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选择

不知不觉之间，一个学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最后一天的课程上完，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在收拾行囊。就连平时一下课就见不到人影的唐三也在自己的床铺前忙碌个不停。

“唐三，明天就放假了，你这是要回家么？”

小舞问道，虽然语气并不像往日的那样欢快，只有林玦知道，这是假期来临，小舞想在唐三面前尽量的作出和原来一样的态度，以免引起怀疑。

刚刚摊牌的那两三天里，除了林玦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之外，其他人，包括唐三，小舞俱全一概不理，人也一副生人勿进的慌乱模样。

如同一惊弓之鸟。

林玦生怕这种愚蠢的行为让女孩暴露自己，不得已，只得恨铁不成钢的提醒她：

“你在这么一个态度，傻子都能看出来你有问题！”

经过激烈的心理对抗，小舞渐渐恢复了“正常”，任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极短时间内的异常。

又过了一个多月，正如林玦所说的，小舞暂时安全，前面的那番推论彻底成为了现实，女孩也就稍稍放心，恢复了些往日的活泼。

林玦在一旁偷笑。

这女孩最近和各位同学，尤其是唐三同学疯狂的演戏，让林玦大饱眼福。

看着小舞一副‘我不想和你说话，但是我还不得不和你说话’的痛苦表情，林玦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与生俱来的恶趣味，想改也改不了啊……林玦相当无奈。

唐三当然是感觉不到什么异常的，语气略带兴奋：

“是啊！我都一年没有见到爸爸了，当然要回去啊！你呢？你不回家吗？”

“啊……这样啊……”

小舞扯起一张难看的嘴角，强颜欢笑。

“我……我的话，就留在学院吧！林玦，你呢？”

林玦貌似随意回应：

“我当然也要回去了！我和小三可是一个村子出来的！”

正说着，林玦却心中一动，紧接着开口道，“小舞你把这都忘了……哦，你没地方去？要不这样，你跟我俩一块去圣魂村吧！怎么样？”

说罢，手肘怼怼唐三，给了唐三一個眼神。

等林玦再看向小舞时，愈发觉得有趣。

这女孩明显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玦，嘴唇翁动，话都不敢说。

唐三倒是会对了意，不忍小舞单独留在诺丁学院，于是同样出声邀请：

“如果小舞愿意的话，那当然可以了！只是……我家里穷得很，怕是没什么东西招待你……”

“这有什么的，没事，还要多谢您接待我们呢，我正好给昊叔带点城里的好酒回去……是吧，小舞？”

林玦三言两语就确定了假期的旅程，看向小舞的眼神，多是玩味。

“……”

小舞背在身后的手指攥得发白，厄自强行挤出笑脸，同时僵硬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

唐三喜不自胜，打点床铺杂物的动作越加麻利。

第二天一早，唐三独自向大师告别。

终于等到与林玦独处，小舞立时气愤道：

“伱们是不是已经约好了，要把我杀掉，取走我的魂环……”

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当然没有了！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跟着唐三去他家里，不就更能说明你什么都不知道吗？记住！要装的好一点，不然的话，人家就直接翻脸了……啧啧！”

小舞脸色铁青，没有再反驳。

对她来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直面那位昊天斗罗，试探一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种始终活在恐惧之中的生活，她实在是受够了！

没一会，去往圣魂村的道路上就出现了三个小小的身影。

三人都穿着诺丁学院的校服，一路出了诺丁城，拐进了一道乡间的小路。

路程并不遥远，只有半天的路程。

唐三似乎归家心切，没到中午，三人已经看见了一座小村落，有几户人家的烟囱中正冒着浓浓的白烟。

抬手指向房顶那村头破落的铁匠牌子，唐三对小舞笑着说道：

“看，那就是我家。”

家已在眼前，唐三的心情不自觉的变得激动起来，脚下的步伐加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家门口。

唐三走在最前面没有发现，林玦却是看得清楚，小舞浑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紧急的拉着林玦的衣服，站在他身后。

“爸爸，我回来了。”唐三兴奋的大喊一声。

可进了门却发现，房屋里中并没有人。铁匠铺里十分脏乱，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了一地，林玦和小舞都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唐三对家里这番情况并没有什么意外，正要提脚。

“小三！小玦？是你们回来了？”

温和的声音响起，从里间走出一个人来。

见到来人，林玦意外的张嘴，但是有人比他还要快。

唐三不禁抢先急问：

“杰克爷爷，我爸爸呢？”

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圣魂村村长老杰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将手中一张纸递给唐三，道：

“你看看吧，这是你爸爸留下的。早上我来找他，本来是想让他和我一起去接你们的，没想到你们俩却已经回来了。”

唐三以目光巡视，想要从老杰克的身上找出什么线索来。

可惜，一无所获。

一丝紧张的情绪出现在唐三心中，他赶忙接过老杰克递来的纸张低头看去。

“小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要去找我，你是不可能找到我的。

你虽然还小，但有自理能力。雏鹰只有自己展翼才能更早的高飞。

不用为我担心，你的性格中，继承了许多你妈妈的细腻。爸爸是一个无用的人。你渐渐的大了，爸爸需要去拿回一些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们父子二人会再相见的。

我希望你变得强大，但又不希望你变得强大，自己的路，你自己选择。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魂师这个职业不好，那就回到圣魂村，像我一样，做个铁匠吧。

勿念。

唐昊。”

唐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满腔信息欣喜化成了失落和不解。

“林玦，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舞并没有感到有危险的气息存在，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安中夹杂着疑惑。

又叫了林玦两声。

见林玦没说话，于是女孩用手指隔着衣物狠掐林玦胳膊。

林玦吃痛，回头狠瞪一眼小舞，还是没理她，甩开小舞的手，等着唐三看完书信，才开口问道：

“小三？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三没有理他，像是失神了一样喃喃自语：

“爸爸走了？为什么？爸爸，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老杰克看着唐三失落的样子，于心不忍，在一旁解释道：

“你爸爸就是在这两天走了的，前天我还找他打造农具，小三，别难过，为了那样的一个爸爸不值得。你和小玦跟着爷爷走吧，到我家去。”

唐三身体一震，默默的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纸折好，放入自己怀中。

“谢谢您，杰克爷爷，家里这么乱，我就不请您留下了。我还要收拾一下。”

这明显是逐客令。

林玦没帮腔，只对老杰克轻声道：

“没事，村长爷爷，您先去吧，让小三冷静一下……”

老杰克苦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一句叹息：

“好吧。不过，小三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等到老杰克离开院子，唐三才沉默着招呼林玦，小舞两人：

“我……我爸爸他走了，我家里可能暂时没办法招呼你们两个人了……”

小舞没有出声，这里已经被她确认没有封号斗罗，整个人也就不那么紧张。

林玦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看着失落的唐三，还是安慰道：

“叔叔肯定是因为有事才暂时出去的，小三，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唐三再没说什么的欲望，只是沉默着，开始收拾起凌乱的房间，收拾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

林玦带着小舞安静的帮助他将一件件东西放好，从外面的水缸里舀来清水，帮助他擦拭着房间内的灰尘。

……

铁匠铺无疑变成了令人失望的伤心之地。

三人结伴而行，来到村外的山谷，这是林玦当初捕鱼的地方，溪水潺潺，幽静安谧。

盛夏过后，此处遍地是花团锦簇的艳丽鲜花，伴随晚风拂过，顿时如同波浪一般轻慢摇晃，倒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太阳将要西斜，地平面的尽头只剩火红一线。

直到这时，唐三才从低落中缓和过来，向两位同学表达谢意：

“谢谢您们，林玦，小舞……能陪着我……”

林玦没有说话。

这一世自己并没有什么亲人，上一时父母的记忆也已经模糊，现在开口，不会起到安慰的作用。

反而是小舞，被唐三的情绪感染，好似想起了什么，竟有些低落。

“没什么的，唐三，我能体会，亲人离去的那种感觉……”

女孩轻声的呢喃道。

唐三偏头。

夕阳的余晖落在女孩忧郁哀伤的俏脸，怜惜如同决堤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盯着女孩，一瞬间，唐三只感觉自己仿佛被箭矢击中了心房。

随即，一个大胆的想法涌现出来，再也压不下去。

“小舞，你没有亲人了吗？”

唐三轻声问道。

小舞点点头，无声的默认了这个说法。

“那小舞，你能……做我的妹妹吗？”

唐三顺势，说出了潜藏在内心的想法。

“啊？”

小舞被惊呆了，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神不自觉地向着林玦飘去，想用目光征求林玦的意见。

林玦原本以为，这次的假期旅行就只能到此结束了。哪知还会发生这等事？

结拜？

林玦颇感好笑。

最后的霞光即将消失，当着两人的面，林玦站起身，眯起眼睛注视着平线上半隐半现的夕阳，自顾自伸了个懒腰。

“你们两个聊，我出去转转！”

他决定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主角与女主角之间的剧情，他不想参与。

小舞用眼角余光瞥一眼林玦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心绪繁杂。

眼前，唐三希冀中夹杂着渴望的视线神似一张吞噬最后希望的深渊巨口。

地平线的尽头彻底暗淡。

……

时间过的很快，大概只有半个小时，唐三带着小舞，再次回到了唐三家的铁匠铺。

林玦正无聊的在火炉旁烤火。

他找了一圈，别说吃的，连唐三家里烧火用的煤炭都是他刚从村长爷爷家里面借来的。

说声一穷二白真是夸奖了。

“呦，回来了！看起来你们之间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我可以听听嘛？”

林玦笑着鼓捣炭火，随意问道。

小舞眼神低垂，似是不想让林玦看到表情。

但唐三却激动不已，沉浸在收获一个妹妹的喜悦中。

“我和小舞结拜为异性兄妹了！林玦，你以后可不能在欺负她了！……”

没来由的，似是闪电击中心脏，一种突如其来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看起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是吗，小舞？

“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犹如鸟兽垂死般的嘶鸣，突兀间充斥狭小的铁匠铺子。

落在女孩耳中，这声音却如同干燥粉笔急促划过黑板时产生的尖锐噪音。

极端刺耳。

小舞隐晦抬头，冷冽目光只匆匆一瞥。

那炉边火光像极了刚刚才消失的曦芒，火红的光亮遮掩了林玦的目光，那里模糊一片。

视线交错掠过。

指尖发白。

她无比厌恶这样的笑声。

林玦这番动作并未打断消弭唐三的振奋希冀。

现在，在他眼里林玦还算得上是一个朋友。

“恭喜恭喜！有你这么个兄长在，我以后可不敢随便欺负她了！”

面容真挚，语气诚恳，林玦诚心实意送上祝福。

一旁的小舞冷冷看着林玦的表演，贝齿紧咬内里唇肉，心中恶意翻腾，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

于是露出含蓄的微笑。

夜黑似漆，小伙伴各自展露笑颜，为刚刚结拜的金兰之情尽情欢呼。

三个孩童似乎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虽然都面带笑意，可这份友谊，又能持续多久呢？

……

诺丁学院，皎白月色照耀大地。

“砰砰砰……”

大师疑惑的翻身而起。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竟在这个时候敲响了他的房门？

“请进！”

门被轻易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长袍，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苍老的面庞上刻满了沧桑，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一般，和他才五十岁左右的外貌毫不相符。

“你好，大师。”

来人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

“你是？”

……