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是共犯

“方少侠，怎么一天未见，你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刚从留宿的小院走出来，他便迎面遇上的江星楚，后者笑吟吟地跟他打过招呼，仿佛专程在等他。

闻言方曦文那叫一个揪心。

碧落剑仙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何止十岁，简直恍若隔世。

“认床，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他随口敷衍。

要是姑奶奶您早点走，我日子也好过了。

而且看那心情雀跃的模样，那指定是晚上出门不知去干嘛了，反正横竖有人要倒霉。

他也没多寒暄，抬脚就往街上走去，打算去别的地儿吃早餐。

“哎哎哎，方少侠等等我。”

“我去吃早餐。”

“我也去我也去，”江星楚看着这个很好欺负的呆头鹅，眼波流转，“人家身上没什么钱嘛。”

“...彳亍吧。”

星宫圣女会没钱？骗鬼呢！

于是他带着江星楚穿街过巷，来到一处摊子前，买了两个蟹黄汤包，随手递过去一个。

“方少侠故意来这的吧...谢谢~”

她看着六扇门的衙门，刚假意把脸板起，接过汤包后又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姜姑娘，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方曦文很小心地咬破汤包，以免被烫到，诚恳道：“我只是想着吃个早餐，顺道看看最新的人榜。”

天、地、人榜，大晋皇室所立榜单，用来给天下高手排定座次。

天榜是法身级的陆地神仙，拢共十位；

地榜是陆地神仙之外的高手，大多数是外景七重天以上的宗师，拢共两百位；

人榜是开窍期的年轻高手，是变换最激烈的榜单，拢共五十位。

六扇门有专门擅长传递消息的外景，内外交汇后，内天地有特异，消息更新速度奇快无比。

“那是我误会你了。”

“无妨。”

短暂的对话后，有穿红服的捕快提着几個榜单出来，众人便都伸长脖子去看。

方曦文的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姐姐，“凌剑仙子方清筱，人榜第九”

战绩是于拓苍峰两招斩杀“黑鼠”燕峰，一对一搏杀成名已久的左道九窍高手等等。

评语是剑法风格凌厉无比，剑道近理，掌握多式已得真意的外景招式，疑似掌握法身级剑招“天道剑渊”。

这六扇门用心也真够险恶的，谁不知道江湖人都爱挣一个名头，还把人家擅长的绝学写出来，这不得把狗脑子打出来。

“不愧是蜀山剑宗的大师姐，刚一下山游历就进人榜便罢了，竟一路直入前十！”

“这才六窍啊...”

值得一提的是，不是大家都在夸方清筱，而是方曦文对这些信息印象最深。

还挺想知道姐姐听见这些，会是个什么反应...

‘哦。’‘也没什么好。’‘更想听你夸我。’之类的？

仔细看去，叶白羽也已经上榜了，在很末尾的位置，最新的战绩是‘于扬州斩杀采花大盗...’

他去扬州了？

怪事，女主角怎么在我这边？

“方清筱，我都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呢，”江星楚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六窍，人榜第九...”

“她好像最近才下山行走，姜姑娘不认识也很正常。”

“你知道她？”江星楚颇感好奇，“看你一直望着那里，很在意么？”

“嘛，在下是夷陵人，偶尔遇见剑宗出任务，一睹过剑宗大师姐的风采...”方曦文张口就来，随口胡扯。

“你见过？细说，她是不是整天抱着剑，总是板着张脸的冷漠剑客？”

“差不多。”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总不能说喜欢洗完澡往弟弟房间跑吧...

其实方曦文隐约能感觉到一点，江星楚是有点拿自己在跟她对比的，毕竟她虽出身魔门，但也是与剑宗齐名的大派，两人年纪相仿，又同属人榜。

‘冷面判官江星楚，人榜第三十八位，四窍。

功法特殊，战斗方式奇特，极擅近身控制与远程干扰，使名为星线的特殊武器，出手狠辣，敌人死状极为血腥...’

也难怪，明明方清筱只比她多开两窍，排名却比她高了近三十位，这不服也是很正常的。

“看也看完了...你在笑什么？”看见呆头鹅一副憋笑的样子，江星楚有点不明白。

“呃，就是有个外号有点搞笑，冷面判官...哈哈，我还是热干面判官呢。”他有点不吐不快。

果不其然，江星楚俏脸一黑，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这混蛋，我明明还挺喜欢这个外号的。

见状，方曦文心知不妙，抬腿就要溜，“我去钱庄换点银钞，钱不够用了。”

“我也去。”江星楚露出甜甜的笑容，一把拽住他的衣角。

这姑奶奶还真赖上来了，还想给姐姐写封信来着...他有点无奈。

忽然，他心中一颤，丹田内龙气异动。

有杀机。

方曦文突然运起落虚神游，一步落到她身前，长剑出鞘，剑势成圆，紫意弥漫，似乎将空中的细微气流都吸纳了过去。

天子剑法·神龙吐珠耀苍生！

这是一式可攻可守的剑招，在那被圈起的区域内，空气似乎都变得更“重”了些。

叮！

只见一支箭矢激射而来，在近处突然改变方向，宛如被“吸”过去一般，直直撞在了剑身上！

遭此变故，人群略微散开了一点，但更多的是见怪不怪，有好心人还劝他们赶紧躲起来。

道谢一声，方曦文俯下身子，用手帕将箭矢给包着捡了起来。

他拉开衣服，低头看了银钉一眼，瞳孔微缩。

箭上有毒...

“姜姑娘，没事吧？”

他用手帕把箭矢包好，随手收起来，到时可以拿去验毒，转头看向江星楚。

后者脸色沉凝，闻言轻轻点头。

这一箭她完全没有感应，要不是方曦文出手，她怕是只能靠身上的秘宝应激而发了。

这呆头鹅明明只开了眼窍，怎么会这么强...

那诡异的身法姑且不提，那一剑毫无疑问，是精纯正统的天子剑法！

一瞬间，过往建立起的呆板印象被摧毁殆尽，她看向方曦文的眼神都变了。

“...我们被人监视了，你有什么头绪吗？”两人撤入角落，方曦文留足了给她思考的时间，语气有些复杂地问道。

“有一点。”

江星楚很快恢复过来，用力点头。

目前不是怀疑他的时候，既然出剑救自己，那么在当下，他就是值得信任的人。

问题在于，关于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多少？

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她便想到了刚刚的“热干面判官”，星眸微转。

“江姑娘，是否昨夜出门做了些事情？”方曦文语气复杂，又带着点笑意问道。

其实两人现在想的问题都是一样的：这一箭，究竟射的是蒋二爷案的受害者，还是星宫圣女？

如果是前者的话还好说，要么是蒋家人这类地头蛇，要么就是大江帮这种与地头蛇交好的大帮大派；

如果是后者的话，想她死的人可太多了。

可问题在于，她是怎么暴露的？

“我昨夜去了一趟城北的黑豹堂口，把那里正在接头的线人给杀了。蒋俊华能绑架到那么多良家，全靠有他帮忙。”

黑豹堂口是下属于大江帮的组织，在周山城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武馆。

江星楚神色略微变换，传音入密。

“嘿...来投亲的无辜少女下手这么狠啊？”看她的脸色，方曦文当即就明白过来，这傻子出门不带高手的。

“方少侠你又如何？明明早就知道我是凶手，却仍替我隐瞒罪行，”江星楚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现在，我们是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