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尔诺里斯

“砰！砰！砰！……”

一处热火朝天的火炉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奋力的挥起一柄跟自己的身体差不多高大的锻造锤，不间断的击打已经烧的通红的生铁块。

这正是在城中唯一的铁匠铺中做学徒一月之久的唐三。

此时，唐三的气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流转，如果林玦在这，用感知视界观察，就会发现这是极为高明的魂力运用技巧。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唐三在心中默数，那原本体积较大的生铁也被手中的锻造锤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等到唐三到达了极限，这生铁块也缩小了一圈，但是同时也被抛出了杂质，更加的凝实。

“呼，呼呼……”

唐三最后抡圆了锻造锤慢慢的卸了力，当啷一声丢下锤子，大声的喘息起来，这由他父亲所教的乱披风锤法，他最多也只能连续锤击近二十下，再多身体就会无法支撑。

这最重要的一步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就要把这块经过提炼的生铁熔炼成自己所需要的零件了……

唐三在暗中默默想着，但是今天跟小舞，林玦还有约定，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完成唐门的暗器了，只好下次了。

唐三将那锻炼凝实的生铁块收至腰间的空间储魂导器之中，和一帮赤裸着上身，挥洒着汗水的粗糙汉子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平时打工的铁匠铺。

此时的诺丁城正处于下午最令人羡嫉的时间段中，太阳偏向西方，可离落下还远远不够，它挂在天上，肆意的释放自己的能量，给这片土地带来了蓬勃的生命。

没有什么大事，时间也很充足，唐三向着城外慢慢悠悠的走着。

涔涔流水的轻响完全压制了令人繁噪的铮铮蝉鸣。裸露出的碎石附加着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将十月的暑意驱散殆尽。

总之，这里是个令人能够舒适休憩的好地方。

曲径通幽，沿着小路，唐三慢慢听到了嬉闹的声音依稀自深处传来。

“你干什么！小舞！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哼，你都钓三条了，还要钓多少？没看我一条都没钓上来吗？”

林玦险些吐血，对这女孩的脑回路实在是难以理解。

“这就是你往我这扔石头的原因，咱俩靠的这么近，你扔一块石头，我钓不到，你就能钓到了？”

这充满真情实意的发问，一时之间让无理取闹的小舞也陷入了沉思，女孩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再钓了！我钓不到，你也别想钓到！”

唐三从这语气之中听出了气急败坏和急火攻心。

小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和可爱，不管是处于什么状态，唐三觉得，对这女孩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跟林玦在一块的时候，小舞确实很容易就破防。

破防，这个词还是林玦首先说的，唐三觉得十分符合小舞某段时间的状态，所以偶尔也会拿来用这略显奇怪的词。

摇摇头摆脱了头脑中的奇怪想法，他开始大声的制止这两个人的玩闹：

“林玦！小舞！你们在干嘛？”

因为有了唐三的到来，小舞明显收敛了不少，但还是气鼓鼓的瞪着林玦，好像要从他的嘴巴里面掏出鱼来。

“小三……唉，不说了……来帮我处理一下这几条鱼……”

林玦心累无言。

他还没过足这钓鱼的手瘾，任谁被一丝毫不懂钓鱼乐趣的人一直骚扰，就算是可爱的女孩子，林玦依然难以忍受。

没翻脸揍人已经是他脾气好了。

唐三忍着笑，丛林玦的手中接过一条。

他有过小时候在圣魂村抓鱼的经验，处理的过程也略显熟练。

“喂，想吃就自己动手啊！还等着我帮你吗？”

林玦继续给小舞递了一条，见她犹犹豫豫，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眼看小舞又要爆炸，唐三赶紧从林玦手中接过了第二条鱼：

“还是我来吧！小舞应该是不会的！”

林玦瞥一眼啥也不会的小舞，也并没有继续讽刺，大家安安静静的生火烤鱼。

烤鱼自然是林玦来做了，对于小时候主要的谋生手段，对于鱼的做法，他很有心得。

一会之后，就有香味挥发出来，三人各自分了一条，坐在小河的边上，大快朵颐起来。

“哎，你俩叫我来，到底要做什么？”

唐三疑惑不解。

不怪他不理解，这地方还是林玦带着他和小舞来的。

距上次校场花坛比试也没过多长时间，小舞气了两天便再次找上林玦，找回了场子。

林玦自以为自己再让着小舞，给她出出气，也就罢了，谁知小舞姐才不管这些，学着林玦的垃圾话，一天说上几十次。

两人谁也不服！

后来，林玦思量考虑，在学院中比试动手确实不太方便，干脆带着小舞到诺丁城郊密林这来打架，又没人打扰，没事还能钓鱼打发时间。

可没想到小舞竟然对这里的环境十分喜欢，上完课之后经常拉着林玦来这打秋风。

可是她的钓鱼技术实在是拉跨，林玦难以忍受一個技术低下的人对自己每天指指点点，就忍不住开口刺她两句，这样最后的最后，又免不了靠武力来解决争论。

哎，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叫唐三来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当裁判！

当然，只是偶尔。毕竟魂技等隐秘信息，林玦从不轻易示人。

对于二人之间的争斗，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唐三已经十分熟悉了。

在他看来，林玦无疑是一个做事十分稳妥的人，思维也很缜密，不知道为什么，对小舞却是另一副样子。

“我说，你们俩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唐三好笑的发出了灵魂拷问。

“好好相处！我不是一直在跟她（他）好好相处吗？”

林玦小舞异口同声。

对不起，打扰了！

……比试很快结束了。

林玦在近一个多月的战斗磨练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一环之内光比拼拳脚肉搏，自己一般不是小舞的对手，但是如果允许使用魂技，自己就轻轻松松吊打她！

这次的比试不能使用魂技，不出意外，林玦与小舞周旋了半天，最后还是输了。

小舞开心坏了，等了一周的时间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洗刷上一次被林玦吊打的耻辱！

三人在诺丁城的河边打打闹闹，谈论之后，天色渐晚。

林玦拒绝了小舞和唐三两人一起回去的建议。

随便忽悠了两句，让小舞以为是因为自己还在为今日比试的失败而气愤。

打发走了二人，林玦这才松了一口气。

洗了一把脸，林玦坐在河边，静静的等待着。

不知多久之后，一个熟悉的气息进入了林玦的感知之中，即便已经经过了近两个月的相处，此时的林玦心中还是存在淡淡的紧张。

老人脸上有着刀削似的深刻纹路，它们宛如褶皱树皮般臃结，又似岁月留下的年轮，展现出令人安逸的慈爱和煦。

身上是一身朴素的贫民装扮，手上拎着一副鱼具。

这是个真正做了准备的，鱼竿也是自备的豪华版，不像林玦，全是树枝自制的粗糙工具。

林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唤道：

“老师！”

尔诺里斯摆手，一边在林玦身旁随意坐下，一边问道：

“小玦！伱想的怎么样了？”

“老师……我还是不去武魂学院了……我……”

正要解释原因。

老人却忽地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这本来就要尊重你的选择！我倒是比较好奇，是有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吗？”

林玦沉吟着，刚要开口，就被老人再次打断，“怎么？是为了那十万年的魂兽女孩？”

十万年魂兽，女孩。

这放在其他封号斗罗眼中，也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可是林玦却翻了个白眼：

“十万年？真天方夜谭！”

不过他并没有被老人的言语调笑所打乱思路，还是认真解释道：

“不去武魂城，有两点原因。

一，如果去了武魂学院，以你徒弟我的天赋，很快就会吊打其他天才，到时候就成为了众矢之的，想必也会给您带来一点麻烦吧！……”

看了一眼老人的脸色，还是平静无波。

林玦没了嬉笑的勇气，只好无奈开口说道：

“二来吗，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轻轻松松的学习环境的。诺丁城……其实很好！”

老人不置可否，“武魂学院的教育资源远远强于诺丁学院……但是魂师在三十级以下的修炼，还是被各人天赋所限制！小玦你无论选择在哪修炼，都要记住，一日不可懈怠！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

这话让林玦松了一大口气，明白老人并不反对他留在诺丁学院。

正要说话感谢老师，却又被打断了。

老者突兀发问，目光调侃：

“真的不是为了那个女孩？”

见老人还是不肯放弃逗弄自己，林玦大感无奈。

“老师，真的没有！”

“哦……”

反而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过每天的会面，肯定不是为了跟林玦说这些的，师徒二人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两叠手稿，大概有十多张的样子，递给了林玦。

林玦接过后翻看了两遍，前面几张是人体的经络图，上面仔仔细细的标注了红线，后面几张则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但是林玦没有细看。

“老师？这是？”

林玦好奇的问道。

“冥想时魂力的运转方式，这份冥想方法是我从武魂殿带出来的！可以代替你暂时用的初级冥想术。”

老人并没有细说这冥想方式的效率如何，只淡淡道：

“你的武魂缺陷虽然被‘魂环进阶’的方式暂时压制，但终不是根本之法……”

“这进阶版冥想方法足可以你沿用至魂圣级别，魂圣之后，这冥想方法已经作用不大了……但是在前期，还是能够加快魂师的冥想效率，你可以慢慢熟悉！”

这明显是老人的手书，林玦心中微动，默默的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这段时间由我带你熟悉魂力的运转路线，可以后就由你自己对着图谱纠正了，明白了吗？”

林玦自然点头应是。

待到他进入正常的冥想状态，老人将手贴至林玦的后背处。

一丝温润的醇厚魂力涌入林玦的身体，细细感受，这细微的魂力竟然极为坚韧，宛若在炉火中经过千锤百炼的钢丝。

有真视之眼武魂的加持，林玦在这其中感知到了，太阳般温暖的气息。

凝气屏神，全身的魂力被这丝魂力带领，穿梭于细小的经脉之中。

思维沉浸在魂力的海洋之中。

天地间虚无的魂力被吸引过来，以一种更加高效的速度被身体炼化吸收，最后融入到林玦本身魂力中，在不分彼此。

就连武魂都传来了喜悦的情绪，在魂力的滋养下缓慢壮大。

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

舒展了一下身体，才发现身后的老人正细细的打量自己。

急忙鞠躬说道：“多谢老师！”

老人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是一番仔细的检查，确认林玦已经大致掌握了这套冥想方法，才对林玦说道：

“小玦，记住了，魂力的修炼每日都不可懈怠！积少成多，要想成为强者，自律是必不可少的特质！”

“是！老师，我记住了！”林玦点头说道。

“嗯！关于你和你的那两位伙伴之间的关系，小玦，你还是要小心处理！”

老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林玦沉默着点了点头，既然已经知道了唐三，小舞的身份，那么自己也确实需要做出一点改变了。

“老师，昊天斗罗和武魂殿的纷争，已经是上一代人的仇恨了，目前我和唐三，小舞都是很好，嗯，都是朋友，暂时，我还是不希望这样的生活被打破！”

看似诚恳的对答。

老人再未多说什么，只是和蔼的摸了摸林玦的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告辞老人，林玦正常回到学院上课。

不提林玦会做出什么决断。

尔诺里斯微微阖目，立于河岸。

水声汩汩。

良久，尔诺里斯悠然开口道：

“昊天斗罗还真有闲心，竟有耐心看着我教导徒弟？”

平静的流水悠然而淌，树林中的气氛却渐渐凝固。

那是实质的凝固，眨眼间整片天地像成了画师笔下的草纸，如同未知颜料的墨彩轻微染过，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令人心悸的苍白。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那昊天斗罗并不存在于这狭小苍白世界，一片接着一片的桦树叶逐次被无形气势静止于空气中，再不能颤动丝毫。

不知不觉，两位封号斗罗的战斗，早已开始。

“哼！杀神领域……”

尔诺里斯心中冷哼，魂力一涌但却是凝而不发。

身上自然便有盈盈金黄色的神圣光芒鱼贯而出。

随后，空气恢复了流动。

原本就粗壮的树木枝干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披着黑色的外袍，宽大的兜帽下看不清面容，但是直直面对河边的白金主教。

沉默无言，只有苍白与金黄，摩擦焦灼。

对峙良久，黑袍人跃出尔诺里斯的视线，渐渐消失了。

封号斗罗之间的交锋结束了，没有胜负。

苍白色骤然褪去，世界登时五彩斑斓。

枝叶化作被狂风席卷的尘埃，徐徐飘落河边，河水也恢复了活泼，不时有鲤鱼跃出水面，阳光洒在金色的河水里，映照出模糊的幻影。

密林深处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