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月光（上）

3月30日，晴

今日采风，无事发生。

本打算在日记上写下这样一段话的桐生北斋在落笔之前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叫停。

起身走到门廊处，可视门铃的屏幕上出现了访客的身影。

是西野七濑。

打开门，女孩清丽的面庞映入眼帘，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露出曲线美好的脖颈，应该是刚刚才洗过澡，换上了一条灰底白色条纹的连衣裙，外头套着一件白色的针织开衫毛衣，胸口抱着剧本和小说原作，身上似有似无地传来入浴剂和沐浴露的好闻味道。

“打扰了，桐生桑。”女孩歉意道。

“没这回事，快点进来吧。”桐生北斋注意到女孩是穿着拖鞋过来的，便让开位置，让她先进屋内，防止受凉，然后走向冰箱，“要喝什么？茶、果汁、可乐、咖啡，还是牛奶？”

“啊，不用了……”西野七濑刚想拒绝，手里便被塞了一瓶红茶，微有些冰凉。

于是拒绝的话语也不好再说出来。

“书房有些乱，不如就在这里吧。”环顾房间一周，桐生有些尴尬地发现整个房间只有餐桌处有一把椅子，显然无论谁坐都不太好，只好将目光放到沙发上。

还好当初买沙发的时候想着偶尔在客厅打游戏累了就直接在沙发上睡，就买了长沙发，此刻坐两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隔着一段距离入座，气氛略有些尴尬。

“那个……”西野七濑小心翼翼地将剧本和小说放到身前的茶几上，小声说道：“小说我今天已经看完了，感觉桐生桑写得很有趣……”

“有趣？”桐生北斋摇摇头，轻笑了一声，兴许是因为身边坐着女孩子的缘故，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写这本书的时候，他的功夫并不到位，许多地方都用了取巧的方式进行处理。

用技巧，来遮掩文字功底上的薄弱匮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举。

兴许在不通文字的外行人看来，种种技巧流光绚丽，惹人注目，恨不得将那些华丽辞藻牢牢记下，说不定也能给自己增添几分文学气质。

但实际上，这些繁复的，惹人注目的技巧，距离他所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拥有力量、震撼人心的文字还差得太远。

虽说这本书拿下了许多新人大赏，但他并不会因为这些取得的荣誉而忽略实际存在的缺陷。

“不会是看完之后觉得写的太差，所以故意来讨我开心吧？”桐生北斋随意地开了个玩笑。

“才不是！”女孩扭过头，有些激烈地反驳，声音更大了几分，但听起来还是软软糯糯的。

“因为，确实很有趣嘛……”刚反驳完，女孩便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礼之处，于是声音越发细微，几乎要听不见。

“诶，那还真是难得啊，单《绯红森林》这本书来说，居然能得到有趣的评价，看完后，大部分人跟我说的都是血腥啊，阴暗啊，充斥暴力元素，看完后浑身阴冷，如坠深渊这一类的，在我面前说有趣的，你还是第一个。”

“嗯。”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那西野桑觉得，如果只用一个词简单概括总结一下这本书，会是什么词呢？”

桐生北斋见气氛又有向尴尬滑落的倾向，便直接切入今晚的正题。

“不用太多思考，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标准答案，阅读实质上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直接说出自己的第一印象就好。”

“是……复仇？”西野七濑眨着眼睛，有些羞赧地说道，并不确信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是复仇？或者说，是书中的哪些东西让你认为复仇可以成为概括总结这本书的那个词？”

像是尽职尽责的授课教师，桐生北斋一步一步将西野七濑引入问答的节奏中。

“从中学时期遭遇的校园霸凌，到为了在霸凌中死去的女孩而报复当年施暴的学生以及非但漠不关心，反而助纣为虐的教师，复仇是整个故事明面上的线索与核心……”为难般地笑了笑，西野七濑小声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了呢？”

“并不会哦。”桐生颇为认真道，“能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你在读书的时候有试着去理解，去分析，而且你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偏差，有这样的基础在，理解剧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了想，他接着说道：“故事整体的梗概就先这样，下面来讨论一下古原舞这个角色，你对这个角色是怎么看的呢？”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可怜吧……”

“可怜？”

“是啊，你看嘛，明明长得那么可爱，在学生间也很有人气，却因为帮助其他人而遭受霸凌，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说着说着，西野七濑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虽然还是那么软糯，却能让人明显听出来其中蕴含的怒气，仿佛自己也代入其中。

“但很正常不是吗？”桐生北斋倒是很平常心的样子，“在这个国家，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不合情，也不合理，更不合常规，但这种现象却一直存在着。”

“可能因为他人的嫉妒，可能因为表现得不合群，甚至可能只是因为某天发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口角，只要他们想，有太多的理由去霸凌别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西野七濑好奇地问道。

“只要人类聚集起来，便会自然而然地发生矛盾，霸凌便是将这种矛盾放大化后的结果。”桐生北斋简短扼要地说着自己的理解，然后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古原舞这个角色为什么会被霸凌？我觉得要从两个方面理解。”

“在学生中，她是个拥有高人气的可爱女孩，但女生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高人气，既然无法得到，那么便毁掉，这是很简单的逻辑，于是她们恶语中伤，并对古原舞造谣，这一点你如果细心读书，应该有注意到。”

“嗯，书里说是‘有很多关于她的恶劣流言在校园里传播’这样。”西野七濑点点头。

“但那些流言也只是流言，如果古原舞同往常一样走完自己的中学生活，那么针对她的霸凌就永远不会到来，其他人宣泄的途径也只有捏造一些不会有人相信的流言而已。但她最终的命运却是悲惨的，想要用自杀证明清白，反而遭受了更大的污蔑，而这一切的转折点就在帮助被霸凌的主角白谷森人那里。”

“在白谷森人看来，古原舞是威风凛凛，仿佛天神下凡一般挡在他面前的救世主，但在霸凌白谷森人的人看来，古原舞是阻挡他们取乐的挡脚石。白谷森人是校园这个小社会的最底层，身上天然就带着‘好欺负’的标签，无论是谁都可以过来踩一脚，并以此获取微不足道的信心与欢乐。”

“而古原舞的出现阻碍了他们获取欢乐，于是源自男生的人气高楼转瞬间就坍塌不见，那些恶意的流言也被人有意地推波助澜，在校园中扩散。”

“真是残忍。”西野七濑语气中带着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