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样的人

遭此一场大火，黑豹堂算是彻底完蛋了。

家中的护卫下人在刚起火时，大多都安然跑了出去，跑得慢的也被方曦文抓住，提着领子丢出去了。

毕竟只是些小鞭炮而已。

在骚乱刚起的时候，这些人跑得头也不回。

等到火差不多灭了之后，倒是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溜回来，有的是拿自己的东西，有的则顺走了些值钱玩意。

“哈，跟尸体上的苍蝇一样，好好玩。”

跟黑豹堂隔了两条街的屋檐上，江星楚坐在上面鼓掌，远眺着废墟，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在如墨的夜色下，她的那双星眸映着微光，似乎比檐角挂着的灯笼还亮。

方曦文坐在她旁边，思忖了一会，“其实朝夕相处之下，成若文也早感觉到了吧，那众叛亲离的前兆。

但他会那么破防，只是因为被你这种人点破。”

“什么叫我这种人？”江星楚指着自己，杏眼圆睁。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才跟这姑奶奶认识几天，自己就帮着杀人放火了，接下来要干什么他都不敢想。

“喂喂喂，叹什么气，我们可是除掉了人贩子啊！”

江星楚一个屁股、一个屁股地挪过来，笑嘻嘻锤他一下，脸上的笑意显得无比真切，“这些人害得多少个家庭破碎？

早该死一死了。”

“你说得对，”方曦文扯出个笑容，伸手一指那火光中的残骸，“但无论大江帮也好，世家也罢，总是有人要帮他们干脏活的。

黑豹堂没了，还会有黑虎堂、黑鹰堂。

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们只会遮掩得更好。

罪恶最终还是会滋生，你能一直留在这里杀吗？”

闻言，江星楚收敛了笑容，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正当他以为这姑奶奶在思考的时候，江星楚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瞪着個眼睛：“不知道！你就不能说点开心的吗，本小姐心情都变差了！”

开始自称本小姐了...

“有什么开心的，莫名其妙被你牵扯进来，陪你杀人放火就算了，还被迫见证了无比猎奇的杀人现场，我该笑吗？”方曦文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喔，你这不是很会哄人嘛！”

见他脸色难看，江星楚一下高兴起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挺有前途的，跟本小姐混吧，包你吃香喝辣，功法秘籍样样不愁！”

星宫可是邪魔九道之一，身为继承人的她说这话，倒真没啥问题。

“我才不要。”

“你知道我是谁吗？”江星楚指着自己，挺起胸脯。

“人榜三十八位，星宫圣女、魔教妖女、冷面判官江星楚当面。”

“嚯，你不是很清楚嘛，”江星楚越来越欣赏这个呆头鹅了，当即站起身子，星眸璨璨，“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未来的星宫宫主！”

“哇，好棒，姑娘真真厉害。”

方曦文面无表情，学着她最开始那样小声鼓掌。

“所以伱是谁？”

“什么？”

“还跟我装？”突然，江星楚俯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中杀气四溢，表情狰狞，“都让你知道本小姐的身份了，你还在这里装哪根大葱啊？

只开了眼窍就有如此战力，那身法便不提了...你以为我没见过天子剑法？！”

这女人说变脸就变脸，但他也不怎么意外，顺着她的力道就站了起来。

“好吧，瞒不了你了，”方曦文甩开她的手，表情一肃，“我是太子。”

闻言，江星楚差点一巴掌呼上去，银牙紧咬，“太子今年都快三十岁诞辰了！”

“告诉你也行，把你易容拆了。”方曦文后退一点，指了指她的脸。

“凭什么？”

“我知道你身份，但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知道我长什么样，但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现在想知道我两件事，那我也要知道你两件事。

是不是很符合你们的行事准则？”

“......”

江星楚不说话了，这很公平。

见她沉默良久，方曦文冷笑一声，翻身下了屋檐，“那就这样。”

说罢，他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往留宿的小院走去。

这个契约...不要也罢，倒不是说方曦文对她这个人有什么偏见，而是老子刚刚帮了你，拒绝了招揽就要翻脸？

不伺候了。

突然，他听到有细微的破空声，便早有预料般转身拔剑，挺剑往斜上方画了个圆。

神龙吐珠耀苍生！

这尽得“重”之精义的一剑使出，上方空气略微一沉，有许多无形的丝线被牵引过去，一时无法束缚住他。

趁着这个机会，方曦文运起身法，往后落去两步，挺剑往前一刺！

哒。

江星楚的身形恰好落在面前，剑尖一颤，停在雪白脖颈一寸前的位置。

就是这个空当，江星楚伸手一拉，无数丝线便温柔地缠绕在他身上，少女似笑非笑地靠到近前，“怎么不刺过来？我没有防备的。”

没错，这一剑是他故意停下来的...因为对方没有杀意。

“你想怎么样？”

见丝线没有收紧，只是固定了自己的动作，方曦文捏住符箓的左手藏在袖口里，平静地问道。

江星楚没有用上对付堂主时的秘法，他还是能调动身体内的真气。

“我可是魔教妖女，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还想安然离开吗？”

江星楚一步步逼过来，他的身体被向后扯去，背部靠上冰冷的墙壁。

她右手拍在墙壁上，俏脸猛地拉进，眼神一冷，“你不是想看吗？”

“...什么？”

没回答他的话，江星楚捏住下巴边缘，轻轻一扯，那薄如蝉翼的面具就被撕掉，露出一张温婉恬静的容颜。

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细腻柔美，仿佛江南水乡、楼台烟雨都迷蒙在那双星眸里。

就像是喜欢读书的深闺千金，说话温声细气，走路弱风扶柳，看到书里的情爱会脸红，跟人谈起时会用书本挡住脸，眼里只是笑。

没道理的。

凭什么这个杀人如喝水、享受残酷手法和痛苦悲鸣的人，会长成这副模样？

远处被她杀掉的人还跪在地上，被大火烧成一具具相对而坐的干尸，更有甚者落成一片片肉块，连灰都剩不下。

刚开始以为活泼开朗是她的伪装，现在看来跟真实长相又极为契合...或者说，这才是她真正的伪装？

丢掉面具，她用两根手指捏住方曦文的下巴，轻轻抬起，眼睛死死地跟他对视，“看清楚没有？”

“...嗯，”既然对方履行了承诺，方曦文也不得不做出回应，“我是神都方氏的嫡子，方行云、方曦文、三公子随你怎么叫。

人榜第九是我姐。”

“哼，一开始报给我的就是真名啊，”少女转动起那星星般璀璨的眸子，勾起一抹笑容，“这名字真挺秀气的。”

她说话的时候仿佛眼睛也会跟着笑，秋水浅浅一涟。

看着她的笑脸，方曦文甚至又楞了一下。

这是刚刚那个铁面判官...喜欢把人切成火腿条的变态...

突然，丝线一松，方曦文被松了开来，江星楚从他身前离开，走出几步。

“你就为了这点事...要是我没收手怎么办？”他活动了一下身体，问。

“你会收手的，我们是一样的。”

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江星楚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转过身去。

并不是真的多想知道他的身份，身为星宫的继承人，江星楚一念之间就可以把他剥得干干净净，开个盒还不简单。

用丝线拉住他也不是生气，更像...一个道歉。

就算是同路人，对方也没有跟你一起走的义务，绑也没用。身为星宫大小姐，江星楚才不要知道这个。

她走出几步，身影正要消失在转角，有些迟疑，又咬着牙迈开一步。

此时，一道叹气声幽幽响起，“接下来怎么办？”

闻言，少女猛地一个转身，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上顿时盈满笑意，快步走回来，“都听你的。”

看吧，就说他跟我是一样的。

“我现在好累，不想做决定。”方曦文摊了摊手。

“那好。虽然大江帮不在乎黑豹堂的死活，但明面上还是要有动作的。

我们暂时静观其变，不过有几个点还要注意...”

能够诛杀多位恶人，打出如此彪炳的战绩，江星楚本就是个擅长做计划的人。

就算没有方曦文，她一个人也能覆灭整个黑豹堂吧。

“喂，你说教我星线的用法，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今晚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