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在祭典,逆飞的天灯(5)

江源慎快步走到已经闷声不语的梓川孝空身边,无论自己现在的心情如何,都要保证他不会再被愤怒的岛民群殴。

一些岛民已经喊了在祭典巡逻的伊藤警官,说很快就会带梓川孝空走。

漫地的竹竿和天灯碎屑,宛如海市蜃楼一般在江源慎的眼前摇摆,他突然想到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究竟谁才更加幸福?

“梓川,你不怕死吗?”江源慎的手摁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好像寄宿着一团炽热的火焰,总感觉触碰着他肩膀的手尽是滚烫。

“......不怕,因为我就想这样活着。”

“女色?”

“......在大地震后和遇见深月之前是这样,觉得只要这......咳咳,这一瞬间开心就好,但现在不同,与其攀在你们身边变成一个让人讨厌的男人,现在这样更好,尽情挣扎尽情烦恼,但还是会努力,我想努力活下去,决定不要逃避。”

江源慎那如夜般漆黑的眼眸一凝,完全读不懂梓川孝空的眼神中,究竟潜藏着何种感情。

梓川孝空抬起头,鼻青脸肿地望着他,嘴角一咧道:

“比起因忍耐变得畏缩,我还是想尽量去做一些大胆的事情,这就是长大成人,对吧?”

“莫名其妙。”江源慎长吁一口气,后背因为出汗而黏糊糊的,“里面的衬衫裂开的话,你要自己缝。”

“差点死了......现在说这个——”他苦笑着,目光凝视着正在收拾残局的神社人员,笑得更开心了。

江源慎不明白,但他觉得梓川孝空敢做出这么厉害的事情,虽然很蠢,但非常了不起。

本想着回去再听他说明情况,可下一瞬间,难以置信的景象再次出现江源慎的眼前。

朝空摇杏涨红了脸,丝毫不留情面地搧了穿着白罩衫的朝空政宗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窜上天空,惊飞树林栖息的鸟。

明明是「施暴者」,可她的发丝随风飘散着,汗水淋漓的头发贴在她纤细的脖颈,瘦弱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她的力度很大,甚至没握紧左手的透明水袋。

装着两条琉金的透明袋子从她的指缝间滑落,干涸的地面上宛如落下一枚巨大的水炸弹,恍眼见侵湿了大片地面。

江源慎甚至幻听到琉金在地面挣扎的声响,当即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

朝空政宗的脸上已留下明显的红印。

而在两人之间,身为皇后的静海深月如同一尊精心捏出的雏偶少女,她的表情困惑的不得了,像是一个形单影只,迷路的女孩子。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从朝空摇杏口中说出来的一字一句慢慢沉没在灼热的空气里,声音铭刻在所有人的鼓膜上。

“......”

朝空政宗依旧面无表情,唯有眼神失措地飘来飘去。

宛如水泥般黏糊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筑起一座透明高墙。

“又是这样......”朝空摇杏发自肺腑的声音低沉沙哑,望向地面的眼皮微微颤抖,纤长的睫毛上下震动。

“摇杏,有什么事情回去说吧?”朝空政宗神色哀愁,满脸忧伤。

“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朝空摇杏的手指用力抓住手臂,咬紧牙关,声带发出类似哀鸣的怪声,

“你和妈妈结婚却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每天都待在家里喝酒,她没办法只好去打工,可你却装作视而不见,花着她赚的钱在家里喝酒的样子让我恶心的不得了,就连她去世了,你也安心地花着抚慰款,你能不能有点自卑感?这些年我一想到我用的钱是她明码标价的钱我就背脊发凉,在她的照片面前抬不起头来,看见你一边心安理得地花着,一边说我们碍事,我就觉得你丑陋,现在又看见你笑容满面地干着神社的工作来见皇后,我就想将我身上一半的血液全部放掉,你一直在自我满足,你从来就没考虑过我和妈妈......”

朝空摇杏那晶晶亮亮的感情,宛如寒夜中冻僵的雪,最终化为一滩脏兮兮的污水从眼眶流下。

而朝空政宗如同一名被摁压在被告席上的罪人般,一直低着头。

“你明明是我的父亲,唯独是我的父亲,为什么要让我这样讨厌你——我真的好羡慕那些人......”

朝空摇杏的脸埋进消瘦的掌心,撕心裂肺的倾诉在湿润的地面上弹跳,嘴巴彷如地上寻求氧气的琉金鱼鳃般微微开启。

周围人的双脚就像被钉在地面上停止,心脏似乎被暗沉的夜色撕裂。

在激烈的目眩和混乱中,拜殿庭院内的一切似乎都在四散飞舞,宛如激荡的大海,无情地摧残怀抱中的一切。

江源慎窥见朝空摇杏那失落和痛心的表情,不安如同锋利的刀刃划过胸口。

他慢慢上走前,啐了口唾沫开口说:“朝空......你先镇......”

“江源你闭嘴!你不也抛弃了我!”

朝空摇杏撕心裂肺地喊出声,狂乱的情绪宛如黑色污水从心中满溢而出,小巧的鼻子染的通红。

“——?!”

她的指责被冷风卷来,空气在顷刻间坍塌,令江源慎无法呼吸。

他逐渐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分界,在仿佛即将没有氧气的空间里,极力地让自己保持理智。

至此一刻,江源慎才终于察觉到,原来朝空摇杏对自己当初不告而别这件事深感痛楚,哪怕她表现的是一成不变的日常景象。

无法让人心安的违和感在胸口蔓延开,无数的情感是涨破气球的氢气,在庭院内乱窜。

大脑如同一团浆糊,江源慎想挤出内心仅存的冷静解释时,突然一个身影从中插进来,在他之前开了口。

“摇杏吧?你真可怜啊,父亲一点用都没有,这么大的年龄还对皇后感兴趣,母亲还去世了,还被从小在一起玩的朋友抛弃,真是让我感到心疼。”

静海雅人摊开双臂,脸色柔和,那副模样像极了张贴在墙壁上的圣人。

潮风吹过发间,江源慎的脸色一狠,对着他怒喊道:“喂!你能不能闭嘴!”

“我闭嘴?你想想你对她做了什么?”静海雅人的声调极其深沉,“前些天你晚上去了静海深月的家了吧?”

江源慎的表情倏然一变。

“......小慎?”朝空摇杏的心脏,都仿佛变成了冰冷的灰色,“你.....你去找她做什么?”

“这种年龄晚上去那么漂亮的人家里,还能做什么?”静海雅人的嘴角有点扭曲,对着朝空摇杏说,“当然是和皇后脱光衣服上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