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日采风

处理完邮箱中的工作邮件，桐生北斋身体向后仰去，工学椅椅背受到压迫，也向后放倒。

躺在工学椅上，他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想起早上楼道里的遭遇，不禁眯了眯眼。

时有风吹幡动，非是风动，非是幡动，是仁者心动？

他不清楚。

明明只是初见不是吗？

从认识到现在，都还不到一个星期。

难不成真碰上了沧海一粟般的七十二亿分之两万的概率？

就像那句话一样。

「这个世界上有两万个人是会跟你一见钟情的，可惜终你一生都未必能遇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见钟情不是个魔法，它是命运。」

节奏欢快轻盈的《G大调第八号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作品30之3》忽地从桌面上响起，打断了桐生北斋的思绪。

这时候，是谁啊？

他下意识地拿起桌面上覆着的手机，来电自动激发屏幕亮起，屏幕上方中央的来电人姓名让他有些讶异。

“这里是桐生。”他接起电话。

“很久没有联系，突然打扰，实在抱歉。”电话那端的声音略微低沉。

“不，哪里，没有这回事，是有什么事吗，酒井警官？”

“应该算是约稿？”电话那头，酒井警官语气并不是很确定。

“约稿？”

这种事不一般都是出版社过来找自己吗？怎么东京警视厅也来凑热闹？

“更确切一点地说，应该是警视厅这边希望老师您的下一部推理作品能够使用警察来做主角。”

“宣传用？”桐生心中大概有了个底。

“因为民众对我们的不信任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开始影响正常的工作推进，所以警视厅这边一直在想办法改善自己在民间的风评。”酒井警官苦笑。

“我记得酒井警官你是刑事部的人吧？宣传这种事一般来说不是由总务部的人来跟我联系吗？”桐生有些好奇。

“大概是谁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和老师您的私交不错吧，所以拜托来拜托去，最后找到了我头上。”酒井无奈道。

他和桐生北斋的关系其实更多是在酒友上，虽然偶尔会聚在一起喝酒，但实际上交情并没有深到哪里去，这个电话，也是在同僚万般拜托下，实在碍不过面子，才打了过去。

“呵。”桐生轻轻笑了起来，望向窗外，仿佛能跨过遥远距离，看见酒井隼人那张紧皱着眉头，写满了不情愿的脸。

“今晚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出来喝酒。”他想了想自己最近的安排后说，“小说的事情没有问题，你让总务部的人来跟我商讨一下细节就好。”

又闲扯了几句，同酒井警官定下今晚的居酒屋后，两人才挂断电话。

下午五时，已是夕阳薄暮，天将暗未暗，桐生北斋踩着时间，顺着人流，涌入这座喧嚣繁华城市的街道中。

还未到门口，桐生就已经将酒井隼人认出，许久未见，对方还是穿着那套颇有特征的橘黄色大衣，顶着一顶同色系的伊利诺伊软呢帽，当然，最醒目的还是那副圆滚滚的身材，几乎是《名侦探柯南》里目暮十三警官的翻版，人只要见过，就绝对再难忘记。

“哎呀，我可是好久没和老师一起来喝过酒了，今天定要不醉不归。”酒井隼人很眼尖地从人群中认出桐生北斋，主动走上前道。

“不醉不归就算了，小酌怡情就好。”

桐生北斋摆摆手，然后好奇地盯着酒井隼人看，“怎么每次出来你都这幅打扮？就没见你穿过其他衣服。”

“穿着舒服，也比较方便，就我身上这件，家里衣柜里还放着好多同样的。”

一并走进有些喧闹的居酒屋，要了个包间，点了些下酒菜，要了两瓶清酒，两人相对着落座。

“关于小说的事……”酒井隼人迟疑着开口。

“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谈工作上的事情。”桐生北斋打断道。

“不是工作上的问题啦。”酒井隼人有些别扭，不是很好意思开口，声音越说越小，“就是说，那个，小说里面，能不能给我加个角色之类的。”

“什么嘛，我们什么关系，这种小事直接说就好啦，还这样磨磨唧唧的，想要个什么样的角色？你要直接用真名出现还是写个形象和你差不多的？”

桐生北斋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呷了一口后，满意地眯起眼睛，嘴角挂起笑容，然后伸筷子尝了两口下酒的花生米，悠悠然说道。

“形象差不多的就好。”酒井隼人松了口气。

“怎么突然想要在小说里面出场？”桐生北斋对此很有兴趣，虽然经常把自己的朋友写到小说里作为只有自己和朋友知道的小彩蛋，但像酒井隼人这样主动要求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酒井隼人露出了颇为羞耻的表情，“必须要说吗？”

“我都答应帮你忙了，就当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吧。”桐生北斋双手合十，微微弯腰。

“嘛，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在璃乃面前，说了大话，说爸爸会在小说里出场这样。”酒井隼人含含糊糊道。

“璃乃啊，我还没见过她呢，之前还只在你手机上见过她的照片，现在算算年纪，上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了？”

“小学四年级，不过对学习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几杯酒下肚，酒井说话都带着些大舌头，开始抱怨起来。

先是小孩子不听管教，然后是和妻子因为鸡皮蒜毛的小事吵架，邻居有人总是不把垃圾分类，信箱里塞满了垃圾小报，住的公寓楼管理员总是想着各种借口来收取管理费用……

在后面是职场上的事情，各个部门之间交流不顺畅，工作不顺心，工资不高，上司总爱找自己茬，新来的年轻姑娘很可爱……

各种各样的事情被微醺的酒井隼人絮絮叨叨地说出来，桐生北斋也很尽职尽责地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时不时接上两句，让酒井隼人继续说下去。

这些是生活，是五味杂陈，是下酒菜。

也是小说家上好的素材。

桐生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他爱和人喝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能听到人们藏在心底的话，能见识到人生百态，品味其他人的故事。

又续了几瓶酒，酒井隼人很快就醉了过去。

桐生结了账，搀着醉醺醺的酒井隼人出门，帮他打了个车，垫付了车费，嘱咐司机到地方把酒井隼人叫醒，然后慢悠悠地吹着夜风往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