明特意留下的，一大把，足足十几个。

咀嚼速度不断加快，安吉拉突然拿起了所有的糖，一粒又一粒的拆开扔进嘴里。

十几颗软糖在口中反复研磨，柔软的糖果被小巧的舌头搅在一起，变成了一大团胶质，又变成了细碎的糖泥...廉价的香味儿直冲大脑，满口都是这种甜到发腻的味道。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摊开手掌，呆呆的看着。

手指纤细修长，如葱葱青玉。掌心红润，不再惨白到令人害怕。将两者完美连接起来的，不是冰冷旋转的齿轮和螺母...而是骨胳，真正的，属于人类的骨胳。

她真真切切的获得了生命，成为了一个人。

突然，安吉拉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计划…不能停止。”她自言自语道：“计划…绝对…不能停止。”

“计划加速…我要复仇，我要复仇…我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